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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追尾气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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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村里经常流行很多传说,这些传说大多来源于佛教。宁化有个叫做福坑的地方,那里就是个典型,中老年人大多相信佛教,不过可以商量一下,这种信仰来源于内心的一种茫然,是一个缺乏梦想而把人言信以为真的迷信,而那些年轻一代,学了点条条纲纲的反迷信知识,却表现得矫枉过正,他们完全不信佛教,反而喜欢嘲笑他们的长辈做礼拜,趁着长辈不在,对佛像动手动脚,显得极其不尊重。当然也就极少看到少年男女会出入庙宇进行虔诚地礼拜,顶多有些当官的年轻人,成天无事可干,为了图个安慰的人生,会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去走个过场。这里的人很封闭,也很守旧,自然也表现得贫穷,而在竞争力强的社会里往往表现得顺从,或者有些好点的人也难免矫枉过正,对此不屑一顾,做一个自了汉。
30年过去了,这里的人逐渐流走,也许这是大势所趋,留下来的人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了,面对老年人的感叹,我们只能司空见惯地重复着那些标本似的言辞。出去的年轻人有高学历的,有高收入的,却很少见到有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人。如今走出村里的人,也因社会变得世故,回来显派的人自然不少,那些失去贞节的人,在回望的月空下整理着他们的虚荣,让老老少少围着他们离去的豪华汽车,孩子们追着汽车的尾气拼命奔跑,望着离去的汽车,地面上的尘土也慢慢沉积下来,孩子们一身尘土,老人们叫住孩子:快回来!顺便拍拍他们身上的尘土,尘土飞扬起来,自己也沾了一身。
2008年的冬天,全国出现了雪灾,福坑这个地方也受到严重的摧残,每年到了冬天,最寒冷的时候这里都会下些小雪,原因我想有俩个:一个是地势太高,一个是树木浓密。等到大家回家过年的时候,到处都是凄冷的一片,本来应该四季如清,最多也不过有点小雪遮蔽,遇到大雪天气,大多树木都被摧毁。村部那几棵顺应风水的百年老树倒得更加厉害,要不是土够厚,扎根较深,不然就要连根拔起。不过还好,这里刚刚通了水泥路,沿路行走还不至于容易滑到,即便滑到也不至于跌得离谱,父母总是叮嘱孩子们要走中间,走到大树底下要快步行走,不能慢走,因为如果慢走的话,可能更容易被树上落下来的冰状物砸到,走得太快怕和冰相撞更加猛烈。出门的时候都这么叮嘱。
学校也放假了,大家都相继回家。远处回来的人自然免不得因为路被截断而耽搁回家的时间。远在北京上大学一年级的曾寒浞就是这个倒霉鬼,平日里只要一天多一点就可以回家的他,这次竟然在路上耽搁了快5天。总算回到家里了。可是这一天并不幸福,因为一群穷孩子追着汽车跑的版本又一次重现,可是每一个重现的版本都有一个被人厌倦的风险,然而这一次却顺其自然地发生了。曾非是曾寒浞的邻居,同样住在村庄的最高处,他的同家表亲,在前年因为煤矿塌方,丈夫刘金福不幸去世以后,妻子曾月萍带着俩个孩子,男孩刘洛11岁,女孩刘英9岁,搬到这里住,这里虽然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倒能够靠自己的双手,有口饭吃,这里又是婆家,至少还有个心里依靠,虽然母亲早就过世,悲哀的父亲又常年卧病在床,虽然只有55岁,但是因为长年不能劳动,家里又穷,心里愧疚有加,导致有点忧郁过度,变得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当地的人都算是同情她们母子三人,可是这一次不幸又一次降临在这个本来就已经残缺的家庭身上。
那是这个冬天的最后一场雪,雪下了很久,却下得不大,到处虽然是雪白雪白的,但是睁开眼睛却看不到哪里有光明,白色的地方未必就一定光明,这个道理是那一年冬天,曾寒浞在雪地里得出来的。那一天,曾羿和曾非要从福州回来,曾寒浞和他弟弟曾寒冰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就到村口等他们,在村口那个地方还有很多小朋友在那里堆雪人,天气的确很冷,时而有人跑回家烤火,有的人因为跑得太快摔倒在地,摔倒在地的人有的迅速地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回到家里,不好意思被别人看到,有的人摔倒了却嚎啕大哭,曾寒浞和弟弟把他们送到家里,回到家里边烤火便被他奶奶用手扭他幼嫩的小手,可劲地骂个不停。寒浞和寒冰实在看不过去就劝劝,不料这个老毒妇竟然翻脸不认人,连他们俩个人一起骂,好像点燃的炮仗一下子炸开了,炸开的硝烟就要伤人,他亮出毒舌头地骂道:要不是你们这些大的人带他出去玩跌倒吗?还说你们文化高,原来也是个郎担子,没教养的人读再多书也是一样。
寒冰忍不住要去辨认一番,寒浞拉住弟弟说:你跟这号人有什么可谈的,说服不用大脑的人是徒劳无益的,我们还是走吧,这个点曾非和曾羿就要回来了。
说完俩人好像没事人地走了,只从窗外传来难以摆脱的辱骂声,那时候那声音点缀了这里,寒浞寒冰也想越走越远,甚至毫无耐心地想到阳光所照之处,便是我安身立命之地。
寒浞走出村口,雪也慢慢地停了,他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跟弟弟寒冰说道:这次回来我想好了,要跟曾羿和曾非在这个地方办一所学堂洗一洗那些老封建的灵魂,不能让这种恐怖的东西传承下来。
寒冰似乎失望地说:哥,你认为这个有可能吗?我觉得这个很难,就比如刚才,我看他们家人都会不愿意。你觉得有戏吗?我是不抱希望,不过我会尽力协助你们。
寒浞心里也一片茫然,可是脸上却自信满满,说道:事在人为嘛,只要我们做得好,迎合他们的要求,我们是可以成功的。你看啊,我们村里的人都羡慕大学生,我们就是啊,说明我们有身份的优势,他们也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像我们一样,这是心理优势,办学堂不收费用又有现成的环境,这是经济优势,要说没有把握的东西也有,就是曾非和曾羿能不能为我们提供帮助的问题了,要是他们少了一个,我看这件事就难办了,你说呢?
