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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Chapter1 ...

  •   Chapter1
      “现在祈祷。”
      监护看着这些小孩子们,整整齐齐的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不禁露出微笑。这里是Fortuna的孤儿院,这里的孩子们因为不幸的命运,被送进这个几乎封闭的庄园。但是在这个小小的城镇里,市民们都很熟络,出了什么事情,也都有所了解,所以这里的孩子的不幸悲惨故事都被人们同情。他们不是所谓来路不明的。有的或许是因为父母双双去世而孩子还远远不到能独自照顾自己的年龄,或是父母或单亲无力抚养,被委托送进这里是为了得到更好的照顾。他们不是那个所谓的来路不明的“那个”。

      “Nero,你能不要在这个庄严的时刻晃动你的腿么?”
      旁边的孩子睁开一只眼眯着瞥了那个银头发的孩子一眼,厌恶的挪开了一些。被叫做Nero的五岁小孩睁着浅水晶蓝色大眼睛赌气的看了一眼监护,转过头去撅着嘴继续祈祷。他白色的头发软软的反射着灯光,就像窗外的雪景,美丽极了。
      接着,不出Nero所预料的,还没吃饱他就被推搡着进了院长老太婆Siesta的办公室。
      “Nero!”
      Nero简直想捂住耳朵,而他现在只是背着手假装老实的站在那里,盯着Siesta身后的油画。然后Siesta开始她千篇一律的教诲,再然后,Nero被留下读一成不变的教团祈祷文。等他好不容易冲出重围,孩子们都玩了一个早上了。
      “嘿!Nero,你个婊子生的!”他们总是那么说。
      孩子们起哄,然后跑开。

      Nero就是那个所谓的来路不明。他的出现是个谜题。Nero很生气,但是他无力去反驳什么,无论是从物质上,还是精神上。这个孩子当然不会知道在他被孤立的这些岁月里,他的母亲也许亡命天涯,最终悲惨的死去,他的父亲,注定成为一个旅人,把自己最美的侧影留在让人发疯的深渊一般不可触及的回忆中,又带着最为决绝的姿态飞散成星宇。他不会知道,而且永远也不会知道。
      对于Nero而言,父母只是一个名词,属于不在这座庄园里的孩子,属于被接走的孩子,但绝不会属于他。他一度以为他因为诅咒的命运所以不配拥有,他一度认为他不需要这些所谓的亲情,但他只是错过了,他得到了只言片语,却只寻得见那些应该能被称为关怀的背影。

      Nero总是一个人呆着,一开始也许并不是因为他自己喜欢。他现在年龄还小所以不得不和其他孩子一起睡在大通铺上。有时候他晚上被其他孩子的腿压到又不能吭声,因为他知道如果他抱怨,到最后被教训的还是他。虽然那个老太婆承诺会在他大一点时候给他腾出一间专门的房间。

      “你是生什么病么?”
      “瞧那白头发,活像一个小老头!”
      “是啊是啊。”
      Nero愤愤瞪了那群孩子一眼,而那里面比较大的那一个走出来:“瞪什么瞪?你这个不干不净的小东西。”Nero试图不去理会他说的话,但是那个孩子上前抓住了他的头发,用力拽。Nero痛呼一声,去抓那个大孩子的手。而就在此时,其他的孩子们也纷纷上前来帮那个大家伙的忙。Nero陷入了麻烦当中。
      “滚蛋!你们给我放手!!”Nero在混乱中去踢打,那个男孩子比弱得像只小猫Nero壮很多也高很多,Nero一度觉得那就是一只粉色的河马。而在Nero踢出了那一脚后,那个男孩子倒地,抱着肚子痛呼。其他的孩子惊叫着放开,他们把Nero包围起来,像看怪物那样看着他。
      “住手!你们这群小混蛋!”监护跑过来气急败坏的说:“看你们干了什么好事!Nero!”
      “他们先动手!”
      “恶人先告状!!”监护抓着这个小野猫的头发,“你被关禁闭了!”
      “不——!!”Nero试图挣脱。
      “是他们先动的手!”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阻止了监护,监护循着声音转头,一个小姑娘抱着小娃娃站在不远处,她睁着褐色的大眼睛:“大姐姐,我看见了,他们先抓了他的头发,先打了他。”
      监护放开了Nero,“乖乖,你真看见了?”
      “我不会说谎的。”小姑娘笑起来,就像一个洋娃娃,正如他手上抱着的那一个。监护看了看正在揉脑袋嘴角挂着淤青的Nero一脸先放过你的表情。然后她对那群小子们喊道:“你们这群小猴子,没有下次了!”孩子们纷纷作鸟兽散。那个被打倒的孩子被扶去了医务室,检查后只是刚好被伤到内脏,但绝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他需要节食几天,而这对他来说大概也算件好事。
      小女孩跑过来:“你的头发!”
      “又不是我喜欢才长的!”Nero抱着自己的头几乎是在尖叫。
      “不,我是说很好看!”小女孩笑着,深褐色的头发就像云杉的树干。
      尼禄怔了怔,斜开眼,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
      “我能摸摸看么。”
      “……嗯。”
      小姑娘抬手摸了摸Nero的头发。很软,就像小鸟的羽毛,肚子上的。小姑娘想到这咯咯笑起来,Nero脸红得都可以滴下血来了。
      “笑什么……?”
      小姑娘没有回答,只是开心的跑开了。Nero站在那里自己摸摸自己的头发,满脸的疑惑。

      这个小姑娘只是不时出现在Nero的生活中,他们偶尔打招呼,每一次Nero都僵硬得够呛。因此,Nero就因为这个多了一个“闺蜜”的外号。小姑娘聚在一起和他打招呼,他脸上立刻就泛红。谁不喜欢唇红齿白的漂亮男孩子呢?他那一头银白色的头发令他格外出众,尽管他现在秀气得就像一个小女孩子,但是没有谁会怀疑他会在之后的日子里长成一个英俊异常的帅气小伙子,尽管他很害羞。

      晚上,男孩子们一起洗澡,Nero看着他们相互拍对方的屁股掐腰上的痒痒肉,然后满澡堂疯跑。Nero把自己身上的泡泡冲干净,自己穿衣服,自己走出去,回到床上,盖上被子。真的是自己太奇怪么?自己的爸爸妈妈又是怎么样的人呢?小小的Nero抱着被子团儿,迷迷糊糊地想。
      从小到大,Nero想过很多不切实际的事情。比如在祈祷的时候,也许会有一个人一脚英姿飒爽的踹开大门,拉起自己威风凛凛的带他离开这个地方,然后去到很远很远的城市,回家,他妈妈,美丽的妈妈打开门来迎接这个走失在异地的孩子;比如在他受到欺负的时候,他能轻易用力挥出一拳,比上次揍那个小胖子的时候更加帅气,然后再没有人敢欺负他;比如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突然长大,被漂亮的姑娘们包围,他是个英雄,他可以不用在意其他男孩子的目光,他的出身,他的过去,他的孤单都可以因为成果而显得微不足道;比如他能拥有权势,他能拥有力量,他制定规则,他规划历史,那过去的将被指定为过去,因为他就是王道……然后悲伤可以被掩盖,可以被逃避——这究竟是谁的愿望?
      Nero沉溺在幽怨的黑暗中,风中有饿鬼的呼号,漫天的雨水砸落,将他冻僵,他奔跑,奔跑,奔跑,跑进森林,跑进山谷,却跑不掉被追赶,是谁?是谁?那样急切的要将他吞噬。然后他惊醒。
      “混蛋,把我的被子还给我!”
      在Nero把他旁边的那个小鬼揍出了一对墨镜后,他如愿以偿被关了10天禁闭。
      而在之后,Nero惊异的发现,那些平时总爱嘲笑欺辱他的家伙看着他都小心翼翼的,原来自己也很能打啊,他不禁这样想,于是他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十足一个淘气的小恶魔。

