《解梦奇缘》幽幽魂萦

17、第十八章 地府1

　　昏沉着醒来，发现自己静静地躺在一片荒芜凄凉的杂草坡上。我立刻爬起来，在原地转了一圈，才恍惚间瞅见前方隐隐立着一座楼亭似的建筑。

　　寻索而去，本以为看似近在咫尺的地方，却耗了十几分钟的光景。待走近了看，面前是一座古式楼亭，四角飞檐，巍然屹立。再凑近些，发现亭后半空隐约可见一扇漆黑紧闭的大门，门上血锈般的横匾上镌着骇人三个大字——“鬼门关”。

　　门两侧分布十八个恶形恶状的鬼塑，分明是个个罚恶鬼的塑形。个个五颜六色，张牙舞爪，姿态各异。再一旁，古树荫蔽，雀鸦聒噪，抬头，顶上是寒星凉月。整个鬼门关前，一片阴森恐怖的瑟瑟景象。

　　这里，就是传说中通往地府的必经之路——鬼门关。以前曾经阅读奇闻杂谈，其中提到，阴间的鬼门关有守关鬼卒，手执剑戟，无论哪个亡魂来到这里，必遭检查，看是否有通行证。这个通行证就是“路引”。它是人死后之魂到阴曹地府报到的唯一通关符。正规的“路引”一般是一张长三尺、宽二尺的黄纸，上面印有“天子阎罗大帝发给路引”和“天下人必备此引，方能到地府转世升天”之类的字样，上面还必须盖有“阎王爷”的印章。凡是人死后，即烧掉它，亡魂就拿着它到鬼门关，经查验无讹后，方能入关。亡魂若进不了鬼门关，就不能投胎转世，只能变成孤魂野鬼浪荡四方。

　　以前看到此处时，哑然失笑，觉得地府人间都诸多规条律令来管束次序。这就是所谓的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各界皆是如此，无一列外。

　　立在气势骇人，又诡异阴森的鬼门关外，我暗自思付，以生灵的身份，应该不需要“路引”就能直接进去，可又吃不准。正犯愁，就见大门响起一声沉重的“咯吱”，然后扇门缓缓向内拉开，白雾从里一涌而出。伴着白雾，一个面貌憎狞的鬼卒“哐铛”地晃着手臂粗的铁链子从门内跳出来。

　　我顿时一惊，忙不迭地准备跳一旁闪躲，但还未移动身形，就见鬼卒只是在原地漠然地环视四周，目光望向我这方时，依旧是淡淡地没有波澜。看了一圈，他把脸转向右侧，大声吆喝起来：“新到的鬼魂，按着次序拿好’路引’准备进关。”

　　我这才看到，在关前不知何时出现一大队的鬼群，鬼魂个个耷拉着脑袋，排着整齐的队伍往关门内行进。队伍每隔五米左右就有一个手持三角黒\\\幡旗的鬼卒摇着旗子吆喝着维持秩序。
　　突然灵机一动，我小跑着到了队伍的最后，立在一旁的鬼卒依旧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觉察到异样。
　　我暗自揣摩，这个鬼卒似乎真的看不见我。
　　于是跟着队伍缓行，不消多时就走到关口。鬼卒拿过前方一个鬼魂的路引，仔细核对，然后给他放行。我心里开始惴惴，脚下紧跟着前面的鬼魂。

　　脚正要迈入关门，突然暗地里“唰”伸出一根手臂粗的铁戟将我拦住。
　　“请出示路引！！”鬼卒冰冷生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顿时僵住。

　　怎么会？不是看不见，感应不到吗？
　　“请出示路引！！”鬼卒依旧冷面冷眼，见我在原地迟疑不见掏出路引，就向两旁的其他鬼卒一挥手：“赶走！”
　　我脑中任急转千万遍都已来不及想出对策。眼看两个鬼卒上来押持我的手已经近在眼前，我心里徒生绝望。
　　真是见鬼了！狐狸说的什么施了阴阳咒的生灵就可以在阴界来去自如，怎么轮到我就全变了样？暗嘲一声，如此辛苦难道就只是在地府外游晃一圈就要被驱赶去做孤魂野鬼？

　　脑中胡思乱想，眼睛却盯着鬼卒的手。就在指尖快要碰到衣衫的刹那，只听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童声：“且慢！”
　　话音落下，鬼卒的手慢慢收回。我转身，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男童正立在我身后，乌溜溜的黑眼睛清澈明亮。他冲着我天真地笑着，那笑容像是冰凌融化后化作潺潺而落的溪水，依旧渗出寒冷却清亮纯洁。
　　开始是一惊。方才身后一直没有其他鬼魂，他几时出现的？疑窦丛生，但下一刻，他脸上的笑意更甚，嘴角牵起浅浅的梨窝，洁白的贝齿整齐而明亮。
　　我的心弦突然像是被人轻轻拨动，“铮”地一声，震荡出一片水波。他的笑容，有着似曾相识的熟悉。

