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夜有点深了。
又是十五,月上中天,透过粗纺的窗帘,光华流泻似水。
楼梯间响起缓慢的脚步声,伴着些微粗重而急促的喘气声。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脚步声停在了门外,有什么伴着喘气声使劲的挠着门,随着钥匙清亮的碰撞声,门轻轻地被推开,月华涌入,流泻一地。
月光下的剪影,依稀可辨,一人一狗。
透过窗帘的缝隙逃逸出的几丝光线,斜斜的打在来人的侧脸上,一双清亮的眸子,月光下有几分妖冶的味道。
沐杳。
一直呆在脚边的小样往客厅跑去,沐杳环视四周,幽暗的光影下,依稀可见房间的布局。
还是老样子。
小样很兴奋,跳上沙发,自顾自的找到自己原来的位置,惬意地窝着。舔着舌头,一脸期待的看着沐杳。
沐杳弯了弯嘴角,提了门外的行李箱,轻轻走进来,摸了摸它的头,坐在一旁。
陈皮房子,也是自己的房子。
第一桶金,按照雪漾的愿望,买了辆大大的车,余下的,跟陈皮合资买了这公寓。
在这里住了有两年,直到买下自己的公寓。
抬头望了望楼上,自己以前的房间。
雪漾。。。。。
那天从苏茹口中得知她到了公司,满心的以为前一天的不愉快都过去了,而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并不是那么糟。
却在进门的一瞬间得知她的逃离。
是不是如果不是自己刚好撞破,是否这一次又将是无声无息的不辞而别。
像之前的每一次。
还是因为。。。。
陈皮。
就像当初,最初的时候。
那年,初相识。
还是同桌,刚洞悉自己的心意,暗恋着,偷偷的欢乐,却又那么的不安。
雪漾,好像天生就懂得如何跟男生打交道。
小齐,后来转学过来的陈皮,甚至当时还是在隔壁班的芦苇和乌鸦。
那么张扬肆意的一群人,在那时略显沉闷的校园里绽放着他们明媚的青春。
雪漾,是唯一一个女生。
而自己,就如陈皮所说的,本不属于他们那一群。
每一次,看着雪漾和他们恣意笑闹,无所顾忌的大笑,便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卑微。为自己的木讷与无趣。
什么也不能做,只有默默守候。故意犯错被罚值日,这样便能找到借口跟留校补落下的课堂作业的她一同回家。在夕阳的余晖里静静地听着她眉飞色舞地讲谁谁今天又闹了笑话。
想到这,沐杳苦笑,
现在不也一样?
什么也不能做,只能默默守候。
这样卑微的暗恋,一直延续到初一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
一件事,彻底乱了心神。
小齐向雪漾的表白。
那天是期中考试前的一次预考,正值周五,考完便放周末的假。
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人群浮躁嘈杂,却在踏出教室看向操场的一瞬,住了脚步,突然静谧。
操场上摆满了大片大片的金色花束。
沐杳站在窗边,看着下面的一切。
,这个季节不可能出现的,雪漾最喜欢的。
心里一蹙,仿佛预知了什么。
广播里传出小齐特有的吴侬软语,声音很大,却在听到雪漾的名字之后,再也听不到别的。
心里突然变得很空,很慌,很不安。
小齐和雪漾。
脑袋里不断浮现每次课间小齐和雪漾笑闹的场景。
这般热烈高调的表白,相比之下,自己忐忑的暗恋越加卑微。
小齐。陆云齐,从来就不是刻意收敛的人。
最开始还不知道陆氏的名头,大家看他出手阔绰。也只道是小齐家境比较好。
直到期中考试过后,小齐爸爸开着大奔来到学校,考察了小齐的成绩,又跟校长相谈甚欢后,留下一大笔钱,给学校修了座全镇最大的图书馆。
这才知道,小齐是名门公子。
会在这个小镇读书,全是因为齐爸和齐妈的一个赌,齐妈赢了。
而这个破落简朴的小镇是齐妈的故乡。
有生之年,第一次的自卑,因为小齐。
怀着满心的忐忑,回头看了看故事的正主,却无奈的发现,那人从考试中间开始睡,一直到现在。
所幸,那天,雪漾拒绝了小齐,带着被人吵醒的不满,些微的起床气。小齐也一向率直,并不恼,只是笑笑,用一晚上的时间默默的把那一操场的搬走,第二天,依旧一群人称兄道弟。
可是,谁都看得出这表面的平静下,小齐从未放下的心思,那暗里无声的关照一直到自己身份确定,到初中毕业,甚至,到现在。
或许那已不是爱情了,只是变成了习惯,所以那些雪漾不说自己不知道的事,小齐都知晓。
不是没有嫉妒,可是因为懂得,所以纵容。
沐杳抿了抿唇。
再说,小齐已有了乐季岑。
可是,陈皮呢。。。。
清楚的记得,那一学期的尾巴,那个寒冷的早上,雪漾平静的跟老师提出,换座位的要求。
离开了自己,走向陈皮。
自己带着满心的惊慌失措,帮忙搬着雪漾的书桌,低着头,亲自送她离开,周围四起的读书声里,第一次感到钻心的痛,因着那卑微的爱,卑微的自己。
而这一次,这一幕,多么的相似。
她的每一次的逃离,停留的地方,都是陈皮。这一次,又是这样。
终究,爱的再卑微,那份安全感,自己还是给不了吗?
可是,六年前,如果不是陈皮的误导,又何来这流年的蹉跎?