      禁闭结束的那天,他一个人跑了出去,他足够小,足够灵活,他从铁门底下爬出去。没有人会关心他,就算他吃饭的时候不在,别人也只是会想他大概又是一个人生闷气去了。他总是一个人,渐渐就会变成他只能一个人。这不能代表什么,抛弃与被抛弃,只在于你对待他的态度不是么?你抛弃他们,他们抛弃你,结局往往异常相似。
      Nero一个人跑到山坡上,那里开了很多花,紫罗兰。Nero折了紫罗兰,这些漂亮的小花有着冷艳的色彩,无论是不是看见了她,她总是在这里,她生,她死,都是她一个人的事情,她漂亮的开了,她悲伤的谢了,她的所有美和别人无关。Nero只是看着花发呆,风迎面吹来,从这里可以看见海。他坐着,从早上坐到下午,心里意外的平静。他银白的头发被扬起,他像生了翅膀那样,仿佛就可以飞出去,他站起来,张开双臂,就像一个孩子会做的那样,然后闭上眼睛。
      “Nero!!”Siesta的声音。
      Nero吓了一跳,他应该逃跑!但是这是在坡上,于是他滚了下去,伴随着Siesta的尖叫声。在滚落的时候,Nero看见花瓣纷飞,被他碾碎,每一帧都被放慢,缤纷明丽。等他终于自由滚动停止,他已经分不清东西南北了。他抬头,那个熟悉面孔的小姑娘正看着他。幻觉?
      “你还好么?”
      “嗯……”
      “Nero!你吓死我了啊!!你怎么跑出来了啊!不是这个孩子说哪里都找不到你!!我,我们,跑了多久你知不知道!!小恶棍!小坏蛋!你应该被拖去关禁闭!!”Siesta嘈杂的声音在Nero脑海中朦朦胧胧,Nero看着天空,看着那个女孩子,然后,他和女孩子笑了,就像是完成了某个秘密的约定。就像他们之前约定捉迷藏,然后他们找到了的是对方,游戏结束,应该回家了。
      女孩子并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无论别人说Nero怎么样她都不会做出过多的回应。当然,对于Nero而言,这个女孩子是那么的特别,但对那个女孩子而言,Nero不会有她手里的娃娃重要,他只是一个部分,很小的一个部分。Nero大概不会承认他的存在依旧是可有可无,但事实其实还是如此。
      现实,没有孩子们想象的那么美好,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你看,他们在笑着。

      Nero又被关了禁闭,这没什么。
      Nero又打了人,这没什么。
      Nero第一次说了他妈的,这没什么。
      Nero又没吃饭,这没什么。
      Nero又偷跑了出去,这没什么。
      Nero第一次被女孩子们邀请一起玩,这没什么,但他拒绝了。
      Nero在长大,他的世界,仍旧是那一片天空,童年的样子,就是那片天空的样子。

      “吃屎去吧!”Nero挥开那个惹人厌的家伙。他得意看着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被打趴到地上。他笑着,看着蠢货。这只是他多次斗殴中的一次。八岁的他因为被控诉有暴力倾向被提早和孩子们隔离开来,来找Nero茬的家伙则被施以暴行。喜闻乐见不是么?
      Siesta再一次严厉警告他:“Nero,再有下一次,你就滚出去!”
      “这是你第几遍说来着?”小鬼总是惹人厌烦的,Nero用他那乖巧的模样说着小痞子一样的话。
      “臭小鬼!”
      “是是是,只要他们不来找我的麻烦,我就不会做什么。我保证。”Nero极不耐烦的应付着Siesta。
      他还是很瘦,就像一只不合群的猫,被威胁就弹出爪子里的指甲竖起毛来吼叫,而平时他只是懒在那里,不时舔舔有着粉色肉掌的爪子,眯着眼睛,坐在高墙上,俯视,无视。他只是个孩子。
      Siesta揉揉太阳穴,她知道Nero只是性格上有些问题,但并不是一个真真正正的坏家伙,甚至很单纯,只是——
      “你们他妈的离我远点!”外面Nero朝那些看见他“罹难”的混蛋男孩子们吼道。
      “别说脏话!”Siesta打开窗子对Nero大叫。
      只是他——这个烂嘴巴小子。

      Nero知道这个庄园里面所有的人都有可能被接走,当然,除了他,他可是讨厌鬼。这几年,乖巧听话的孩子被接走,重新拥有父母。Nero因此更加嚣张,谁会在长大之后承认自己曾经是没有人要的小孩子呢?所以先把那些不顺眼的家伙揍趴下吧。他只有十岁,但他的力气并不小,受了伤也能很快好起来。关于他的传闻不少,但他都置之不理。他原本对别的孩子重新拥有幸福的生活并没什么看法,但是,一次例外。

      Nero吃了早饭,被训过话了之后,这是日常,独自到后院散步,一直。
      可是这次,他被那个当初解围的小姑娘叫住。Nero一向不善长应付女孩子,现在是,将来也是。Nero回头,看见小姑娘仍是抱着那个洋娃娃,只是旧了不止一星半点,但仍然被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
      “Nero。”
      她今天穿着洋装,更出落得大方。
      “什……么?”看见Nero在看见她之后立刻红了脸,小姑娘扬起一个单纯觉得他可爱的笑容。
      “我有了新的爸爸妈妈了。”
      “哦……那恭喜你!”
      “谢谢。”
      “这个。”小姑娘把洋娃娃递给Nero。Nero下意识伸手接下。
      “送给你!”
      Nero犹犹豫豫,他接下只是因为总让女孩子举着东西并不是符合礼仪的,在礼仪方面如果Nero想要遵循的话他当然可以比任何人都做得更好。值得一提,Nero和其他孩子一样接受学堂教育,他识字,他也看书,他学得比别人快,他很聪明,他比别人更聪明,只是他自己别扭,总是做出不愿接受教诲的样子,让老师们对他避让三舍。画面切回Nero不擅长的情景。
      “我我,我是男孩子。”抱着洋娃娃,Nero觉得无论怎么抱都很别扭,这玩意儿根本不适合他,喂!
      “我知道啊!”
      Nero这下更不知道说什么了。
      “可我只有这个能送给你了,你更不能穿裙子。”Nero觉得她说得太有道理了。
      “哦。”
      “我们以后还能够再见面吧。”
      “嗯。”
      Nero怔了怔,这是什么呢?他之前从未觉察到这一刻与其他时刻微妙的不同。
      小女孩摸摸Nero的头发,欲言又止。
      “谢谢。”小姑娘一直保持着她甜美的笑容,面对一个男孩子,一个傻愣愣的家伙。

