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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情问刀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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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空气湿热,行人匆匆奔走。
直到平地起凉风,绮罗生这才回过神,大雨即将来临,出来时并未带伞,绮罗生扫视四周,可巧前面路旁就有座凉亭,里面仅有两人,想来都是路过避雨的,于是绮罗生便也走进亭里避雨。
雨点撒落,溅起地面尘沙,热气四散。
眼前雨帘引人入神,勾起关于一场夜雨的记忆,越是想遗忘,越是不能忘,雨声久久不止,散乱入耳,引得神思纷乱。
原本爱听雨的人,此时却希望雨快点停了。
他说过陪自己一起拜访九代师,早起时也曾想去问,只是……到底还是独自上路了,一留衣已经转告他了吧?
“公子心神不宁,是有急事吗?”旁边传来清雅的声音。
之前心中有事,绮罗生并未留意亭中避雨的人,直到此刻听到询问才转脸看,发现说话的是一名身材清瘦的中年人,面白有须,优雅又威严,衣着不够华丽,却自然而然透着一股贵气,他旁边还站着个带剑的青衣人,想必是主仆关系。
倒是刚才这声音有点耳熟……
绮罗生一时想不起来,见他服饰虽与寻常人无太大差别,脚上却穿着厚实的高筒皮靴,便开口道;“嗯……恕吾冒昧,阁下应该不是中原人吧?”
中年人笑道:“公子好眼力,吾乃十方铜雀台之主,十方孤凛。”
“十方铜雀台,嗯……”绮罗生虽是初入江湖,这段日子却已听说了不少江湖事,道,“原来是西域世家之主,失敬,在下绮罗生。”
“萍水相逢即是有缘,何不坐下说话?”十方孤凛道,“请。”
绮罗生见他态度温和平易,便坐到他对面,问道:“阁下此来中原,莫非是有要事?”
十方孤凛道:“十方铜雀台与中原武林常有来往,吾时常行走中原,结识朋友。”
绮罗生道:“原来如此,是吾对武林消息不够了解。”
十方孤凛笑道:“吾观公子言语举止亦非常人,如果有空,不妨去铜雀台作客。”
绮罗生平生也爱好结交朋友,然而江湖复杂,知道对方身份不凡,他便多了几分顾虑,含笑道:“阁下盛情,绮罗生十分荣幸和感激,只是吾并非江湖中人,如今更有要事在身,遗憾。”
十方孤凛仍很热情:“无妨,吾这里有伞,公子有急事就先借去赶路,来日等你空了,铜雀台期待你光临。”
绮罗生推辞道:“这雨来得急,去得一定也快,吾在此处休息片刻也可。”
十方孤凛闻言没有再坚持,两人再谈些山水游历见识,果然不消多时雨就停了,绮罗生并未将这场偶然之遇放在心上,也没打算多留,起身告辞离开。
十方孤凛看他走远,“哈”的笑了声。
不远处的树林里,一行人缓缓走出来,为首的正是痕江月:“陛下好意,他竟敢不识抬举。”
“无妨,”十方孤凛并不生气,“他不肯承认身份,表示对吾尚存戒心,人之常情,他是一名出色的刀者,只要能为吾所用,吾有这个耐心,派人跟着他吧。”
“是。”痕江月低头答应,掩去眼底的妒意。
“希望你早日练成天罡六朋剑,”十方孤凛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道,“吾对你,一样的寄予厚望。”
“吾不会让陛下失望。”
疏月坞里遍种梅花与翠竹,这个季节梅花未开,竹林却茂盛无比,环境十分的幽雅,显示主人品位的不俗。
雨后空气清新,竹叶翠色更浓,令人心旷神怡。
绮罗生见此景色,心神不由得也为之放松了,停住脚步暗暗赞叹,开口道:“江山快手登门拜访,不知月寒霜姑娘在否?”
