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衫如梦》周静泊

1、美人如玉剑如虹

　　嫏嬛虽不是九重天的禁地，但是这年头，书籍早已普及，来这嫏嬛找书的神仙是少之又少。我提着一本兵书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脖子上一凉。一抬眼，竟是把明晃晃的剑。我这脖子搭过风流的玉扇，也搭过散着胭脂香的绫罗绸缎，还头一回挨着这样明晃晃的一把剑。低眸扫了眼，恩，确是把不错的利刃。我轻轻回头，一个着青衣，作仙使打扮的少年颜色冷漠地把我望着。

　　“嫏嬛福地可有使人起死回生的书籍？”我想他运气那真是一点都不差，倘若他明晃晃的剑架着的是天君不成器的小女儿，婵娟的脖子，大概只能得一个你不会自己找的白眼。可是此刻，遇上的却是像我这样慈眉善目的好仙友。我自心里悄悄乐了一会，默默在心里把看过的书过了一遍，甚是真诚且诚实地答道：“没有。”

　　少年眼光暗了暗，架在我脖子上的剑紧了紧：“真的没有？”我听的出这声音虽然仍有两分期待，但是音色喑哑。神色间颇似当年的轩辕。我遂叹了叹气道：“真的没有。不过…”少年的剑颓然的收了回去。斜着眼瞧着我：“你不过是个看书的仙婢，如何能知道的清楚，你带我去见你们头儿。”说完一个剑花，才从我脖子上撤去寒剑又搭在了我脖子上。

　　几万年过去，我知道大概我已经落伍，所幸我还知道不耻下问：“头儿是什么？”眼见少年眼风抖了抖，一脸茫然的表情。过了一会才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到“带我去见你们君上”我低头想了一会，看来这个头儿说的就是君上的意思，他要见的恐怕就是主青蘅宫，掌琅嬛福地的九天玄女，但此刻却被他当做小仙婢的本上神了。我看他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怎么我这么一个慈眉善目的神仙，竟让小一辈的道友如此害怕么？我莞尔一笑，撩开脖子上的寒剑“仙使要见君上不知是为何？君上久居青蘅宫，一向没有人敢打扰，亦不喜宴客。不如让我带个口信，仙使觉得如何。”说完我甚是得体地笑了一笑。

　　“我不信这世间没有重聚元神的法术，远古众神不是自诩法力无边么？难道连聚人元神的本事都没有么？”少年冷脸答道：“师门惨遭魔道荼毒，我不信上神会无动于衷。”我逆光看着少年，正是青春好年华，着的是一套青色长袍，样式我倒是看着甚是眼熟。鬓角一缕散落的长发衬的他身姿愈发俊逸，因是逆光，看不清面容，不过想见也该是美男子。

　　我恍惚记起一万年前，昆仑山上，轩辕抱着嫘祖也同我说过相似的话，不过彼时他还只是人皇，尚未得道。

　　说起一万年前在昆仑山再见到轩辕的时候，他周身仙气缭绕。我拿着本兵书正看到布阵行军如何如何。一万多年，他已经不是人间那个打败蚩尤的人皇，如今的他是九重天上的玉皇大天尊玄玄高上帝-轩辕黄帝。我皱着眉毛问他：“小轩，你这么长的封号自己念起来不嫌累赘么？”一身明黄的玉皇大天尊玄玄高上帝-轩辕黄帝谦和一笑：“封号长了才显的功德无量，玄女上神可否引荐王母？”我合上兵书，莞尔一笑“师父已然交代过，你自九重天上兴师动众的来邀师父移居九重天，本不该辞。“我端起身子，做出万分恭敬的样子“无论哪路的仙友来请师父，师父兼不出昆仑山，为得是公平起见，这个规矩自然不能破，免得四海八荒说她做事有失公道。但是你自创门户，实属不易，师父便遣我代她老人家，为你去壮一壮声威。”