      她就像一只蝴蝶,Nero想。那时他对于离别这两个字并没有什么认识。这场离别就像相见一样突兀。只是意外的长存了下来,就像你有一天突然会想起那个给你脸上一爪子把你抓破相的孩子第二天笑盈盈的给你打招呼,而你自己像个蠢蛋也笑盈盈的说早安。因为对伤害没有概念,所以不会计较。
      这一幕场景,放在Nero的记忆里就像模糊得不能再模糊的老电影,看不清楚画面,听不清楚声音,就像很多人的最早的回忆那样,很多事情发生就像没有发生一样,但它确实种下了涟漪。这个女孩子不曾给过Nero她的名字。他们之间没有名字存在的必要,名字之于他们没有意义,他们只是共享了一段朦胧的加起来不足一小时的回忆。一如蒙在雾气中的森林,好像得到了什么,也许什么都没有,它只是一段回忆。
      而谁知道呢?他们当然不会再见。有些时候,你和那一个人的相遇宛若流星飞过天宇的奇迹,之后再不会有交集,哪怕是遇到了流星雨,千颗万颗也不是你遇到的那一颗曾经。Nero不是没有试想过重逢,只是这是真实的幻想,Nero明白,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Nero抱着那个洋娃娃,走回自己的屋子。他自己不这样觉得,但他现在的模样看起来郁闷极了。
      “天呐,这个孩子!”一个女人笑起来。
      Nero像被踩到尾巴一般,抬头,看着她小小的屋子里有一男一女,成年人。
      “你们在我屋子里干什么!”Nero警惕地问。
      “别紧张,我们只是来打扫卫生。”
      “打扫?”
      那个女人蹲下来,听着Nero有些鼻音的尖尖孩子音线,和他保持同一个水平线,让他没太多的压迫感。女人留着奶咖啡色的头发,一双同色的眸子十分闪亮。Nero还来不及观察女人温柔的细腻外表就听见她说:
      “这乖姑娘的声音真好听,瞧,她长着多么漂亮的脸啊!这个洋娃娃和她配极了!”
      Nero大惊失色!这个蠢女人!!

      “是别人送给你的啊!”女人笑得更开怀了,“抱歉抱歉……小伙子,因为你实在长得太……俊秀了。”Nero一直处于高烧状态,他现在低着头,扭着眉毛,左手抓着洋娃娃,他甚至忘记他手里还抓着这个小东西。
      “我们继续帮你整理东西,你不介意吧。”
      Nero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时一旁的男人终于说话了,“我们一起吧。”
      Nero抬头看他,那个高个子的男人,发际线有些高了,眉眼深邃。
      “我每天都有打扫……”他几乎是在哼哼,撅着嘴,浑身不自在,没有人教他应对这种情况的办法,他一直都是一个人。
      “比如柜子顶,擦不到吧。”男人温柔看着这个戒备得毛都竖起来的孩子。
      “我会长高!”
      “当然当然,只是现在,能让我们代替你来做么?”男人弯腰郑重的对Nero说。
      Nero刮刮自己的鼻子,就在这时女人抱住他,用脸颊轻轻蹭蹭他的头顶,Nero僵硬得就像木头。于是就这么半推半就,三个人开始扫除。
      在这过程中,男人和女人的对话Nero就完全不明白了。女人说你看这孩子银白色的头发就像是传说中的Sparta,真的就像是院长婆婆说的呢。男人说是啊是啊,真是个乖巧的孩子,长得漂亮极了。女人又说说不定这孩子真是与Sparta有亲缘的孩子呢,下次也应该带我们的那两个小家伙来看看。男人答应道Credo的衣服不知道合不合身。发现Nero看着他们,夫妇两相视一笑,又对Nero笑了笑,这一笑把Nero给笑跑开了。

      下午,孤儿院的孩子们在这对夫妇那里领了许多衣服,听说这些衣服是镇上的居民捐赠出来的旧衣服,不过这也足够令孩子们开心的了。孩子们围在一起开心的选衣服,只有Nero离得远远的。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女人身上的气味让他觉得安心,这就是母亲的味道么?Nero沉思,那么温柔的气味。夫妇两人看到Nero一个人在一旁,就招手:“Nero,你也过来吧!”
      Nero摇摇头。他既不离去也不上前,他呆在他自己划定的安全范围内,既不会让那群和他其实没什么差别的孩子对他产生敌意,也不至于让别人认为他是在害怕,在这个距离以内,有一种能够掌握的控制感与优越感,在这里,他就是是一个审视者。
      等那群孩子们选得差不多,都嬉闹着跑开了,Nero才慢吞吞地挪过来。箱子里还剩一件旧毛衣,就像是坏掉的橘子汁的颜色,对Nero而言还特别大。他把毛衣从箱子里拿起来,抱在手上。那对夫妇看Nero准备走就喊住他:“Nero,你怎么不早一些来呢,刚才还有好几件衣服挺适合你呢,这件并不合适啊。”
      Nero摇摇头。
      “等等!”女人叫住Nero,从包里拿出一小袋什么,放在Nero手上。
      一袋小曲奇。
      “我不要。”
      “拿着吧。你可以和别人分来吃。”男人说。
      “不……”但是夫妇没有理会小Nero的百般不愿,摸摸他的头,离开了。Nero手上挂着毛衣,捧着那一袋小曲奇,心里是说不出的烦躁。因为接下来发生的事已经混乱的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Nero晚上和孩子们不可避免的一起用晚餐,突然就有孩子说Nero今天得到了一袋曲奇。Nero本想就这样把曲奇拿出来让他们这群馋猫自己分去,反正他对这玩意儿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说不定还能改善一下自己与别人的关系,再说了,那对夫妇也说过这袋曲奇是拿来和别人分享的。
      可是,却有一个声音突兀的说:“嘿,Nero又没有说出来,那可是他的东西,你们谁敢和他分呢?”
      原本哄闹着的孩子们安静下来。整个饭堂里可以说是寂静。
      谁敢和你分享呢?
      谁敢和那个婊子的儿子那个会打人的小恶棍那个长着格格不入的银头发的小老头分享呢?孩子们切切私语起来。他从来不会和人分享任何东西,他不会的,他是那么的自私,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你们看看他,瞪圆了眼睛,他就像一个即将发疯的小魔鬼,快离开他,快远离他,他要抢走我们所有的东西,他不会和你分享,哪怕是一块烤得丑兮兮的饼干——
      谁敢和你分享呢?
      你不需要分享。
      我们不需要你的分享。
      嘿,你这个自私的家伙。
      我们不会和你分享的。

      “闭嘴——!”