清朗的声音夹带内力,传入林中。
稍后,林中果然传来月寒霜的声音:“请进。”
绮罗生这才举步走入林中。
翠竹与梅枝相映,随风摇动,影影绰绰,小径尽头,竹林与梅林簇拥着一排精致的木屋,旁边不远处又另有一座石屋,外面有巨大的炉台,想来应该是铸炼之处。
月寒霜推门而出:“你果然来了。”
“是,”绮罗生朝她作礼,取出艳刀双手递上,“吾如约前来,请姑娘为这柄艳刀补足缺陷。”
月寒霜“嗯”了声,接过艳刀:“吾已找到修补它的材料和方法,但是需要一个月时间,委屈你在此地暂住一个月。”
绮罗生道:“此地环境清雅,能留下来是绮罗生之荣幸,只是男女有别,这样……”
月寒霜道:“心中坦荡,何必拘泥小节。”
绮罗生闻言便知她是大方之人,更生好感,笑道:“姑娘说得对,是绮罗生迂腐了,如此,吾就厚颜打扰姑娘。”
铸刀师与刀者自有共同话题,月寒霜性格温和直爽,两人相谈甚欢。
林外,两名蒙面人互视一眼。
“回去禀报陛下。”
意琦行果然没有如约找来,也许他并不记得自己说过要陪同前来的事了。疏月坞就好像一个世外桃源,环境虽然与叫唤渊薮不同,却也同样远离尘嚣,住得清静。绮罗生对铸刀之术很感兴趣,完全放下杂念,看月寒霜修补艳刀,又谈起刀术经验,一个月不知不觉地就过去了。
清晨,天色未明,露水未干。
刀气无声地扫过竹林,一道道艳光在空中交织,刀者身影在林中穿梭,全力施为,展示着无双的刀技。
人影穿越竹与梅之间的空隙,竟然不带一丝风,不动一片叶。
天光渐亮,日影初升。
绮罗生终于停住练功,轻轻地飞落在屋前空地上,紫眸里寒光收尽,眼神恢复温和,又多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喜悦。
“好刀法!”身后传来击掌声。
昨夜拿到修补过的艳刀,当着月寒霜的面不好显得过于心急,所以特意早起练刀,一试艳刀新威。此刻被她看见,绮罗生反而有点不好意思,收刀为扇,转身道:“月姑娘名不虚传,此刀经过修补,果然完美无缺,配合吾之刀势,所以吾才能发挥得比平时更加出色。”
月寒霜微笑:“你太自谦了,坐吧。”
两人在石凳上坐下。
绮罗生道:“这次让你费心,吾实在是不知该如何报答。”
月寒霜挥手:“既然我们已经是朋友,你不该再这么客气。”
绮罗生道:“话虽如此,但……”
月寒霜忽然打断他:“现在艳刀已经修补好,你要离开了吗?”
绮罗生的确是打算今日离开,闻言反而不好直接承认:“这……”
“经过这段日子的接触,我十分欣赏你,”月寒霜停了停,“不只是你的刀法,还有你的为人。”
绮罗生愣了下,道:“你……”
月寒霜侧脸轻声道:“人一生总是想要找到一个有共同兴趣、值得欣赏的人相伴,不是吗?我是一名铸刀师,更希望能找到一名优秀的刀者,足以匹配我的刀。”
话说得很直接,绮罗生隐约明白她的意思了,俊脸一红:“绮罗生何德何能。”
月寒霜主动握住他一只手:“你可以考虑。”
她到底还是女人,再大胆,说完这句话也忍不住涨红了脸。
绮罗生却忽然感应到什么,转头望向另一个方向。
梅树之下,银发剑者手执拂尘站在那里,背对朝阳,静静地看着两人,好像已经呆住了。
视线对上的刹那,紫眸一窒,蓝眸颜色骤然加深。
他没说话,转身就走。
绮罗生连忙抽回手,站起身道:“剑宿。”
“吾在外面等你。”
看着他走出竹林,绮罗生沉默。
月寒霜也跟着他站起来,看着意琦行的方向,又惊疑地看看他,若有所思。
绮罗生见状心神一凛,忙道:“剑宿一向如此,希望你不要见怪。”
“我知道他是你的朋友,”月寒霜这才收起了怀疑的目光,道,“刚才我们讲的事情……”
绮罗生作礼:“月姑娘,吾很高兴能得到你的青睐,但如今吾只想证刀道,实在是无心其它,只怕会辜负你的美意。”
“这么快就决定吗?”
“抱歉。”
月寒霜平静地道:“我尊重你的决定,希望你不会后悔。”
绮罗生低头道:“是吾无福,配不上姑娘。”
“好了,到此为止吧,”月寒霜反而一笑,“你的朋友在外面等你,我送你出去。”
绮罗生道:“劳你为吾修补艳刀,来日如有机会……”
“我一生喜爱漂泊,居无定所,下次你来,我未必还在这疏月坞,”月寒霜道,“走吧,我虽然是女人,却没这么小气,在我眼里你依然是朋友,或者是小弟。”
绮罗生闻言知道她是真的没见怪,忍不住赞叹,道:“你这么豁达,反而令吾惭愧了。”
“哈,我接受你的佩服,允许你惭愧,但这件事你不许讲出去,我也是要面子的女人。”
“吾正考虑对将来的姐夫讲。”
“是吗,我会考虑收回你的艳刀。”
“吾妥协,吾不讲就是了。”
……
林外,那道身影独自站在树下,肩头飘带随晨风起伏,纵使披着一身金色的阳光,却还是显得更加寂寞。
与月寒霜道别,看着她转身回去之后,绮罗生这才慢慢地走到那人身边。
“吾来迟了。”他开口。
“无妨,吾知道你一定有更重要的事,所以才会耽误。”
意琦行转身面对他,厉族并没对律弹铗家下手,倒也省去麻烦,次日早起去找他却不见人,问过一留衣才知道他独自来疏月坞了。至于自己会来迟的原因,意琦行也没有解释,只是问:“决定了吗?”
绮罗生“嗯”了声,道:“走吧。”
也许是阳光照射的原因,那张脸刹那间变得晴朗起来。
“这样也好,你的心愿还未完成,不宜留连于此,”意琦行道,“咱们先离开,吾还有事情要与你讲。”
绮罗生问道:“什么事情?”
意琦行沉默了下,道:“过些日子再说吧。”
绮罗生便不再问了,含笑道:“那我们回渊薮。”
“先不回渊薮。”
“去哪里?”
“往南,到处走一走。”
绮罗生还是没有问,微笑着答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