又看了看楼上自己以前的房间,这间公寓,只有两间卧室,那么,雪漾,是在自己的房间里吧。
探了探腰间的钥匙,唤起正兴奋着的小样,站起来,微弱的光线下,晕荡出一抹笑,
“小样,走,我们找你妈妈去!”
说好了,不会放手了。
耍赖也好,无耻也罢,这一次,雪漾,你别想逃。
雪漾破天荒睡得很好,本来准备好的对白在推开门看到她平静的睡颜的一刹,烟消云散,一丝苦涩涌了上来。
逃离了自己,便这般安逸自在?
还是自己多年前半旧的床单被套,想是来的太匆忙,什么都没来得及置备,可是这一切,在自己眼中,却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被她的睡颜感染,不知不觉平静了许多,小样已是一脸兴奋,扑上了床,舔着舌头,便要给睡梦中的人洗个脸。
沐杳低喝一声,把它叫住,缩了缩脖子,老实的趴在床边,拿一双琥珀般的眼睛静静地看着。
晚风把窗帘微微吹荡开来,月光倾泻,时隐时现。
又忘了拉紧窗帘。
轻轻地把窗帘拉上,还是夏天的飘纱,不像自己那里,一直都是厚重的遮光布。
月光隐隐绰绰,把一切镀上一层柔和。
想了想,也爬上了床,跟小样一样在她身边轻轻躺下,眼前的人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已经多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她的模样?
她黑了许多,眉间的坚毅越发深厚沉重,曾经引以为傲的幼滑肌肤亦已被风霜浸染,眼角星星点点几粒雀斑,是熬夜留下的战果。
还是那样,不怎么在乎修饰,素面朝天的一张脸,相较于苏茹,乐季岑她们保养精致,雪漾却有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沉静和沧桑。
才25岁,如果不是那些无常,这时候,该也是初出茅庐的大学毕业生,而自己的人生又将会怎样?
记忆中的那个傍晚,雪漾倚在自己的肩头,絮絮叨叨说着以后,她说,小妖,到我们毕业,到我们25岁,我们会结婚,会有一个稳定的工作,或者,我们一起创业,一起奋斗,再或者,开一家小店,怎样都可以,平淡也可以。只是你一定要很爱我,很爱很爱的那种,只爱我一个的那种,就算不爱,也要装作很爱的那种。
那时候的她,眼里不轻易表现出来的脆弱,那么令人心疼。
自己不曾参与的那三年,发生了什么,曾经那个张扬的女孩,会这般没有安全感。
心底泛起一丝抽痛,自己恨不得捧在手心保护珍惜的人,怎么忍心让你一个人去流浪。
终是我伤了你。
是怎样的悲怆与绝望,才走的那么决然。
当天晚上的飞机,行李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加上一个月的生活费,不多的现金,像只是去短途旅行,就如以前不声不响的每一次。走得那么干净利落,轻松自在。
很长一段时间,自己一直不能接受这个事实,尽管学校一直解释她已经休学了。可是,心里总还抱着一丝幻想,她只是气不过,出去走走散心,只是气不过自己的“背叛”,还会回来问自己要一个解释。
可是,没有,杳无音信。
直到几年过后,自己走出困顿,为着她口中那随随便便的以后,为着她的睡起来很舒服的大车,为着她说的海边的房子,为着一个虚无的未来,默默奋斗。
那天,是要去给新家布置家庭影院,翘了一个有点重要的客户的约,不厚道地扔给陈皮,准备自己亲自挑选。
电器城,由于自己买的东西比较高端,没有现货,接待的售货员去仓库取货了,百无聊赖、,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翻看杂志。
旁边是电视陈列区,一对年轻男女正在挑选电视机,声音时断时续,好像两人是新婚夫妇。
记得自己当时挑眉苦笑了一下。
那对夫妇挑了好一会,突然,女生开口询问,
“如果要收看国外电视台,该怎么办?”
“亚洲范围内的边境国家还好,装个卫星锅就好,欧美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很多转播的站点可以转播的。”
售货员解释着,熟练地操控着遥控器,屏幕上出现了一个欧洲画展的转播新闻实况。
年轻夫妇走了,电视没关,一连串听不懂的法语。
沐杳依旧埋头杂志。
帮忙提货的售货员复返,站在自己身前,笑语盈盈,唤自己去一旁试机器。
放下杂志,起身,跟在后面,正抬脚,眼睛的余光捕捉到镜头切换的空隙里,一个一瞬即逝的身影。
雪漾。
那样笃定,那样坚信。
一瞬间,有种想哭的冲动。
知道你还好,知道你过得不错,多年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那时,远远没有想到,一个异乡人,在那个以自己的艺术为豪的城市,背后有多么艰难苦楚才能拥有这表面一身荣誉光鲜。
她说,曾想过为自己停下脚步,自甘平淡,是啊,是自己亲手把她推开,把她推入那样一个无助的境地。
才突然悟及,那个日光炙热的中午,雪漾低垂的眼里那看不清的眸光暗涌,是掩饰不说的绝望和伤。
身边的人嘤呤一声,眉头微皱,脸上写着不安,似是梦见了什么。
轻轻握住她放在被子外边的手,双手微凉,自觉地往沐杳温暖的手心里钻。
勾出一个宠溺的笑,另一只手把她皱着的眉抚开,掖了掖被角,一手拥过雪漾的肩,看她自发的往怀里偎来,笑漾的更深了。看着旁边小样压着被子也已入睡,又借着月光深深地看了怀里的人几眼,终是心满意足的闭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