      “全部给我闭嘴——!”

      “你们给我他妈的闭嘴——!!”

      Nero从椅子上摔下来,又迅速爬起,他手里握着小袋子,里面装了小曲奇饼,都快被他捏碎了。他跑出去,不顾冲上来的监护的阻拦。他一如既往的如一只灵活的兔子逃出这个在他大吼大叫后变得寂静如同坟墓的世界。
      他狂奔出宅子翻越铁门离开孤儿院,他摔倒了膝盖磕出血来,他不在乎,他只想赶快逃离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令他窒息,这个地方令他暴躁。他哭了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最终在那片山坡上停下脚步,他倒下,这个季节没有紫罗兰,有些湿漉漉的草地一如被他的眼泪洗过。Nero抱着自己,想起自己无依无靠的命运,被莫名的排挤,被中伤,被诋毁,他的好朋友离开他了,他没有办法和那些人相处,他觉得寂寞极了。他继续哭起来,就像要把所有的眼泪全部哭出来一样。事实上他几乎做到了,从这一个晚上起到未来的某一天,他都不再哭泣。这是软弱的象征,是弱者的标记。
      他们不需要我,我也不需要他们,Nero想到,如果一人孤行就是他的命运的话,那接受他又何妨?他躺倒,看着天上的星星,星空在旋转,夜风拂过他的脸。他们嘲笑我,我也嘲笑他们,Nero想到,如果与众不同是一种宿命,那顺应它又有何妨?他坐起,看着海上的灯塔,灯光很明亮,波涛暗涌在远方。
      几个小时之后,在相对的安宁中,他睡过去了。
      什么都不要了。他怀里有曲奇小饼干,那是他的曲奇小饼干,他当然不会与任何人分享。Nero露出满足的笑容。

      “唔……”Nero睁开眼,他的脑袋疼得厉害,整个世界在模糊不清,在旋转,在颠倒。雪白的天花板,刺鼻的消毒水味儿,有谁在说话?我在哪里?这里是梦,还是现实?
      “孩子,别起来,睡觉吧,你病了。”
      谁病了?我么?生了什么病?我没有生过病,我会死掉么?死?
      “唔唔……”喉咙就像被烧灼过,嘶哑疼痛。
      “39°5,还没有退烧。”
      “Nero,听得见我么?你需要休息,好好睡吧。”女人的声音。
      “妈妈……”
      “乖乖休息 ,听话。”
      ……

      Nero再醒过来就已经又是晚上了,他现在饥肠辘辘,他乖乖喝掉护士端来的稀粥。这次生病让他元气大伤,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不知为何,从这一天起他就再没有力气和任何一个对他不满的孩子纠缠了。
      Siesta进来,她清楚地记得,前几个小时,Nero第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她就要发疯一般的责怪他。但是听见Nero模模糊糊的喊妈妈的时候他就再也硬不起心肠来。那个安慰着Nero的护士在Nero睡过去以后,轻轻摇头。
      Siesta在知道Nero再次逃跑后并不着急,她想等晚一些以后,这个孩子一定会自己回来,就像他之前很多次做的那样。要回来的跑多远都会回来,不回来的话,是怎样都抓不回来的。可是,凌晨了仍然没有任何消息,Siesta着急了,她带上了一个监护,披上衣服去那片她第一次找到那个孩子的地方。
      不出所料,Nero就躺在那儿,睡得很熟。可是呼出的气很烫,Siesta摸摸他的额头,这个孩子毫无疑问正在发高烧,她把Nero送进就近的诊所。她取下孩子手中攥得紧紧的小袋子,擦擦他凝固了泪痕的小脸。这都是谁的过错呢?Nero在孤儿院被排挤的事她当然知道,可是她只能教训他,除此她还能做什么呢?Siesta曾想,那一天把Nero抱回来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如果他在那时就被天神带走,就不用受这么多罪孽了。神啊,伟大的Sparta啊,你的子民,你曾经拯救的子民正在受苦,究竟要如何祈祷才能获得您的启示呢?

      向神祈祷是无解的。
      Nero看着陪在他身边的老婆婆Siesta正在虔心的祈祷。Nero不相信神的存在,如果神存在,为什么要把他独自放弃在人间呢?向神祈祷是无解的,幸福不是神的施舍,如果没有力量就不能保护自己,更不能保护别人,幸福也是靠自己的双手取得的,祈祷换不来幸福。Nero把曲奇饼拿出来打开,他吃了一小块,他们都碎在袋子里。
      真好吃啊。
      但是他只吃了这一块,其他的曲奇被他收起来,他不吃也不会分享给那些家伙了,他们不值得分享这样好吃的东西。直到这些小饼干开始发霉,长出菌丝,被丢掉。

      后来Nero知道那对夫妇是信仰神的人,他们愿意帮Sparta践行继续散播爱的德行,这是Siesta喜欢的说法。他们不时来孤儿院里帮忙照顾孩子们,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他们。有一次,他们带了他们自己的孩子,一个男孩子名叫Credo,一个女孩子名叫Kyrie。
      女孩只比Nero大了一岁多,扎着双马尾的头发和他母亲一样是奶咖啡色。男孩子和他父亲长得很像,但是总是一副严肃的样子,虽然后来Nero知道他其实蛮好相处,而且喜欢操心,并且对他真的挺好,是个值得相信和依靠的人。

      这是Kyrie第一次来孤儿院,她在家里受到的良好教育让她对所有人都亲切异常。孤儿院里的男孩子都愿意亲近她,哪怕她只是在说烘培蛋糕这种男孩子大概不会去关心的问题。Credo站在Kyrie身边,他严肃的样子成功让那些男孩子们不至于太过靠近。
      Nero那天一如既往的一个人呆在没有其他孩子的阅览室,他抱着一本不厚的书坐在窗台上。虽然那对夫妇很喜欢他,但他也不会因此与他们过于亲密,他只是保持应有的礼貌。Nero不乱发脾气的时候看起来异常乖巧,但他很容易发火,一旦生气起来就难以结局,所以他自己也在避免与别人发生什么冲突。但这更加减少了他与别人相处的时间,令他显得更为孤僻。
      Kyrie在摆脱那群男孩子的包围后,一个人在庄园里散步。她走到后花园里,她亚麻黄色的裙子比花朵更为艳丽。她的母亲告诉他这里有一个银白色头发的孩子,他总是一个人,但他是个好孩子,他其实很惹人喜欢。她很想见见这个银头发的孩子的,可是却不见其踪影,这让还未在Kyrie生活中出现Nero就像一个秘密。
      Kyrie摘了几朵小花,握在手上。
      “Kyrie,我们得走了。”Credo在远处对他喊道。Kyrie听见答应轻快的跑过去。
      然后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的回家。