　　我瞧着轩辕了然于胸的表情，缓缓一笑，问道“只是不知道这九重天上可比得过昆仑山？我听说九重天上有座桑和宫挺幽静，倒不如就辟给我住如何？”“哼，昆仑山的消息倒比九重天要快了许多。”轩辕转身甩袖而去眉宇间是身为天君的威仪，倒是唬了我一跳。果然今时以不同于往日，从前他尚是凡人时见到我甚是恭敬，行叩拜之礼。但也难怪即便是过了这一万多年，嫘祖仍是他不能提的痛么？这一声哼，叫我不得不担心，这以后在九重天上恐怕是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轩辕，不对应该是玉皇大天尊玄玄高上帝-轩辕黄帝，诚然名字长了一点，但却是个好天皇。仅管在昆仑山得罪了他，但是他给我的院子也倒还清净，名为青蘅宫，不得不说我在风雅上的造诣确实有些对不起昆仑山的名号。但这个青字取的甚合我心，青蘅宫这个名字倒是不失九天玄女的和我昆仑山弟子的威仪，他分派给我的职位也很对我的脾气，管着九重天的藏书。九重天上藏书的这个所在有个仙气十足的名字：嫏嬛福地。这是个闲差，我倒也中意。这天下已无战事，看看书，收拾收拾书阁也很好。

　　说起同轩辕天君的情谊，大约要追溯到上古洪荒，涿鹿之野，黄帝九战蚩尤而不胜，祷于上苍，感动西王母，也就是我的师父。师父使授其真符，又遣我前去助其一臂之力。战场的残酷使我们成了生死之交，在战场上生死不过弹指间，我钦佩轩辕的气度与才华，这样的人前途必定光明。
　　涿鹿之战后，黄帝掌中原之地，他是个好君主。我不知他和嫘祖之间的种种，可是我看着他抱着嫘祖跪在昆仑殿前，一跪便是七日，求着师父替嫘祖收魂纳魄。也能看出他的深情。我悄悄施法瞧过，他抱着的确实是一个没有魂魄的尸首。可是嫘祖的魂魄早已入了轮回道，并不曾烟灰飞灭。我想君王无情，大约嫘祖不过编了个谎言，好让这个男子永永远远记住她罢了。

　　我摇头望着跪在阶前的轩辕黄帝，纵使能平定八荒四海，也给不了心爱的女子安稳一世。我不愿戳破这个凄美的谎言，只能望着他，决绝的答道：“昆仑山没有这样的本事，黄帝请另找高明。”遂挥袖离去。转身一瞬见瞧见跪在地上的轩辕，整个人恍若失了魂魄，再不复涿鹿之战时的意气奋发，云海在他身后散去复重聚，他只低头看着怀里的女子，轻轻低语：“嫘祖，我们回家”痛苦的神色实在让人不忍再瞧。

　　眼前的少年，在气度上颇有些当年轩辕的影子，我略略痛惜了一番。收魂纳魄是有为六道伦常的事，如今法度虽森严，但看在我同轩辕天君有些交情的薄面上，倒也没有什么干系。看着青衣少年，神情虽倔强，眉目间却难掩悲切，大约是想着师门同胞吧。我一向看不惯人这么一幅愁容，虽这样的小美人悲着也是好看的。便软了心肠。“你怎么就知道你的师门同胞已经灰飞烟灭了呢？入了轮回也是不一定的。我看不如，你带我去看看，倘或有法子救你的师门也不定。”

　　少年冷眼仔细瞧了瞧我：“就你么？”说完一双狭长的丹凤眼把我从上到下打量了一回。我放下兵书，拍拍褶皱的下摆，“自到九重天上来，虽说法术不曾精进多少，但也熟读了不少古籍，你便就是瞧不起我，也不该瞧不起‘琅嬛福地’这四个字才对。”我笑吟吟的一手拍拍身旁的卷宗，又一手指着前方“嫏嬛福地”四个斗大的金字。却不曾想被拍出的飞尘的呛着，咳到眼睛都快红了才止住。

　　少年一挑眉一脸戏谑，我被这一脸诱惑的小表情惊着，遂在心里默默倒吸了一口气，面上仍波澜不惊，纹丝不动地浅笑着盯着他的脸瞧。少年默默想了想，刷刷两下又是一个利落的剑花，将剑收起挽在背后。咳咳，这剑花挽的，这身姿俊的，啧啧，果然数风流美人还看小一辈的道友啊！

　　“好，如果你不能救我的同门，还劳烦仙友替我引荐你们君上。”“哈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仙友带路。”我虽然对能离开九重天去凡间瞧一瞧乐的欢天喜地，但是颇自重身份的只是抿嘴笑了笑。