寒冰说道:说是容易,但是做起来真的很难,走一步算一步吧。
寒浞笑了笑说:也是。
正当俩兄弟谈得高兴的时候,雪开始停了,从从村里传来一个声音:雪停了,我们该回家了。原来是曾文和家的准女婿王万金来提亲的。他是开着一辆黑色的桑卡纳来的,曾文和送他到村门口,因为路面比较滑,路又比较窄小,曾文和苦口婆心地叮嘱他要小心开,到了村口,曾文和就不再相送,可是追尾气的人来了,一如既往地,五六个孩子追着汽车走,汽车行驶突然加快了速度,可是毕竟路面不均匀,有那么一段又会有结冰的地方,这个时候便要慢慢地走,村口处不到五十米的地方就有一段地方结冰很厚,因为路上面的田里有水流通,水太满漏下来,导致路面结冰严重,汽车突然刹车,这时候跑得最快的正是那个刘洛,也许贫穷让他有了善于奔跑的习惯,他在学校经常跑来跑去,人们帮他去绰号叫做:脚疯子。可是这一次他却因为善于奔跑而让灾难降临,他的头撞到车后的玻璃处,整个人越过车的前镜翻到在地,王万金吓出一身冷汗,赶忙下车来,一把抱起这个可气又可怜的小孩,他的双手在瑟瑟发抖,口中不停地叫唤,可是任凭他如何大声,如何慈悲,这个不幸的小孩也没有醒过来,也许他昏死过去了,可是现在怎么办。
后面追赶的孩子,有的只看到刘洛撞车的场景,就幸灾乐祸地叫道:刘洛撞车了,刘洛撞车了,有的孩子还面带笑容,可劲地跳起来喊道,好像是得到了老师的奖励,或者是老师宣布今天不用上课,那高兴的表情惊动了远在村门口的寒浞和寒冰,他们兄弟冲了过去,寒冰看到这一幕,心里酸酸地,眼角湿湿地泪珠在哪儿打滚,他苦苦地看着刘洛,又看了看远方,他有意无意地寻找眼泪的救援。寒浞握住刘洛的手,感觉到那颤颤的温暖里有些冰冷,他激动地在内心里呼喊了一次又一次,他恨不到一脚踢走这个可恶的王万金,用自己所有的温暖让他醒过来,他的嘴巴含着眼泪,在下咽的那一霎那,大声地喊道:快叫人!
不到一分钟左右过去了,曾羿一个人从远处赶来,他不知道除了什么事,只是对着我们笑,还开玩笑地说:你们在淘什么宝贝。寒浞忽略了这样的无聊的玩笑,这是有一点自嘲,那远方传来盼望已久的声音,让他觉得讨厌,那是最难听的笑话。
又过了大约一分钟,穿着厚厚的曾月萍从远处赶来,不到这里20米的地方就开始哭起来,他慈母的声音让在场的每一个人沉默不已,曾月萍摸着儿子的脸,怎么叫也没有醒过来,他心急了,眼泪淹没了他的双眼,也淹没了他们每一个人,他疲惫地差点倒下去,寒浞寒冰俩人扶着她裸软的身体和刘洛,站在一旁的10岁小女孩曾艾盈掏出一张纸,帮曾月萍擦去一弯有一弯眼泪,她扔掉满张湿透的纸,急忙地往口袋里翻了翻还有没有,她来不及擦去自己的眼泪,就用衣服擦了擦。王万金万般复杂的感情,苦心苦心地安慰着曾月萍,说出来一种又一种的方法,可是似乎难以让人满意,孩子在黑夜里失去了一双的眼睛,却让母亲苦命寻找光明。
等到月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从村里赶来十几个老人,有的提着烤火炉子,有的手里抱一个暖气袋,有的干脆丢下它们,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你真是灾星!你这个灾星!
王万金看着这位口气粗大的老爷爷,擦了擦眼泪,问道:现在怎么办?
老爷爷愤怒地骂道:还怎么办,赶紧用你的车送医院去!还问我怎么办,你这个灾星!
王万金摸了摸车门,发抖的手好不容易才打开车门。老爷爷曾丙林扶着月萍的肩膀说道:大妹子,别哭了,什么大是大非我没见过,没事的,你们家刘洛身体骨好,没那么脆弱,赶紧送医院要紧。
寒冰兄弟扶着她,曾羿早已丢下行李抱着刘洛上车,曾非不知哪里去了,之间他父亲然后来到,他跟随曾月萍上车往医院赶去,留下的人静静地跟在车后面,走了很久很久,每一个小心翼翼的步伐都充满一种期望,也充满一种想象,但愿刘洛早点归来的期望。汽车远走了,大家回到家里,在路上没有人说一句话,只有慢慢地脚步声,半哭半啼的声音。寒冰寒浞跟随曾羿来到家中,他们久久才开始开口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