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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当时年少 ...

  •   铜雀台,房间里亮着灯,两名侍卫站在门口,里面两人对坐饮酒,其中一个正是十方孤凛之子赏心,另一个身着异装,面黑发枯,容貌丑陋怪异。

      “会不会出意外?”

      “公子是怀疑我们西疆之人的能为?”

      “岂敢,”赏心忙举杯道,“这次多亏毒首相助,毒眼功不可没。”

      “贵主人这招借刀杀人使得妙。”

      “江山快手只怕也已经重伤不支了吧,哈,最好他们同归于尽,就不用我们再费心了。”

      ……

      两人说到这里,忽闻窗外一声惊爆。

      “可恶!为雨钟三千楼偿命来!”

      墙倒,木屑纷飞,怒吼声里刀光动,两名侍卫惨叫毙命!

      “是江山快手!”

      “来人啊!保护少主!”

      ……

      身陷重重包围,被朋友利用,致使艳刀蒙污,此生将背负八百人命的罪孽,刀者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胸中怒火到达顶点,双目赤红,出刀无情,片刻之间铜雀台内已是横尸满地,令所有人心惊不已。

      “十方孤凛在哪里?”语气寒冷如冰。

      对于他杀回铜雀台,赏心早有准备,喝令:“放箭!”

      埋伏的弓箭手应声而动,箭如雨发。

      刀者毫无畏惧,一柄晶莹艳刀挥动气浪,所有飞箭竟被气浪带得纷纷改变方向,刹那间,最前方一排弓箭手咽喉中箭,倒地气绝。

      赏心惊得后退,低声问毒言:“不是说他已中了你的剧毒吗,怎会如此?”

      “放心,吾早有安排。”毒眼不慌不忙地一笑,捏碎指间的药丸。

      无色无味的毒引弥漫,催发之前和酒饮下的剧毒,刀者顿时真气一滞,胸中剧痛,口角溢出黑血。

      察觉不对,刀者怒极:“十方孤凛果然早有预谋。”

      赏心见状再不畏惧:“江山快手,你身中西疆剧毒,还有何能耐!”

      刀者强惨笑,咬牙道:“吾只恨识人不明,害了八百无辜性命,既然是死,吾亦不介意再造杀孽,先为他们讨回血仇!”

      话音落,一排人头也落地。

      赏心正色道:“吾劝你看清形势,归服铜雀台,还可留住一命,否则吾只好让你陪意琦行他们去阎王那儿报道了。”

      突然听到那个名字,刀者一僵:“你说什么?”

      赏心哼了声:“除你之外,内七修之人已经死光了,江山快手,我父亲十分看重你的能为,只要你肯归顺,不但可以保住性命,还能建功立业,享受尊荣。”

      刀尖垂下,刀者垂眸。

      原来十方孤凛早就知道自己武道七修的身份,从一开始的结识,就是一场彻底的利用。

      他不可能死!叫唤渊薮,回武气旋,不是普通人能登上去的!有他在,七修兄弟们绝不会有事!

      赏心踱出人群道:“不信吗?你已是网中之鱼,吾没必要骗你,外七修向吾父借调了六十名高手和百名弓箭手,你认为他们几个能逃过这么多人的围攻吗?接受现实吧,现在外七修不会放过你,你只能依靠我们保护……”

      话没说完,周围所有人都惊呼。

      “少主!”

      刀光闪,颈间凉,快得来不及反应,身首分离的刹那,赏心只看见眼前一片朦胧的血光,来自于自身断颈处喷出的鲜血。

      耳畔最后听到的,是刀者冰冷彻骨的声音。

      “你敢动他们!”

      “你敢动我的兄弟,你敢动他!”

      沉寂过后,周围众人爆发出惊怒的吼声。

      “为少主报仇!”

      “快杀了他!”

      ……

      冷月无情,绮罗生遍体伤痕,全凭一段意志支撑,强提溃散的真气,拖命杀出重围,往叫唤渊薮的方向狂奔。

      已经铸下大错,注定背负罪孽,不能连兄弟的命也保不住!

