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旋》新春

4、阔别之后（四）

　　周璇点头，“知道了，李总。”

　　一路跟在李总后头进了办公室，才刚坐下不多久，对桌的钱黎就笑眯眯走过来，“我说昨儿晚上自己一个人偷偷跑了，去干啥了？搞得那么迟，竟然迟到……”她一脸坏笑。

　　周璇耸了耸肩，“喝酒后神志不清，我也不知道我去哪了。”

　　“瞧你，昨儿人家小孙可是把你一顿好找。哎哟可着急了，周璇姐呢，周璇姐呢……”钱黎有模有样学了几句，又笑，“你就是不给人面子，嘻嘻笑着就把人给打发了，有你的啊。”

　　“钱姐，你就别取笑我了。”周璇无奈。

　　“哟，怎么了？刚跟着老板一块进来吃瘪了？我感觉老李对你还挺照顾的呀，迟到一天就骂人了？”钱黎朝总经理办公室望了两眼，“说不定昨晚上被家里的母老虎给整了……”

　　周璇浅笑，“没骂人，发配去谈合同，大概是那个纯中药化妆品吧。”

　　“有福利记得给姐留一口啊……”钱黎笑着就坐回去了。

　　周璇松了口气，转头看了眼放在办公桌上的小镜子，白色丝巾下那发红的皮肤还挺明显。算起来，她有几年没喝酒了，就算是四年前失恋那会也没喝酒。

　　无数遍提醒过自己不要折腾，打落牙齿了也要和血吞，结果下场就是现在这般，一肚子血没地吐，硬生生把心肝肺给烂光了。

　　“就算烂光了，也无所谓，反正只毒了自己。”她心想着，却突然从脑海中蹦出一个高瘦的身影来，刚刚的自我安慰立刻站不住脚了，“王清扬……是他自己撞枪口上来的，跟我没关系。”想是这么想，心里却并不是没有一点歉意的。

　　只是又能怎样呢，勉强接受也只会两败俱伤吧。那么，就只伤一个好了。照目前的情势看来，王清扬只有被牺牲的份。

　　想着想着，周璇就心安理得了。

　　下午，周璇被小孙拉着一起去工厂看样品。本想拒绝，看到他一脸期待，不知怎的就答应了。开了车去，一路上，小孙那张嘴就没消停过。当然，大件还是追问她昨晚醉酒后的去处。

　　“回家去了。”她简单地回答，“有事吗？”

　　小孙被她稍嫌冷漠的语气噎了下，瞬间有种自己问多了的感觉，不好意思地低头问她：“周璇姐，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太多了？有点烦哦？”

　　周璇盯着前方的红绿灯，淡淡回他：“还行，是我不喜欢多说话。”她朝后座带了眼，犹豫了一会，说道：“待会……你先去厂房看样品，我有点事，办完了去找你，行么？”

　　“可以可以，你办你的事去吧！”小孙忙不迭应下来，“不来接我也没事，到时候你好了给我个电话，我们在公司楼下见就行了。”

　　“没事，我会尽快过去的。”

　　把小孙送到厂房，她去了舒文那里。舒文在一家广告公司上班，也是个打酱油的货色，但她的老板和周旋的老板有本质区别，舒文的老板叫王清扬。于是舒文上班，在很多时候，不过是走个形式。周璇去她公司和去她家里，没有太大的差别。

　　但今天，她最主要目的不是来找舒文的。

　　手里拿着那件粉红色的衬衫，她一路直奔王清扬办公室，敲了敲门，里头传来一声微显霸气的声音：“请进。”

　　她开门进去，对方看到是她，紧绷的面色就缓和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盯着她看，背靠在转椅上，翘起二郎腿，笑眯眯说：“哎哟，今儿个什么风把周大小姐给吹来了。”

　　周璇扬了扬手里的衬衫，“还你衣服。”说着往身边的沙发上一放，就要转身出去。

　　“哎哟，就这样啊？我听说周姑娘不是从来不喜欢欠人家人情的嘛……”他的声音开始变得欠扁，“连句谢谢都没有，竟然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怎么着，我昨晚也是当了苦力车夫的呢。”

　　不提昨晚还好，一提就觉得气闷。周璇皱了皱眉，感觉脖子上过敏的痛痒瞬间强烈起来，她转过身，面无表情盯着他看，“那么苦力车夫，我昨天叫你来了么？”

　　他微愣，“这倒是没有。”

　　“那不就行了。”周璇轻哼一声，“下次挟恩图报之前记得先要明码标价，不然，构不成债权关系。”

　　说完她就关上门出去了。

　　王清扬嘴角噙着笑，双手支在桌上盯着她关上的门，“你也有今天，她那种狗屁不通的理论到你这倒是全通了。”他自嘲地笑笑，又拿起笔开始工作。

　　舒文一眼就看到从王清扬办公室里走出来的周璇，拿了杯果汁走过去，“你来干嘛？”

　　周璇倚着窗，朝办公室丢过去一个眼色，“还衣服啊，那件粉红色衬衫除了他，没别人了吧？”

　　舒文恍然地点了点头，又扯了扯周璇脖子上的白色丝巾，笑她：“哟，有胆子喝酒怎么没胆子露脖子了？昨儿个喝得那叫一个豪气冲天啊，我告诉你啊，昨天你在王清扬那里的面子算是全丢光了，我估计没个三年五载的，这脸拉不回来。”

