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离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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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 离别
文帝六年，长沙临湘城。
对于临湘的百姓来说，这天仍只是一年里普通的一天。贾谊坐在院子里，石桌上一个精致的茶盘，上面摆了一壶茶，一个杯，氤氲地升起一团热气。
樱树花瓣落下，飘到了贾谊手中的信上。信上一个清隽的笔迹，隐隐透着一股帝王之气。皇又来信了，从京城的信每次都是两份，一份公文，一份私信。而皇体贴地在私下的信中用随意轻快的字体。
可今日的贾谊并未觉得轻松。皇在信中说，要结束了。丞相司勃下狱夺职，太尉灌婴去世，南越王赵佗稳兵称臣，吕后余党消除无几。朝堂上形势一片大好，正是将自己召回长安的时机了。
若是三年前初到临湘的自己或许会激动，兴奋，并大抒己见回信洋洋洒洒地写上几页。然而如今，任长沙王太傅已三年，看着王从十七岁至今弱冠，贾谊只觉心中愈发平静了。
“言生，怎么愣神了？”一声清冷的呼唤把贾谊的思绪打断。抬头看到吴差一脸的打趣，额角好像有一点清汗。
“王……”“诶？！不是说过吗，你我二人只需称字，怎么还王啊王的？”
贾谊的话被吴差即使打断。看着吴差愈发成熟英俊的面容，贾谊心里一动，伸手拂去吴差脸上的汗，道，“什么事这么急？还是初春，天不暖和，穿这么少，真是不会担心自己的身体。”
吴差听到这么温柔的话，心顿时漏跳了一拍，笑道，“言生，你说话可越来越像个女子了！”说完，看到桌上的茶，端起来一饮而尽，又道，“言生，今日晚膳我在王妃那里用了，你不必等我，晚些时候我去书房。”说罢，转身离去。
贾谊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明明是个男子，却长得倾国倾城，明明自己也是个男子，偏偏就对他动了心。喜欢他叫自己“言生”这个用自己的名左部和字结合的称谓，独一无二的。自己应是沦陷了，愈陷愈深。
贾谊内心一阵挣扎。如今的自己，还能回去吗？长安，那一个声色犬马之地，那个曾经的愿想之地，如今还能留得住自己吗？
他拾起吴差用过的茶杯，对着那处刚刚一饮而尽的唇痕轻轻地吻了下去。
子时。吴差从王妃院中出来，散着步吹吹风，心情格外好。宅子里都是陪伴自己少年的老人了，他们看来，王爷王妃很恩爱，对自己也是大有益处，至少两位主子心情好了，下人的日子过得也不会差。吴差自己也很是清楚，王妃和自己是青梅竹马的玩伴，虽说不深爱，但还是有着年少的感情在。想起刚刚王妃微撅着嘴说自己自己打小就比她漂亮，不由哭笑不得。哪里有男人漂亮一说的？
清冷的夜风让他渐渐回过神来。还要去书房和言生聊一会呢！想着，吴差脸上带了笑意，脚步轻快地向另一个院子走去。
来到书房门前，正待要推门，却听到里面诵诗声，“凤凰于飞，翙翙其羽。双凤相鸣，何枝同栖？”
吴差听到这里一个激灵，言生莫不是受了冻说起胡话来了？常说凤求凰，怎地成了双凤……？
“凤兮凤兮不成妃，通我思却使我悲。交情感意几秋随，此夜相思知者谁？
凤兮凤兮归故乡，去君与谁念神伤？有心交颈胜鸳鸯，无缘颃兮共翱翔！”
凉夜如水，背靠房门的吴差却如遭雷劈。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虽然几年来与言生已亦师亦友，然而又不仅仅如此。他有时会想，人生如此能得一知己足以，可心中时而涌上的不甘是什么？
他从未想过心灵相通竟然是这样的痛苦。当双方心领神会之后，面对的却是如诗所道的结局。
不久，言生就要返京了。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已经相伴了四年。
正想的出神，书房门忽然被拉开，吴差不及撤开，被身后的人撞个正着。四目相对时，瞬间却似乎过尽千帆。
许久，吴差终是先转开视线。穿过院子的夜风还带着丝丝凉意，明明夏日将至，两人却都觉得有些冷。
贾谊怔怔地看着吴差，半晌回过神来，心微微地纠了一下。他终于明白吴差的心思了。自己终究是幸运的，能得这样剔透的人的赏识有多么难得，互引为知己更是可贵。他从小早慧，向来熟读儒书，自然是知道自己有多么冒大不韪。然而眼前这人，这高洁君子如何能被带入凡间？
这样想着，心口钝钝地生疼。
吴差转头方要说话，却被吓了一跳。“言生，你，你莫非饮酒了？”
但看贾谊，已是面色泛红，眼眸带血，呼吸间嗅得出些酒气。却不是清酒，似乎有故意买醉之嫌。
抿抿嘴，吴差眉间带出了些难过，边伸手扶过他边说，“言生，你万万不可这般不待见自己身体。”
恍惚间被扶进房中安卧，随着那人屈尊服侍他，贾谊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这个人现在陪着我，他和我在一起。
但就这么想着，他似乎就又要醉了。
“言生，你醉了。”
耳畔传来那人清冷的身音，但他敏感地听出了一丝怜惜。
“醉？呵呵，”贾谊弯了弯细长的眼，“一醉解千愁！”
吴差见他醉态愈发重了，忙递了水过去，“你压压酒气，我叫下人煮了醒酒汤来……”
话未完，手却被紧紧握住。
吴差低头望了望他，却不忍再脱开。
“别走。”
那双手牢牢地攥着他的腕子，带着醉气的热度有些灼人。平日挥墨舞文，骨骼分明的纤长手指瘦的仿佛少童亦能掰开，然而那般轻轻的力量，吴差却动弹不得。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幽暗的灯光下那张熟悉的脸：眼睛紧闭着，两颊似有温热的液体落下。言生，竟然哭了。
“你说，我要离开么？”他声音弱似耳语，但又那么清楚地直达吴差心底。
吴差感受那随着身体前倾而带来的热气，饱含恳求留恋的语气差点让他心碎。他回想起四年来朝夕相处，谈笑间总是带着笑意的言生，与当下他面前的这个失意男子大相径庭。
他总算懂了求之不得的痛苦，却是在自己最在乎的人身上。
以往自诩薄情的自己，在他面前却向来无法摆出冷淡的样子。那样温暖的男子，温暖得让身旁的人都遗忘了寒冷，原来一直自己一人承受着。
“我不愿离去呵！”那人又自语，手指摩挲着掌下那不属于自己肌肤的触感，那个冷清的王只有此时是被他独占的。贾谊这么想着，心里席卷来的却是幸福感夹杂着更深更痛的绝望。这一句不愿离去，就连自己都不带任何希冀，孤注一掷般。无论如何他都抵不过心底那一个脆弱的枷锁。他想，王啊，我怎能让你陪我受尽世间唾责？
吴差被那一句同样摄去了心神。他心底仿佛在交战，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感觉到原本拉住自己的手渐渐松了，他心里一颤，不知什么放下了，又一阵空落落的。
无需多说，两人似乎懂的。只是都在心里一遍遍地念着：
这世上，若只有你我二人，该多好……
而现在，唯一连接他们的，也只有那虚虚相握的手。
执着地，久久不愿分开。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4— 离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