      一留衣,律弹铗,沧野鸿……他们不能出事!

      心中焦急,体内毒力压制不住,绮罗生自半空跌落,一口浓稠的黑血喷在地上。

      不能倒下!如果自己倒下了,还有谁能去救他们?谁去救他?

      血衣污秽,雪发染尘,绮罗生狼狈地抬起脸,扶着树勉强站起来,踉跄着往前走。

      “再有下次,吾一定会在你身边。”当你再遇到危险,我以为自己会在你身边,可是现在,我却食言。

      长久以来的回避,是知道你会惦记。

      害怕相见了,你也许就不会再这样惦记了。

      因为远离,所以你惦记,因为想要你惦记,所以远离。

      “怪吾,都怪吾……”绮罗生含糊地念着,支撑不住半跪在地。

      都怪自己,自私地想要更多,如果自己此刻在渊薮,至少可以与兄弟们并肩作战,可以与他一起保护兄弟。

      一定要回去!回去!

      污血沿着嘴角不停地流,毒气攻心,绮罗生视线已经模糊,只是拄刀在地,用尽全力站起来,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终于,倒地。

      “是绮罗生!你怎么了?”朦胧中有人扶起他,焦急地叫。

      “救他,救他们……”含糊地吐出这几个字,绮罗生便完全失去了意识。

      疏月坞内,黄昏清冷。

      房间里,月寒霜将背上满身血污的花脸刀者放到床上,心焦不已。她本是外出买熔炉所需之炭木,想不到竟凑巧遇上重伤的绮罗生,看他的样子是中了剧毒。

      毒气攻心,刻不容缓,唯今之计,只有先用真气帮他逼出毒,救回性命再说。

      为避免打扰,月寒霜立即关闭门窗,走到床边将他扶起,然后自己也上床盘膝在他身后坐下,放下帐子,运真气为他逼毒。

      绮罗生所中之毒很不寻常,足足小半个时辰过去,还是毫无效果。

      月寒霜额上见汗,加紧催动真气。

      就在此时,门忽然被大力推开,一个男人爽朗的声音响起:“寒霜,吾回来了!女儿呢……”

      笑声骤然停止。

      是缉仲!月寒霜大惊,真气一乱,下意识地收回手。

      绮罗生闷哼了声,往后倒下,连鼻中也开始往外流黑血。

      月寒霜反应过来,知道他体内之毒已经被真气催得躁动,此刻贸然停功,必会反弹得更厉害,不仅功亏一篑,只怕连神医来也回天乏术了。

      朋友处于生死攸关的境地,月寒霜顾不得跟丈夫解释,连忙抱住绮罗生连点几处大穴,重新输入真气。

      纱帐中,两道人影相拥,若隐若现。

      门合上,人离开。

      目睹丈夫的反应,月寒霜却不敢丢下人去追,尽力稳住心神,暗暗叹气。

      缉仲一定是误会了,然而绮罗生的命更重要,只好等先救回他,再找缉仲解释吧。

      按下担忧,月寒霜继续催功,再过了半个时辰,绮罗生终于张口吐出一大滩黑中泛紫的毒血,人也慢慢地苏醒了。

      毒只是逼出了一小部分,月寒霜已累得满头大汗,难以继续,好在他的情况已经得到控制,月寒霜连忙收功,扶住他问:“你好点没有?”

      紫眸睁开,绮罗生看见她就一愣:“是你。”

      “你怎么会弄成这样?”月寒霜也知道他被流言缠身,“又是那些人吗,他们过分了!”

      误信奸人铸成大错,绮罗生听她这么说,不由得惨然一笑,突然间想到什么,脸色大变,挣扎着就要下床:“吾还有急事……”

      月寒霜秀眉一皱,拉住他:“你现在的情况很严重,报不了仇!”

      “不是,我的兄弟现在很危险,我必须去救他们!”绮罗生急急地走出两步,就摔倒在地。

      月寒霜见他又有毒发的迹象,连忙点穴护住他的心脉,扶他站起来:“你冷静!你现在这样子不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成为拖累!”

      连执刀之力都没有,去了又能做什么?