　　周璇无所谓地笑笑，“管他呢，他怎么看我，都随意。”她搂过舒文的肩膀，“反正你不嫌弃我就成，是吧是吧，小文？”

　　“恶不恶心？”舒文推开她，“我估计你这过敏没个一周也消不了，你少天天往外跑去吹风啊。”

　　“这还真没法子了。”周璇无奈地摊了摊手，“今天上班迟到被老总逮住了，说要我跟着他去办个合同，有一顿好跑了。说起来，那个啤酒肚真心几句话能呛死我……”她忍不住开始吐槽，“早上我在电梯口碰上他了，丫以为我这丝巾是为了遮羞，憋得我是解释和不解释都不合适，员工私生活你一个老板管屁啊。”

　　“哈哈哈……”舒文差点没喷出一口果汁，“你们老板眼睛毒啊，就你这形象也敢叫上你去办合同？存了心不想赚钱了吧。”

　　“哪能啊，姐姐出马，有办不好的合同吗？”她眉头一挑，下巴一扬，得瑟起来。

　　两人站在窗边，乐呵呵地又不着调地侃了几句，周璇就走了。

　　而办公室里，王清扬一个人靠着墙，握着杯水盯着楼下看。一个他万分熟悉的身影从楼里走出来，钻进一辆上海大众，没几秒就扬尘而去。

　　他回过身坐下，从半开的百叶窗里望见舒文工作的背影，她桌上还放着两个喝过果汁的杯子。周璇刚刚站在窗边和她的谈笑风生，他通通收在眼里。有时候真不知道是该嫉妒那个能和她没心没肺说笑的女孩子呢，还是该利用那个女孩子去靠近周璇。

　　周璇接了小孙回去公司后，就已经差不多是下班时间了。回到家里，夏日的夕阳还没完全落下，萧瑟的阳光越过窗户，给整个家渲染上一种凄凄的凉薄之感。周璇静静看了会这个她住了快三年的地方，无端端觉得陌生。

　　她疲累地躺倒在床上，脖颈上痛痒的感觉还在，愣愣地盯着天花板，她喃喃念起来：“花无人戴，酒无人劝，醉也无人管……周璇啊周璇，这一辈子的孤家寡人是落定在你身上了。”

　　长叹一口气，她翻了个身就闭眼睡去了。

　　（五）

　　接下来的日子，周璇开始忙碌起来。中药化妆品的合同说办就开办了，买方已经来了人，这些天急急忙忙地等着看样品。她天天跟着老板往工厂里跑，很少在公司见到人影。

　　今天，她好不容易得了点空在公司食堂吃饭，就碰上了那个实习小妹阿林。没记错的话，这丫头好像是专门负责客户接待的吧。

　　这会，她已经在周璇身边坐定，一脸愁苦地抱怨：“这什么呀，那头的买方，架子那么大，说一起出去吃顿饭，聊聊生意都不来。一定要先看了样品，等事儿都定了才肯松口，什么毛病啊，碰了我好几鼻子灰了！哼，他们不乐意来，我们还不乐意请呢。”

　　周璇这两天的主要工作是打杂，和工厂接触比较多，还没见过买家，只能隔靴搔痒地安慰：“一个买家一个脾性，就忍着点吧。这次的买家从国外过来，那些风土人情的，总该是我们就着他们才是。”

　　“周璇姐，就你脾气好！你是不知道啊……”阿林嘟着嘴，越想越觉得气愤，“他们那样子哪是买家啊，虽说最近中医在欧洲那地方不得力，可是这次的云岭堂可是个不小的牌子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呀摆。那头来的货色可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讨厌香蕉人！”

　　“你啊，别嘟嘟囔囔怨气那么重，被老板听见了，扣你薪水。”周璇没把她的话当回事，看了眼时间，差不多要去工厂了，就随口说了几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着办事就是。今天看了样品，明天我同你一起送过去。”

　　云岭堂说有名气其实名气不大，是国内新近出现的一个中药化妆品品牌，刚打开市场没多久，在国内是获得了一片好评，大概是因此就寻思着想把触手往国外伸去了。可这几年，草药在欧洲根本不得势，注册一个没成功。

　　估计这回从国外来的买家也没抱着多想要买的心思，也就是看上了那点利润，想先进口一些去试试市场反应吧。不然也不会着急着看样品，连公关都懒得顾。

　　下午去工厂看样品，定样，又是一番交涉忙碌。这其间其实没周璇什么事，她在公司的身份可是翻译。不过李总早发话了，这趟合同让她给跟着跑，她也只有认了，打杂就打杂吧。

　　忙了一整天，事儿办完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李总也是一脸疲惫，看到周璇垮着肩膀站在那发呆，就叫她：“周璇，一起吃个饭去？这些天事儿多，明天去见了买家，订了合同，你就能歇歇了。”他在大部分时候是挺和善的上司。

　　周璇笑笑，“没关系，为公司服务，应该的。”她支吾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说道：“李总，真对不住啊。这两天我爸妈来了，住在家里呢，我想今儿个就回去陪他们吃吃饭。这会赶过去，刚能吃上……”

　　“啊，爸妈来了啊，好好好，一家人聚聚也是要紧的。你去吧，既然你有车我就不送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