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安得两全法》大胆草民

1、安才人

　　大雪下了整整一天一夜，一层一层的白雪铺在禁宫上下，泄愤似得飘了漫天的雪花。
　　雪停的时候，凝露宫里的安才人的尸体终于被发现了。
　　“奴婢见安才人的吃食未动，还以为是又犯了食欲不振的老毛病，便未曾留心，可谁知今日雪停了，奴婢再去就已经……”年轻的宫女跪在天子脚下，满面的惶急眼神却清明，跪坐在地上到也有几分风韵。
　　当今天子剑眉一挑：“安才人的吃食一直是由你负责吗？”
　　“是。”
　　“这雪是何时停的？”
　　“今日午时。”
　　“这雪可是下了一天一夜啊。”高高在上的男人别有深意。
　　太过于年轻的宫女还是乱了阵脚，忙恭敬地跪好：“是。”
　　“朕虽然看不惯安才人恃宠而骄，罚她禁足思过，可从未说过消减开销，这一日一顿吃食，是谁定下的规矩？”青苍帝眼神犀利，却带了份戏谑：“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惜春。”
　　“侍婢惜春，胆大包天谋害朕的爱妾你可知罪！”当今天子竟突然变了脸：“来人啊，把这奴才拖出去杖毙！”
　　“皇上！”惜春顿时吓得花容失色“皇上明鉴，奴婢冤枉啊！求皇上饶命！”
　　“你想让我饶了你？”青苍帝两指抬起了她的下巴，低声在她耳畔道：“告诉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是不是皇后？说了，朕就饶了你。”
　　“臣妾听闻皇上正为安才人之事审问宫人，”一清雅女声自外响起，碎碎的步子声由远及近，华美的服饰随着盈盈下拜的动作迤逦铺地：“参见皇上。臣妾冒昧，此事出在后宫，是臣妾失职，实不该惊扰了皇上，请皇上责罚。”
　　青苍帝收回了手，冷面道：“皇后好灵通的消息，看今日气色倒不像是个久病之人。”
　　“谢皇上关怀，”国母庄娴静仍拘着礼：“臣妾偶感风寒，并无大碍，却因此疏忽了后宫之事，致使安才人受了委屈，旧疾复发却不能及时找太医医治，红颜薄命，皇上痛失佳人，臣妾实是自责，怎敢枉居宫中？”
　　青苍帝冷哼一声，广袖一挥：“起来吧。”
　　惜春战战兢兢的跪在一边，听着他们毫无情感的对话，皇上与皇后不和，这早已不是宫中新鲜事，自两年前她到了这深宫之中便知晓了，然而听宫中的老人儿说，这对如今勾心斗角的璧人，也曾有一段刻骨的纠缠。
　　当今皇后出身高贵，乃权倾朝野的宰相之女，太后大寿那日，举国同庆，庄娴静端坐在父亲旁边，却趁众人喧哗时拿一只筷子沾了一点儿酒放到了自己的嘴中，顿时辣出了眼泪，手里新的嫩黄帕子攥皱了也不敢出声，高位上的男人心中的柔软被轻轻的挠了一下。
　　他说：“庄相好福气，此女定为富贵之人。”
　　久居闺中年仅十七岁的宰相之女，望向龙椅上意气风发的男人，忘了谢恩。
　　次年，庄娴静入宫，还未侍寝便已是才人，私下无人时，他唤她“娴静”她唤他“拓扬”拓扬乃是当今圣上的名字，此等殊荣不知惹了多少宫闱女子的红眼。
　　那长达一年的专房之宠纵是安才人最得意的时候也不曾有过，庄娴静入宫一年后，怀有龙嗣，母凭子贵，直跃为妃，她是大苍第一位妃位。青苍帝开国不久，无后。
　　变故是在庄妃有孕四月时突生的，权倾朝野的庄相，倒了。
　　朝堂之上，帝王听着吏部大臣慷慨激昂的指责庄相罪状，修长的手指敲着龙案，看不出悲喜：“这么说一共四十八桩？”
　　老迈的大臣扑通跪在朝堂的青石板上：“是！桩桩死罪！”
　　之后的事，庄府抄家，庄相死在了天牢里，夫人自缢于家中。不过是一两日的光景，庄娴静的孩子也掉了，这本就是意料之中，她跪在御书房外守了两夜一日。也没能挽救家人，从前的恩爱像是梦境，腹中的剧痛强拉她回到现实，她成了庄家唯一活下来的人。
　　“皇上还是念着当日情分的。”那心心念念扳倒庄妃的人妃嫔闲来无事也揣测起来“许是庄妃得宠也不过是皇上的一步棋？”无论如何，她们心头的那块大石算是移开了，因为皇上在未曾召见过庄妃。
　　庄相倒后，政局稳定，国泰民安，大臣纷纷上书立后，太后也将此事提上日程。
　　那晚皇上自废相后第一次去了庄妃的凝露宫。
　　此日宣旨：“庄妃贤良淑德，封后。”昭告天下。
　　群臣上书罪臣之女不可用，且庄娴静无子嗣，不妥。青苍帝一意孤行，反对的大臣，杖刑的杖刑，革职的革职，手段之凌厉似有一股邪火无处发泄。
　　然而庄皇后怕是最不得宠的一位皇后了，这深宫中，唯独皇后最难面见圣颜，只有例行过场的时候，能与众多妃嫔一起，跪，请安。
　　有人说：“庄皇后不过是皇上挡人口舌的工具罢了，其实皇上对她是没有半点情分的。“然而外邦进贡的珠翠罗绮却总是第一个到皇后的宁康宫，最让人不敢多嘴的一点就是，但凡得圣上欢心且不安分的妃嫔，恃宠而骄的后果总是惨烈的，安才人，就是最好的例子。安才人是今年新进宫的秀女，柳腰桃面一如当年的庄皇后。
　　安才人深得圣上欢心，一路上扶摇直上，才两三个月就搬进了皇后当年住过的凝露宫，若在怀有皇嗣，封妃封嫔便是指日可待。
　　是她太得意了，东西还没到手便张狂了起来，引了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任谁吹一吹枕边风，便落了个禁足的下场，这帝王的宠爱，本就是最不靠谱的东西。
　　可若是皇后想除掉的人，向来没有禁足这么简单就了事的。这场大雪就预兆着安才人的死期，三年来多少女子都是这么死的，无声无息，干脆利落。不同的是皇上的盛怒，却是头一次。
　　皇帝都庄皇后还是宽容的，多次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过去了，若不是忍无可忍，便真的是对安才人上心了？
　　惜春跪在天子脚下，心里盘算着自己胜算有多少，若皇后不能保她周全，她便供出自己是受皇后指使，即便不能换得一命也不能坐以待毙。怎料当今天子勾着嘴角：“抬起头来，你想当朕的人？”
　　惜春愣了片刻，慌忙的低下头去：“奴婢……不敢。”
　　“为何不敢？怕成为下个安才人？”
　　“奴婢……不敢。”
　　“你既然是侍奉过安才人的，朕正好没有什么好的封号，索性就封你为安才人，居凝露宫如何？”
　　惜春大惊失色，庄娴静面色惨白：“皇上英明，如此，甚好。”
　　“皇后娘娘……”惜春瞪大眼睛看向庄娴静。
　　庄娴静扭头斥道：“愚钝！还不谢皇上隆恩？你以为顶替故人封号有多委屈吗？”
　　惜春只得强忍着眼泪，低下头去：“谢皇上，隆恩。”
　　青苍帝定定的看着面色不好的庄娴静，眼底的深意化都化不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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