      绮罗生无言。

      生与死的瞬间,竟浮现出疯狂的念头。

      就算成为拖累又怎样,他不会责怪,不会嫌弃的,再见一面,一同战死也好。

      绮罗生猛地推开她:“吾必须去。”

      月寒霜忽然问:“是上次那个朋友吗?”

      “是,他很危险。”绮罗生没有注意她的反应,飞快地往门外走。

      只要他活着,一留衣他们就一定不会有危险,因为知道他会挡在前面,看起来最无情的人,其实比谁都更维护兄弟,所以最危险的一定是他。

      没到门口,人又昏倒。

      月寒霜连忙过去将他扶到床上,表情复杂。

      叫唤渊薮上,银发被风吹得凌乱不堪,剑者立足悬崖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远处。

      离开不过两日,回来见到的,竟是兄弟们的尸体,惨状触目惊心。因为他与一留衣的原因,外七修尚且怀有顾忌之心,没有对尸体做出更过分的事,将律弹铗的断指也留下了,算是保住全尸。

      让所有人齐聚叫唤渊薮,以为自己能够保护他们,没想到反而令他们丧命。

      如果不叫他们回来,如果自己没有在船上多等那一夜……

      握紧的手,指缝里鲜血滴落。

      身后,一留衣走过来,满眼通红,他是最早见到律弹铗他们尸体的人,要不是两人同时离开,一定可以力保他们突围,不至于全部都死在外七修手上。

      知道意琦行此时更不好受,一留衣第一次拍了拍他的肩:“事情已经发生,你不用太自责,谁也没有……没有想到……”终于还是说不下去了,他转过脸。

      “准备吧,”意琦行语气却很平静,“明天就起程送他们回去。”

      一留衣擦了下眼睛:“接下来怎么办?要通知绮罗生吗?”

      “不必。”这个噩耗只会让他自责,信心不存,背负江山刽子手的污名,他的证刀之路本来就危险,不能再加重他的负担。

      一留衣也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吾去准备。”

      江湖上消息传得很快,雨钟三千楼一夜被灭,八百人命的血案震惊武林,只不过人们口中的那个凶手,竟不是“江山刽子手”,而是变成了疏雨孟尝的一个亲信北海无冰,这其中估计又另有一番巧合。无端被骂忘恩负义,大概那个北海无冰也百口莫辩,一时在武林中销声匿迹。

      疏月坞中,白雪飘零,梅花芬芳。

      绮罗生断断续续地昏迷了两个多月,才渐渐地恢复了意识。月寒霜每日运功为他逼毒,哪知有三分余毒无论如何再也逼不出来,月寒霜无奈,只好四处为他寻药。

      终于,绮罗生稍有好转,能起身多走动两步。

      鲜艳的梅花树下,俊脸苍白无血色,孱弱的病体拥着厚厚的狐裘,坐在铺着锦垫的椅子上,紫眸静静地闭着,感受身旁梅花散发出来的清冷暗香。

      醉酒那日,他扶着自己,怀里透出来的香味,像极了这种清浅的梅花香。

      他们现在怎样了?

      外人打听不到渊薮的消息,只知道外七修还活着。

      绮罗生抓紧了椅子扶手。

      当时绝望,竟生出那种疯狂的想法,直到冷静下来才发现,始终不敢拖累他,还是想让他安全地活着。

      “当你握起刀,我们就能再相见。”

      握起刀,我遇见了你。

      可如果是你,为什么又是这种结果?如果是你,你绝不可以先离开。

      “该吃药了。”月寒霜端着药碗走来。

      “多谢你,”绮罗生睁开眼接过药饮尽,“这次劳你费心,吾……”

      “你过意不去,”月寒霜拿回空碗,“这些客气的话就不必说了,你想报答,就好好地养伤,别让我的辛苦白费。”

      绮罗生垂眸一笑。

      月寒霜状似随口地问:“还在惦记你的朋友?”