　　“姐姐的路引刚才不小心掉了，被我拾到。现在物归原主。”他拿着一张暗黄的纸片在我眼前轻晃，然后放进我的手里。
　　他软软的小手碰触到掌心，刹那的冰寒引起了我浑身的微动。
　　他，原来也只是个魂魂而已。再温暖的笑容，再灿烂的稚颜，也都在此时不过是一缕幽魂罢了。
　　没有来由地黯然神伤，差点忘了自己的处境。

　　“小姐，烦请把路引拿与我检查。”守关鬼卒冰冷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我这才回了魂般忙不迭地把路引交给他。
　　只是此刻，满脑子都充溢着不惑。这个孩子，与我非亲非故，怎会如此及时地来为我解围？而且，他分明是把自己的路引给我，那他又如何入关？

　　鬼卒细细查看路引的真伪，确认后还给我，语调依旧是例行公事的冰冷：“请入关。”我回头，有一丝担心地望了一眼那个孩子。他冲我甜甜一笑，递了个放心的眼神。
　　鬼卒不耐烦地催促：“赶快进去，晚了会耽误行程。”
　　我转身低头从鬼卒身边走过，脚跨进了鬼门关的门槛。过了门这边，我迟疑地停住步子，始终不放心地想再看看那个孩子的情况，却被随行的鬼卒一推搡，耳边是一把粗哑的吼叫声：“走快些！”
　　这一推，让我趔趄向前，一下离开鬼门关一米多的距离，再也看不见门外的情形。
　　唉，只能暗自祈求他能平安无事。
　　可是，他为什么要帮我呢？

　　一路跟着队伍缓缓走来，阴森恐怖的气氛一直在四周的空间中涌动。果然跟世人描述的一般无二。地府，是个阴到极至的地方。怕是再阳盛的人在这里，也会被折了寿。

　　走了一阵，心里始终惦记着刚才的鬼童。忽然，听得前方的鬼卒高声叫停。前进的队伍顿时在原地定住，前面的几个新鬼张望一阵，就交头接耳地小声说起话来。
　　我正待探头看个究竟，突然手臂被一扯。

　　“姐姐，前面就是黄泉路了哦。”稚气的童声带着欢愉在身后响起来。我猛地一惊，然后转身，正对着他仰起的小脸。
　　“你怎么过关的？”我结结巴巴地问。心里搁了些许的悬念想急着解开。
　　他朝我勾勾手指头，意示我附耳上去。我照着他的意思凑到他耳边，只听他轻轻低语：“我有很多路引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为何他这番话的意思。明明是一鬼一符，绝无多出来的道理。
　　他神秘地一笑，用小手指勾勾我的耳垂；“因为我会法术，变出好多好多的路引。”说完，就“咯咯”笑着跳开，然后继续满脸笑盈盈地看着我。
　　“姐姐，队伍开始走了。你要再不走，一会儿鬼卒大哥就要来吼你了。”
　　我站起身转回，心底的疑雾越来越浓。

　　黄泉路。
　　眼前不过是一条两米宽的青石板窄道，平凡无奇。
　　但当脚踏上去，就觉得一股寒流从脚底窜上来，一直蔓延到大脑。
　　真的很冷。
　　不自觉地环住手臂，想要自己温暖一点。突然背上贴上一双软软的小手。
　　“姐姐，过了黄泉路就好了哦。”
　　我转身，牵起他的手，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双眼闪着亮晶晶的光：“因为我知道啊。“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含糊也没有。
　　这个孩子，真是让人琢磨不透。可是，他毕竟是个孩子。

　　我牵着他跟着前面的鬼魂慢慢走在黄泉路上。他的手很凉，但透过肌肤传来的却是奇怪的暖意，让我体内的寒冷一寸寸减去。
　　“你能告诉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吗？”
　　他歪着脑袋，乖乖地回答：“小奕。”
　　小奕，人如其名，天真可爱。
　　“姐姐叫什么呢？”
　　“单芪，你可以叫我芪姐姐。”摸摸他乌黑油亮的头发，才发现他跟狐狸一样，是水亮柔软的长发，因为用黒\\\锻束了起来，所以之前没有注意到。
　　“芪姐姐，你是怎么到地府的呢？”冷不丁他冒出这样一句话。
　　“姐姐当然是死了才会来这里，准备投胎转世哦。”我淡淡地说出早已想好的说辞，心底却滑过一丝不忍。
　　“哦，投胎有什么好的呢？人世间真这么有趣？”他睁着乌溜溜的眼睛看着我。
　　我宠腻地轻戳他额头，说：“你不也是刚从人间来吗？怎么一副久未入人世的模样？”
　　他眼神突然扑闪扑闪地黯淡下来：“我没有去过人间。”
　　我一惊，不可置信地张大嘴，握住他的手一紧：“你——”
　　他看向我，眼里闪着点点泪光，话语里带着一种跟年龄不符的哀伤：“我还没出生就死在娘肚子里，根本不知道人间是什么滋味。”
　　我内心泛起一阵酸楚。
　　“那你为什么不投胎转世呢？”
　　他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起来，上面挂满了晶莹的泪珠。
　　“因为——我不能投胎转世。”
　　他这话等于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但是看着他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我不忍心再追问下去。算了，这也许是他的隐私，我不要干涉其中。
　　毕竟，我来这里的目的不是为了这些细锁的旁事。
　　我用指尖轻柔地顺顺他的长发，低声问他：“你刚才为什么会在鬼门关外呢？”
　　他嘟起小嘴，不高兴地说：“都没人陪我玩，我就自己跑到外面去了。”
　　我笑笑，真是个可爱又任性的小孩。一时明白过来，之前他那些关于很多路引和会法术的话，估计都是小孩子胡乱编造的。