      下午,Nero从阅览室里出来听起那些小子说到今天降临孤儿院的小天使。Nero好奇了三秒就立刻给自己浇了冷水,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Nero走去吃饭。孩子们在桌上自己谈论自己的,Nero自己吃自己的,吃完了,他收拾自己的那一块地方,回到自己的小卧室,捣弄他的小石子小树枝或是看看书看看星星吹吹晚风。
      他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哪里不惬意的,只是缺少了些什么,有时候Nero只要想到自己会就这样过上一辈子就会觉得有一些害怕。
      他当然不知道,他身体里流的血,带着焦躁冲动难以平息的欲望,他渴望他现在被埋藏的欲望能得到满足。如果他不掩饰,他就会发现,他的暴力指数在上升,当他揍人的时候他觉得开心,甚至,他奢望被鲜血包围,这些黑暗的小秘密在他自己都无法察觉的地方滋长。

      Nero叹息,他穿着那件很大的毛衣,整个人整颗心都变得臃肿。
      天气渐渐凉了下来,Nero每天都穿着那件不合身的臃肿毛衣,走在路上不时有人议论两句,但Nero已经达成了“只要瞪一眼就让他丫的闭嘴”这样的成就。见那群家伙不约而同的安静下来,继续往前走的Nero反而停下来,一秒的停顿,他回头,嘴角上挑出一个坏坏的笑容。他的头发简直银得绚烂!
      “简直酷毙了!”那个小一些的孩子不禁瞪圆了眼这样说。
      “傻逼!”大一些的那个孩子敲了他一拳。
      Nero自然没有听到这样的谈话。
      他忙着去阅览室还书,Siesta因为他的安分对他大加赞赏,相对于之前的零赞赏而言。Nero走进阅览室,把书放回架子上,他再慢慢挑选一本。Nero并不是那么喜欢看书,主要是他闲得太厉害了,如果有另外一件,哪怕是一件其他的事,他都不会来看书,只是,他很享受这里没有人的环境,让他觉得心安。他爬上窗台。

      Kyrie今天再次来到孤儿院,同上次一样,她受到了男孩子们的一致欢迎。
      “好久都没有看见Nero了呢,这孩子总是一个人在干些什么呢?”Kyrie的妈妈问Siesta院长。Siesta是说他们每次来都在寻找些什么呢,于是她恍然道:“Nero啊,这孩子最近迷上了看书,扎在书堆里呢!”
      “是么!”女人笑起来。Kyrie真切的听见了,于是她礼貌的询问那些孩子:“请问一下图书是在哪里呢?”
      “后院二楼,不过Kyrie,你去哪里干什么呢?哪里都没什么人啊,和我们一起玩吧,那里可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东西!”
      “我只是想去看看。”
      “我们陪你去吧!”
      “不必了,谢谢,我和我哥哥一起去就好了。”
      Credo点头,于是那群孩子们悻悻的跑开了。Credo成功为他的美丽妹妹赶走了许多仰慕者,只是唯一的,总是把他的妹妹往Nero的手上送去,这是他之后仔细总结才发现的。
      他们兄妹两一前一后,走去了阅览室,Kyrie推开门。
      Kyrie看着那个银头发的孩子,就像和她约好了一样出现在这里。他坐在窗边,眼角有些泛红,鼻尖也因为天气红红的。但他的瞳仁,如同教堂中结了冰花的彩色玻璃窗,所有的光芒都汇聚在了那里。他擦擦眼睛,一颗泪珠沾在长长的睫毛上,如同清晨伏在嫩叶上的露珠。
      没有人能安慰他。
      Kyrie惊奇于自己的感受。这个孩子天生不属于这个地方,却没有人比他更适合Fortuna整个城市。
      最终当她发现他擦眼睛流眼泪是因为他在犯困之后,那不小心蹦出的笑声终于引起了打瞌睡的小子的注意。他转过头来,背着光,也能看清楚他那白得如同奶油蛋糕的肌肤,浅蓝的清冽的眼,高挺的鼻梁,红红的软软的嘴唇。他就是被精心雕琢出来的艺术品,连Credo都不得不被自己的形容给吓到:他就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哪怕是现在只是紧紧抱住的花骨朵儿,也晶莹剔透。
      “干什么?”男孩子没变嗓之前的小姑娘一样的声音。
      “Nero?”Kyrie小心翼翼的喊道,也许就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语言里包涵了无法形容的期待。
      银发男孩跳下来,轻盈得就像一只猫。
      “我,只是想你会不会在这里。”
      “我们认识?”Nero扫视Kyrie和Credo。然后他极不自在地说:“没事我可要走了。”他绕过挡在门前的两人,心中却忐忑不安。Credo内心对Nero没有向他妹妹暗送秋波这件事表示赞许,但是他以后就知道他的想法大错特了。
      Nero以为这只是他莫名其妙的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可是他也错了,这是一个开始,序幕才拉开。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都是孩子的缘故,Nero对Credo与Kyrie的态度都温和,不像面对大人的时候过于僵硬。而且看起来很不好接近的Credo的关系和Nero可以说是出乎意料的好。具体表现在,Nero很自然,他们偶尔说说话,语气很轻松。特别是Nero在他面前几乎不说脏话;Nero有问题偶尔也会向Credo请教,而比Nero大上好几岁的Credo都会仔细认真地回答;甚至Credo还答应Nero教他挥剑,这个消息对与Nero来说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为此好几个晚上都睡不安稳,这实在是太令人兴奋了!
      在这之前,Siesta都不知道Nero可以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可以这么像一个正常的孩子,有这么多问题要问,可以玩到吃饭都能睡着。那兄妹两的父母得知此事很开心,他们甚至允许Nero去他们家里作客。
      Nero的新的生活因为那一家人的介入而产生不可忽视的变化。直到兄妹两人的父母在Fortuna的城郊森林遭到恶魔袭击。

      Fortuna也许因为是与Sparta有些微联系的城市,时不时的会出现恶魔,所以很久之前就组织了教团。魔剑教团延承Sparta保护的精神宗旨,一直以来保护着市民,维护着信仰。教皇不止一次说着,虔心的向着神灵祈祷,就能获得救赎。

      Kyrie,Credo,以及他们的父母都是魔剑教团的信徒,已经成年的Credo更是教团下一任指挥官的替补人。Nero在之前与这一家人的相处中知道这些事情,但他觉得这些事情并不重要。信仰从不能让一个人得到救赎,这个观点,被他自己所证实,被那两个无辜死去的人证实。
      Nero和Kyrie在医院,Kyrie的父母躺在那里,脸上盖着白布。
      Kyrie失声痛哭,Nero只是站在她的旁边,他不擅长安慰人,任何人。但是当他看见痛苦不堪的女孩的时候,一个想法自心中萌发。他不想看见她,至少是她,再像这样哭泣了。眼泪这种东西这么无力,悲伤到了极致,它甚至无法发挥一点作用。如果没有那些恶魔,这对夫妇就不会罹难,他们不死,就没有人会这样悲伤了。神没有保护凡人的力量,Sparta更无法自那传说中走出来帮助这些愚蠢的盲目的人。
      Kyrie她这柔弱的双肩挑不起保护这么重的担子。
      算是报答吧,Nero想起那对夫妇的笑脸,他们在那一瞬就像是Nero所想象的最好的父母。Nero的鼻尖也有一些酸,他用力眨眨眼。
      “Kyrie……”他想安慰一下她。
      Kyrie闻声,抽泣着看着Nero,接着她居然站起来抱住Nero,这时候,Kyrie比Nero高了这么一点点,她抱着这个弟弟,像是对Nero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都过去了……”Nero回抱她。小男孩皱着眉头,他不需要安慰,但她需要陪伴。Credo不在他们身边,他去教团处理事务,所以只有他能陪在Kyrie身边。Kyrie用手抚着Nero的软软的白发。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
      会过去么?