　　我站在祥云，双手拢在衣袖中，我因着平时深居简出，遂穿着上也没有什么气度可言，一套青色道袍而已。斜眼瞧着美人，虽也是青色长衫，但因材质不同，在这猎猎风中，倒是显的更加气度翩翩。

　　“你盯着我看做什么？”

　　“敢问仙友你这身袍子是什么质地，穿着倒显的身姿飘逸的很？”我说着，伸出一只手，将飘在我手臂前的一片衣角拿起来摸了摸。

　　“这…咳咳…先前在九重天…因要出入方便不惹人注目…咳咳，便随手扒了一位道友的袍子。”

　　“……”

　　少年拘谨地看了我两眼，见我仍拽着他的袍子，慌了慌，朝我抱了抱拳：“实在是无奈之举，莫非那位是你的朋友？”

　　“扒的好。”我手松了松，那一片衣角便“哗”的一声，甚是曼妙的向后飘去。我脑袋中一闪而过青蘅中在案上司笔墨的那位，果然扒的好，本上神年年岁岁受了她这么多年唠叨，果然今日报应来了。顿时觉得这位仙友真是相见恨晚，哦！不对，是扒的太晚。

　　“这身女袍穿在你身上倒是别有风韵。”我诚心诚意的地赞道。

　　“怎么仙友你竟觉得云腾的不够快，要自己飞下去么？须知这万丈的高空，飞下去容易，可等落地时却是要伤筋动骨的。”我甚是贴心的抓住了身子不稳的少年，他哭丧着一张脸，一副一失足成千古恨的样子，“老子怎么知道‘他’竟然是女的！”我顿了顿，笑着答道：“衣服本不分男女，穿着好看就行。不过你法术倒是不错，师承何派？”我掩嘴悄悄说到，“你扒的那位不是旁人，正是青蘅宫中笔墨上伺候的仙友。你这一扒，扒的倒是很合我的心意。不知仙友大名，实在是让在下佩服的紧。”

　　少年朝我一个白眼：“合你心意算什么好事么？免姓陆，单名一个卿，字少严。”“哈哈，少盐，这个字倒是字得别开生面。”少年别过头去，一副懒的理我的表情。我遂敛眉，一本正经地说到：“朋友们皆唤我小青。从前我倒是也想给自己取个字来着，但是在下笔墨上实在不通，不敢卖弄。”唔，要他称我小青，本上神确实很厚脸皮的占了便宜。

　　我说完还是忍不住又觑了眼陆卿，被我结连打趣了两回，显然是年轻面子薄的很，颇有些挂不住。已经不打算在搭理我。我觉着无趣，便不在笑。我清清嗓子 “先前你说的师门，是哪一派？”

　　“……”

　　“小陆仙友何以不吭声？少盐道友？”

　　“......”

　　“什么小鹿，少盐的。师父玉清掌门流玑道长。”

　　我颔首，近来玉清派在修仙上算是颇有建树的，我宫中也不乏玉清的小辈。修仙不易，玉清倒是个例外，但凡能入的了玉清的门槛，也就一脚跨进了神仙的行列。九重天上的那位应是不想如此的吧！

　　陆卿见我只点头，半天不曾言语。一副你行不行的表情把我望着。我笑眯眯的看着他斜挑的丹凤眼，寻常人有这么一双丹凤眼大概便半沾了妩媚俗气。但眼前这双眼睛，三分挑衅，六分洒脱，还带着一分淡淡的悲切，明亮而不失气度、这双眼睛放在四海八荒恐怕也没几个人比得上，诚然，四海八荒的美男子，我也没见过几个。

　　“流玑…这个名字真的好听么？”我耸了肩，“如有肉身，事情变容易的多，若…肉身已灭，那么只能聚了魂魄，以法力送入轮回。只能在转世为人了。你师父究竟是怎么一个死法？”陆卿见我说的轻巧，颇不以为意,望着身边的流云，神色淡淡，目光中悲切之情让人动容，“师父为救我受流火，淡水两妖剑重创，师父…师父他本有历劫之时所受的伤…所幸肉身被师兄弟拼死护住。”我淡淡点头，遥想我的师父西王母，授业之恩，非身死可报，何况又有救命之恩呢！“你们师徒情深，确实感人，你不必忧心。唔流火 ，淡水么？”我从容一笑“既是妖剑，邪不胜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