　　爱怜地拧拧他的脸，问：“你在这里多久了？”
　　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慢慢回答：“不大记得了，大概有六百多年了吧。”
　　怪不得，他一举一动都不像现代的小孩。

　　我心底突然冒出一个念头，于是忙问：“那你知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生死薄？”
　　他睁大了眼睛，疑惑地盯着我，问：“芪姐姐想要看生死薄？”
　　我点点头，心里却没有几分把握。不知道为什么，所有的防备和谨慎，在这个孩子面前都无法竖立起来。连此行的目的都这样轻易地和盘托出。

　　“芪姐姐想看生死薄做什么呢？”他偏着脑袋，眼神扑闪出好奇。
　　我正想着怎么编排一个合理的说辞，就听他“呀”了一声，叫起来：“黄泉路走完了。”
　　我被他这么一叫忙抬头看，果然一条长长的路就这样走到了尽头。前面是黑沉沉一片的浓雾，看不真切。
　　正猜测着后面该是什么地方，小奕闷闷的声音低沉地响起：“芪姐姐不用想着编什么说辞，不愿说的话就不要说，但千万不能欺骗小孩子哦。”
　　我惊讶地转过身看着站立身后的小奕。小小的孩童，稚气的脸庞，但却如此敏感而脆弱。这样可爱的孩子，还未曾看到人世的繁华，就在这阴冷森寒的地府里做了鬼魂，还不知何时能投胎转世为人。

　　心底慢慢浮起悲伤，眼睛里酥痒的似有液体在流动。
　　“芪姐姐，我知道怎么找到生死薄。”他眼里闪过一丝亮光，突然转了话锋。
　　“哦，真的？”我惊喜万分。
　　他重重地点头。
　　“生死薄在阎罗殿里。我知道怎么去。不过，我们要立刻离开这里才行，否则就来不及了。”
　　这里？我回身，望向前方。因为一时的停顿我们已经离队伍隔开了小半截的距离，可是鬼卒像是根本没有发现我们掉队了。
　　但是，他话里的来不及是什么意思呢？未及细想就被他拉着往右边方向走。
　　“芪姐姐，赶紧走吧。”

　　小奕牵着我的手，在前面东拐西拐地走着，像是穿越迷宫一样。我看他轻车熟路，于是只默默地紧跟其后。
　　我们一路走来，时不时会遇到三三两两的鬼差，可他们对我跟小奕的横冲直撞几乎视若无睹。
　　我不禁纳闷。这样反反复复的变化，让我接受不来。
　　脑子里堆起一扎扎的疑问，总觉得它们之间有什么关联，却怎么都想不明白。
　　突然，一直不停走着的小奕停下来，转身，指着前方对着我说：“芪姐姐，这就是奈何桥了。”

　　奈何桥。
　　我闻言，忙奔前几步，果然眼前是一条翻滚着血红色波涛的长河，河上是一座雕花石刻的三层桥。
　　忘川河，奈何桥。
　　我走近几步想要看个真切，却被小奕拉住。
　　“芪姐姐，过了奈何桥，喝了孟婆汤，就能转世投胎了。”

　　我止步，看着奈何桥发怔。
　　狐狸说：“奈何桥，桥分三层，生前行善积德的走上层，善恶兼半的人走中层，万恶泯善的人就走下层。走到下层的魂魂会被桥上的游魂拦住，拖入忘川河污浊的波涛之中，为铜蛇铁狗咬噬，受尽折磨永世不得解脱。”
　　心里暗付，如果我真是鬼魂，奈何桥上哪一层是我该走的？
　　眼光一瞥，猛地看见桥边立着一个佝偻苍老的身影。

　　孟婆？真的有孟婆？

　　小奕像是猜到我所想，于是自己开口解说起来：“那个老婆婆就是孟婆，负责清理转世投胎的魂魂的记忆，她手上端着的就是孟婆汤，喝下之后，忘却前尘往事。身后那块石头，立在那里的，就是三生石，上面记载人着三生三世的缘分。”
　　我闻言一震——三生石。
　　“情未断，身先逝。三生石上寄相思。”忍不住，脱口而出。

　　“芪姐姐，你好多愁善感哦。”小奕瘪着小嘴，一脸的嘲笑。
　　我点点他额头：“小孩子，哪会懂得这些？”话刚说完，心底一阵抽搐，各种滋味涌上心间。
　　为何，我这样没有经历生死相爱的人，在三生石前也会徒感心酸？
　　用手指压压眼眶，这才转身跟小奕说：“我们赶快去阎罗殿吧。”
　　脑子里惦记着案子，心中却掀起一阵阵莫明的忧伤，飘荡游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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