      这样的惨剧的发生,让Nero坚定了向Credo学习剑法的决心。他从未如此用心的学习过,Credo惊讶于他的天赋。Nero是天生的战士,虽然他现在很瘦,细细的胳膊让Credo觉得他举起剑都很困难,可是Nero不在乎,他的爆发力比别人强很多,他的速度更快,他的体力更好,他的力气更大,这点简直令人匪夷所思。也是在这时才让Nero结识了一个叫做Josh的人。

      那天他练习完,Credo先走一步去完成他的工作。Nero正准备独自回去孤儿院。
      他一个人走在路上,脑海里比划着刚才学习到的新东西。却发现有一个人跟在他的后面。他回过头去,正对上那个孩子严厉的眼神。Nero不禁挑起眉毛。
      “Nero。”
      “Josh?”Josh和他在同一个孤儿院,他们之前没有什么交集,他不是专门针对Nero的那一伙人,但也从来不对Nero有什么就算是表面上的好的表示。
      啊,他也想成为骑士进入教团么?Nero觉得怪异。
      “你这样的人不应该进入教团。”Josh一脸严肃的说,这个大几岁的少年用一种敌对语气很重的方式对Nero说话。
      “那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Nero觉得胃疼,他很久没有把注意力放在和这些家伙纠缠的事情上了,他觉得索然无味,就连辩解的心情都没有。
      “是你这个恶魔害死了Kyrie和Credo的父母。”
      “——什么!?”Nero不禁火大,不仅只是他的措辞,他害死了他们?简直是无稽之谈!
      “和你在一起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啧,那你该好好担心自己的安危。”Nero尽自己的全力去压下那股冲到脑门的怒气。
      Josh并没有因为Nero开始变得恶劣的态度而害怕,他义正言辞:“我警告你,离Kyrie他们远一点!”
      “你他妈的才该离远一点。”Nero讥讽道,“我可从来没有招惹过你,今天的话我他妈就当没听到过。别来烦我。”
      “我警告你!!”
      “来啊!”Nero向着Josh的方向跨了一大步,“来警告我啊!”
      Josh打了Nero一拳,Nero摸摸自己出血的嘴角。“想干架,奉陪。”

      “Nero——!!”Kyrie跑过来,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男孩。
      “Josh你在干什么?”Kyrie看见了Nero嘴角,本来白皙的皮肤上红色的血迹尤为明显,简直到了突兀的程度。Kyrie护住Nero,一只手温柔拍打他的后背,“没事的。”Nero极力别过脑袋不想让Kyrie看见他狼狈的样子。Josh愤恨的看了Nero一眼,转身跑掉了。
      Kyrie想看Nero的伤势,而Nero的嘴角的划破皮的地方已经愈合了。
      “没什么。”Nero抓住女孩的手,又轻轻放开。“你怎么来了?”
      Kyrie见Nero并不是很在意刚才的事,于是露出准备好的笑容,“我今天做了新的东西,来尝一下吧,Credo也在。”
      Nero沉默的点点头。
      他想起Josh刚才说的话,这令他心烦意乱。但是,当他对上女孩子的眼睛,他就再也没有办法集中自己的精神了。
      Nero你真没用,看见Kyrie就好了伤疤忘了痛,但他还是决定先和Kyrie一起共进晚餐。

      Josh对Nero的态度相当不好,Nero猜测这是因为他和Kyrie走得较近的缘故,所以Nero决定全面无视他。Nero把自己的所有精力投入练习。
      “你有考虑过在这之后进入教团么?Nero。”Credo正在擦拭他的爱剑。
      “哈?干什么都有人管着么?我可不习惯。”Nero坐在一旁翘着脚望着他,小脸因为刚才的运动还有些发红,额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然后Nero歪着头,又说:“如果上司是你的话,那另当别论。”说罢露出一个淘气的笑容。“但我可没有什么不可动摇的信仰,我只是希望赶走恶魔让无辜的人少遭受难。”
      Credo点点头,表情柔和,说:“等我这边安排好,你就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吧。”
      “哈?”Nero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略期待的看着这位老师与朋友。
      “二楼有一间空房,之前用来推放杂物,他归你了,你并不喜欢孤儿院那个地方。……我会给Siesta说。”
      “……谢谢。”
      “好吧。”Credo起身拍拍这个小骑士的肩,“回去略微做些准备吧。”

      Nero回去,打好十二分的精神开始收捡自己的东西,他的东西并不多,衣服也没有几件,当他收拾到床底有一个洋娃娃的时候,他把那玩意儿拿起来,“干。”他摇摇头,把这东西放进箱子底。他存了很多莫名其妙的东西,这些东西并不是有什么妙用,但是它们能让Nero回忆起一些往事。很多事情子发生之后就变得模糊不堪,梦醒之后与时间飞逝之后并没有什么不同。一睁开眼睛就什么都记不清楚了,开心的,不开心的,都不再具有实在的意义。
      一个星期之后,Nero离开他居住了十二年的孤儿院,并成为了教团的预备骑士。

      连Credo都不禁感叹,这只一开始瘦得像只小病猫的家伙是怎么在这之后长得这么结实,大概是Kyrie准备的食物比孤儿院好了不止一星半点的关系吧。Credo对Nero的成长感到满意,但是唯一的麻烦就是Nero似乎对团队合作项目完全不感冒。他和别人吵架,甚至动手,没有人愿意与他共事,无论是真的不喜欢他,还是碍于别人的眼光不愿意和他在一起工作。

      Nero最近寻到了一些新鲜的事情做。Carus是Fortuna里最好的工匠,Nero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与他结识,那天这个老男人喝多了酒,Nero看见他倒在店门前,于是好心的□□,一脚破了门,把他拖了进去。Carus对这个大家都不看好的孩子有了一些独特的见解。这个孩子有一个好的愿望,只是他的做法有些令人不能苟同,只是这个想法在Nero道歉并帮助他一起修门后变成了,这个孩子有一大堆好的愿望,只是他不善于表达而已。
      Nero由于这次契机会不时到Carus的店里帮忙,这些帮忙的经验让他之后改造他的专用佩剑时改得得心应手,当然也包括改造他的左轮。不过,再多的交情也不妨碍这个老工匠帮忙后收取丝毫不少的钱。可Nero并不在乎。