      “嗯。”

      “你跟他的感情很好。”

      绮罗生愣了下,抬脸看着她:“吾担心兄弟,他也是我的兄弟。”

      月寒霜道:“但我看得出来,你最担心的是他,想来他在你心里十分重要。”

      话中似有深意,绮罗生一时难以应对:“吾……”

      月寒霜道:“你们……”

      看清她眼里的惊疑之色,绮罗生立即道:“吾拿起刀,第一个遇见的是他,没有他就没有江山快手。”

      月寒霜这才点头:“原来如此。”

      不容于世的情,害怕被人看穿,害怕他会真正远离,茧中人永远挣不开束缚。

      绮罗生转移话题:“吾住在疏月坞这么久,怎么不见姐夫?”

      提到丈夫,月寒霜眸色一黯,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道:“他经常如此,这次带着你侄女外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你好好地养伤吧,来日方长,总会见到的。”

      缉仲自那天之后竟音信全无,连隔壁房间里的女儿也不见了,看来这次误会至深,又因为这段日子要照顾绮罗生,寻药煎药,不能外出找他们父女两个,此事讲出来只会令绮罗生内疚,所以就瞒住了他。

      月寒霜叹了口气,回去清洗了碗,出门准备劝他回房。

      梅林中,人已不见。

      椅子上放着一封信。

      叫唤渊薮,熟悉的悬崖边,仿佛还能闻到雪脯香,那是属于两个人的回忆。如今,刻满回忆的大石已经被厚厚的白雪覆盖了。

      意琦行一动不动地站在石边。

      足下山河茫茫,看不清远处玉阳江的轮廓。

      一留衣走过来:“你在这里。”

      意琦行转身:“你还是决定去吗?”

      “当然要去!”一留衣挥拳,扬眉笑得爽朗,“为他们报仇,怎么能不算吾一份,看吾独力扫平外七修!”

      说完,他又揉眼睛:“雪怎么进了眼睛……”

      拿下衣袖,双眼已红。

      意琦行也没揭破他:“那就好好准备吧。”

      “这场大战,不叫上绮罗生吗?”一留衣问。

      “此战凶险,他已经留下刀谱离开叫唤渊薮,就不再是七修武道之人,”意琦行道,“如果有意外,吾必保你离开,你二人就此隐退江湖,心法就让他们拿去吧,不得报仇,一切只是天意。”

      他向来直接,且说一不二,一留衣没有反对,郑重地点头:“吾明白。”说完,从月华冠中取出酒壶酒杯,“不要怪吾藏酒,这也许是咱们最后一杯酒。”

      意琦行接过酒杯朝远方举起:“是吾累你们丧命,你们的仇,吾一定亲手讨回!”

      酒饮尽,杯碎裂,泪盈眶。

      “又有雪飘进眼里了,”一留衣用袖子擦拭眼睛,转身就走,“吾先去睡个好觉,养足精神。”

      意琦行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独自站了很久,俯身将一只小盒放到大石下的缝隙里。

      “是吾累他们丧命,吾必须先为他们讨回这段仇,你……”

      你的事,我只能放在后面,还是让你独自背负污名面对流言恶语,你会原谅吗?

      沉默。

      “此事之后,如吾尚有命在,一定遵守诺言陪你证刀,如吾无命……希望你能看到它。”

      如吾无命,你是否会回这里?

      罢了,但凭天意。

      骤然转身,袖襟飞扬,苍凉的背影消失在漫天大雪中。

      澡雪无情,剑弥八荒,月戟勇挥,太羽倾流,复仇之火燃烧,无论平地还是陷阱,无畏无悔,一步踏入。

      一夜血战,外七修尽管做足了准备,仍是被两人彻底扫平,数百喽罗逃散。

      胜利归来的两人站在渊顶,洒酒遥祭兄弟。

      大仇得报,然而,离开的人再也回不来。

      叫唤渊薮之下,白衣青年默默地跪地拜了几拜,然后冒着大雪,拖着病体,渐行渐远。

      “刀剑并肩之日,就是你吾交锋时,吾期待那日到来。”

      “哈,不会让你等太久。”

      ……

      白雪,封藏了一切血腥、罪恶,和当时的少年心。

      从此,世上再无江山快手。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2章 当时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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