      Nero的实力有目共睹,其他的教团成员就算对他的不友好也并不能否认他出色的表现。十五岁的Nero准确的来说只是个孩子。在他眼里,一切都是老样子,但他对这样的现状并没有什么特别不满意,只是,还是缺少了一点什么。这所有的事情中最值得庆幸的是不管如何,Kyrie与Credo都相当关照与理解他。但平衡只是暂时的,Credo接任了的骑士团总指挥官的职务,Nero有了新的任务。这一度让Nero无法接受。

      Nero在深夜回到住所,拖着比平时疲累了百倍的步伐上了二楼,他靠着床的边缘坐下来,他全身都湿透了,满是海水的腥咸的味道,Red Queen,他的新佩剑,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宝贵佩剑被放在一旁,在月光下显现出冷酷的白色光华。
      Nero拼命咬住下嘴唇,牙关打颤,浑身发抖,他看见那个东西从窗子外爬进来。拖着长长的腥臭的血痕,然后那个东西缠住他,尖爪在他的身上摩挲,寒冷的气息包围他,纠缠他,被抛入了荆棘的牢笼中,Nero无法动弹。
      那个东西把手戳进Nero的胸膛里,玩弄他的内脏,发出尖锐的叫声,就像嘈杂的广播。而Nero只能蜷缩起来,妄图能保护自己。然后黑血溅出来洒在Nero的身上,烧伤他。
      停下来吧,停下来吧。
      他背上的伤口持续崩开,流出炙热的鲜红的血,弄脏了床单,浸染了地板。停下来停下来吧。Nero发不出声音,他害怕极了,就要被这样的恐惧活活扼死。
      没有那个东西。
      哪里都没有,那个东西被他拖到墓地,被他放进土坑,被他填埋。
      他跑到海边,搓洗着身体,然海水把血腥带走,黑色的大海就像一个巨大的幽灵,而此时此刻,他如此友好。而Nero呼吸困难。那个东西。他顾不得背上的伤口,或者说他忘记了它,就任它自己溃坏。
      “Nero,Nero,Nero,你还好么?”
      我杀死了恶魔。
      “Nero,Nero,Nero……”
      你需要解脱。
      “Kyrie你把急救箱拿来。”
      Nero从地上被托起来,衣服被剥开,衣服粘着伤口,脱下时扯得头皮发疼。视网膜前是血红色,脑袋嗡嗡作响。T恤被剪开,背后的伤口翻出发白的肉,一些血凝结成了黑色。麻木了。神经麻木了,身体麻木了,不能获得救赎了,失去资格了。来了好些人,被搬离,白色的天花板,消毒水的味道,坏死的肉被剔除,海水的盐结晶落在伤口里,被温水化开后反复刺激伤口。
      “Sparta是恶魔,他有一头银色的头发。”
      “恶魔是追逐欲望的生物,他们喜好争斗,他们热爱厮杀。”
      “恶魔自私,他们是自我中心的生物。”
      “恶魔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力量,人类终其一生无法与其平分秋色。”
      “恶魔也分三六九等,高级恶魔聪慧而狡诈。”
      “恶魔追逐破坏,享受愤怒。”
      “Nero你是哪一种呢?”
      不——!!
      他惊醒。窗外下着大雨,Fortuna的雨季。

      “你醒了?”Kyrie把头从床边抬起来,她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熟睡压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她伸了一个懒腰,“你伤得很严重,Credo都快急疯了。我去找他告诉他你醒了。”
      “别走。”Nero不知道他为何要阻止,但他就这样说了。他的声音沙哑,因为变嗓。
      Kyrie听见他这样说便留下来,她像往常一样,伸出手理了理Nero睡得乱乱的头发,Nero无意识的闭上眼睛,享受这种温柔到极致的抚摸。Kyrie却因为他这个无心的动作脸有一些发红。
      “吃点东西么?”
      “嗯。”
      过了一会儿,Credo来了,Nero把空碗递给Kyrie。Credo示意他单独有话给Nero说,让Kyrie回避。

      “Nero,这次任务到底发生了什么?后来去处理现场的人没有发现恶魔的尸体。”
      “我……不知道。”Nero说话很小声,声音再大一些就会扯痛伤口。“那是什么,恶魔?——还是人。”Nero的声音开始颤抖。
      Credo叹了一口气,“Nero,对不起。”
      “人。对吧。我杀了她。”Nero抓住被子,坐起身来,不顾Credo的压制,他弓起身子剧烈颤抖。
      “我杀了她!”
      “不,不Nero,听我解释。”
      “我无法和别人合作无法和别人交朋友但不代表我讨厌人这种生物!你他妈的把我当成了什么!你以为我是那种杀了人会毫无感觉的东西么!Credo!!”Nero暴跳起来,背后因为剧烈的动作伤口裂开渗出血。Nero看起来是要扑向Credo,但他只是重重摔到地上。
      “发生了什么,哥哥,Nero你们还好么?”Kyrie在门外说,声音模糊。
      “没什么!”Credo大声回道,他去抓Nero的手,被Nero挥开。
      “别碰我!”Nero眼眶发红但他始终没有哭。Credo蹲下来,皱着眉头:“他们不是人,也许他们曾经是人,但他们被恶魔附身了,他们没办法在作为人活下去,他们留下来只会伤害他们曾经最爱的人,让他们解脱,Nero你没做错什么。”
      Nero伏在地上大口呼吸,如同被溺在水里,他看着Credo,又低下头去,握紧拳头,不住的摇头,又挥动手臂,想要抓住什么似的,有痛苦的趴回地面。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说话了。
      “如果Kyrie……”
      “Nero!虽然你的比喻很坏,但我想说,如果——我会的。”Credo站直身子,皱紧眉头。
      看见Nero泄了气的把头低下去,Credo再次蹲下去把他抱起来,Nero挣扎了几下没什么用只好让Credo把他放平在床上。Nero痛苦着,他的表情因他的心情而扭结。Credo继续说:“Nero,你明白么,你不能接受和别人一起合作,你就无法被编入三人一组的小组分队里,你被排斥在体制之外了。这是你唯一能完成的工作。对于工作的内容,我只能说真的很抱歉。你只是个孩子,但这样的现实我们迟早要接受,谁愿意遭受那样的罪过?我们没有选择的余地。……而且,你的身手能让你完成别人无法胜任的工作,你能一个人战斗,你能理解我的安排么?”
      Nero没有说话,他觉得抵触,但他又在说服自己接受。
      其实他明白,他最害怕的事,是那天晚上,在杀死那个恶魔的时候,一个人解决那只恶魔的时候,最开始的那种感受,他开心,满足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地步,他觉得他还应该做更多,他开始饥渴,他第一次直面了自己的欲望!
      那么那么的,
      丑陋。

      “啊。”他叹息,他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缩成一个团,现在,让他一个人,安静一下。他陷入了洁白的梦境。在纯白的背景中,一道蓝色的光芒升起,就像天空中掉下的流星,他伸出手捧住他,他抱住他,把他圈在怀里,蓝色的流星温暖得如同阳光。
      这样的温暖,那样相似的脉动,Nero从未体会过,明明是拥抱,却得到了被拥抱的感受。回家一般。
      蓝光没入他的身体,撑开一道屏障。
      他仰倒,倒在那片开满紫罗兰的山坡,花瓣纷飞,海风阵阵,有人抚摸他的额头,宽大温暖些微粗糙的掌心。
      银色的阳光,他的家在这里。
      Nero露出笑容,多停留一会儿,再多停留一会儿。

      在Credo的意料之中,Nero出院以后有一个多月都对他不理不睬,说实话,这令他放心。Nero没有拒绝这份工作,他完成得很完美。后来,他在Carus那儿定制了耳机,他不喜欢那些约束力极强的衬衫,他更不喜欢那些白花花的制服。虽然他认为这颜色很配Kyrie。他在教团独来独往,特别是在他给自己配了一把□□后。Credo不多对此发表什么意见,他知道Nero和他们不一样,他从不信仰任何东西,所以他不必受到要求。Josh的三人小队对Nero的行为很不满,但在Nero“去你妈的狗屁要求”的尤为恶劣的对抗下他们选择无条件无视。
      而且,Nero和Kyrie的私人关系发展比Credo想到的要快。Kyrie后来也加入了教团,作为教团的歌姬,为战士们祈求祝福。Kyrie在练习时,Nero就是他的忠实观众。在Kyrie高兴于Nero的赞叹时,Credo看到Nero的尾巴都摇了起来,如果他有尾巴的话。
      Credo在教团教皇的计划下进行了升天仪式,他并不打算把这些事情透露给Kyrie,但是他希望有一天他能给Nero这一天,得到更强大力量的庇护。
      Credo正在积极执行教团的活动,就在这时,他听说了Kyrie在带孩子们去森林游玩的时候遭到大量恶魔的袭击,Kyrie负伤,Josh殉职,Nero也受了伤。
      他着急赶到治疗室,看见孩子们被训诫,Kyrie的伤口已经被包扎,Nero的亦然。
      Nero抱着他的右臂,正望着窗外发呆,看见Credo进来,他努努嘴,“抱歉,我没有保护好Kyrie。”他看起来灰心丧气。
      Kyrie反过去安慰他,但只一次,Nero并不打算领情。

      这天晚上,Nero觉得自己手上的伤痒痛难忍。他掀开被子坐起来,看着那只打了石膏的右手。
      “这他妈的是什么东西?”他低声骂道。他的手背和手指的皮肤发皱,就像是什么虫类趴在他的手上,发皱的皮肤下面就像溃烂掉了一样,他用左手小心的在上面揉了一下,疼到刻骨,似乎变成了流质的东西。
      “不,他妈的,那该死的操蛋恶魔爪子上有毒?”这样下去他的手准烂掉没错,混蛋,他爬起来小心翼翼的到客厅去拿急救箱,尽量不去惊动那兄妹两。回到二楼,他拿出小手术刀,小心切开那似乎是流了脓的地方,可是什么都弄不出来,他疼得满头大汗,他就要以为这只是他的错觉,只要明天早上一起来他就会发现他只是个蠢蛋拿着小刀戳了一晚上完好无损的手背。他就想要把这只手给切了。
      “冷静,冷静。”他深呼吸了几下,拿上酒精涂抹刚刚被他划得体无完肤的手背,“嘶——干!”绷带缠好。他就要失眠了。
      “别理他,Nero,只是一个幻觉,现实中你正因为中了那个小怪兽的毒而产生了幻觉,好好睡一觉。现在。”他逼迫自己闭上眼睛,不去理会正在发烫的右手,从指尖到手臂。寂静的黑暗之中,骨骼发出呷呷的悲鸣,肌肉因高温而酸痛,它们被扭转,它们被撕碎,它们重组,深红色的困兽,深蓝色的恶魔,紫色的花朵。眼球被压迫,耳蜗受损,气管被扼断,肺泡被注水,浑身疼痛,呼吸困难,灼热的右手,被撕扯,被浇筑。停止停止停止停止,失控了。

      第二天中午Nero撑开眼睛,他用左手去摸右手。
      “——不。”
      勉强撑起来,全身都如同被拆毁了又重新拼凑了一样,但是他不知道事实就是如此,原本只是稍微异于常人的体质的现实被打破。他会跑得更快跳跃力更强力量也更强对武器的领悟力更高伤口愈合得更迅捷甚至过程肉眼可见。这是必然,这是宿命,这是安排好了的。
      特别是那右手,就算在恶魔中也难以找到这样完美的,后来Dante说笑这只手臂之所以会呈现出这样的形态是因为Nero这个反叛期的kid耍酷的结果,但在右手完全显出他的真面目之前,Nero不得不忍受因为他的破坏而开始自我反抗的,看起来皱巴巴的爬满血管储满灰蓝色流质的丑家伙。
      Nero崩溃无力的坐在床上,因为太过不真实而让他觉得连自己自嘲的幻想都充满喜剧的梦幻感——现在他的内心就像被一百只粉红色的河马给挤满了一样,只要他低头去看一眼那只手,一百只河马就会气势凌厉的在他脑海中踩过。真是太有冲击力了。他翻了一个白眼,在被他自己的想法给蠢到了以后,他更没力气了。

      右手没有给Nero消停的机会,他热得就像随时随地都在锻造炉中一样。在被河马踏过千百次后,Nero无法不对这只右手另眼相看。灰蓝的流质充满的手,现在释放出柔和的蓝光,似乎就要耀眼流淌出的银蓝色在指尖汇集铸成尖锐的利爪,在经常使用的第一个关节那里是深红色的硬甲,极其完美的覆盖,硬甲交缠覆盖至手肘。无怪Agnus会在看见Nero的手后会出现垂涎三尺覆盖贪婪变态交织混合的奇葩表情。
      只是Nero反感这完全变成了恶魔样子的手臂,究竟是他被恶魔侵蚀了呢?还是,他本来就是一个恶魔?
      这是不能触碰的禁忌,从小扎根在心中的噩梦。

      “Nero?”
      “啊?Kyrie,什么?”
      “再过几个星期就是魔剑祭了,我被选中作为这次的歌姬。”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这很合适。”
      “……谢谢!你还好么?看起来心不在焉的。”
      “我很好,没什么需要担心的。”Nero起身,“需要我陪你练习么?我今天没什么事情。”
      Kyrie点头,露出和善的漂亮的笑容。Nero不自觉的刮刮鼻子。

      魔剑祭,全城的人都会参加的祭典,不过Nero到时找各种理由极力推脱,但这次似乎也没有往常这么讨厌了。Nero之后到Carus那儿定制了羽翼为主题的项链送给Kyrie,然后那就是Devil May Cry4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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