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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楔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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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坐上飞机的这一刻,随着香港的繁华喧嚣不断地缩小成一个渐渐看不到的小黑点,叶燃一直绷得紧紧的背才微微放松,轻轻地挨着飞机的座椅。
自从计划这次的离开,到今天精准的甩掉保镖,叶燃似乎好久都没有放下心来休息了,脑里绷紧的弦差点就断掉了,幸亏终于逃出来了,逃出来了。
叶燃默默地注视着窗外的层层云海,清秀的面庞像一幅干净的水墨画,纤尘不染。大大的黑框眼镜如他所愿的遮住了脸的大部分。
叶衔,我不想永远受制于你!这是叶燃内心的想法,在确定飞往非洲的这趟飞机上把那些总想摆脱的束缚统统抛下之后,那若有若无的笑容轻轻地在俊秀的脸庞上荡漾开来,可是这笑容很模糊,淡淡的。其实也不仅仅是为了逃跑,作为无国界医生,叶燃有着比逃避更加重要的责任。
经过数十年的阵痛,一个新的国家正处于诞生中,战乱的动荡早已摧垮了整个国家的经济。贫穷,战乱,疾病,威胁着马代的无数生命。这里是马代,一个被上帝遗忘了的角落。
叶燃一行人,在肯尼亚转机坐上了生命原动力的小型飞机,前往马代的首都玻尔。生命源动力,是一只不偏不倚的人道主义力量,他们的目标是不分种族,宗教,信仰和政治立场,为身处困境的人们以及天灾人祸或武装冲突的受害者提供援助。医生大都来自世界各地的医生志愿者,在生命的第一线奔走着。
飞机缓缓的降落,你不能相信眼前的一切,玻尔在马代是名义上的繁华之所,你能看到的也只是一望无际平坦的土地,和一些低低浅浅的土包木房,这里的贫瘠一览无余,这里与香港的嘈杂一下子形成了巨大的落差。这种落差像一道皮鞭抽打着叶燃的心,人类的苦难,比起自己的个人磨难,显得是那样的微不足道。那些飘零着地岁月,在记忆里像遗失的贝壳,默默地发出银闪闪的光。
眼界在自己的世界里变得看不清了,再大的世界,只要禁锢在那个小小的笼子里,自己就永远都看不到。叶燃这样想着,那些在自己心头刻下痕迹的是那么的微不足道,那些不断折磨自己的疼痛相比之下是那么的不值一提。
叶燃苦笑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自己都感受的到的苦笑,心里一片苍凉,在这样的大悲凉下,才能缓解自己内心的疼痛,什么都是那么不值得去在意,自己要用诚挚的心来救助这里的人们,这样积极的想法是好久都没有过的了。
有穿着生命源动力标识的工作人员来接机,是一个热情的巴西老头,一大把白色的胡子,几乎遮去了整张脸,但露出的那双眼睛,亮亮的,像会笑的星星,闪烁着。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亲近,声音很大。在开车接我们去营地路上,爽朗的笑声洒了一地。让叶燃莫名其妙的悲怆的心得到了一点点的安慰。但依然不能忽视的是在汽车开过,扬起的尘土中,那些澄净的眸子,深深地揪着叶燃的心,那些不知名的人,那些不知名的事像一缕散不开的烟雾萦绕在叶燃的心间。但是心情却莫名的畅快,总觉得把那些纠缠自己的事情一股脑的排泄掉,再装上这些别人眼里很矫情的所谓的人类的大苦大难,变得那么的轻松自在。那些在记忆里慢慢发臭的东西,似乎就因为这样的阳光,被蒸发掉或是说被遮盖了。
开往营地似乎走了很长一段路,叶燃想自己大概是累了,爽朗的巴西老头在这辆破破烂烂的轿车里放着叶燃没有听过的古老的非洲歌曲,一路摇摇晃晃。一起的还有一个看上去特别瘦小的女护士,是四川人。是很沉默的女孩子,一直低着头,没有要说话的意思。留着很短的头发,很清爽的样子。
坐在后座的是一个英国的男医生和一个美国的女医生,两个人在喋喋不休的争论,美式发音和英式发音,哪一个更顺耳,哪一个像在挠墙。
叶燃当然会毫不犹豫的支持那个男医生,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听习惯了吧!那个人总是用一口流利的英式英语,在自己的耳边打着电话。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这样想着,叶燃不由得使劲甩了甩自己的脑袋,想要把这种杂乱的思绪理顺,或者干脆忘掉。
这在这时,一路颠簸的车终于停了下来。依然是简陋的房子,只是由土包木屋变成了一律白色的砖块房子,在营地外,一面白色的旗帜飘扬在那里,雪白的旗帜上有血红的英文圆体写着生命源动力,显得那样的艳丽,在苍茫的非洲大地上,带给人们一种生命的动力,这就是这个组织想要传达的吗?叶燃目不转睛的盯着旗帜,默默地想着。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一行的几个人都还在默默地注视着在风中展动的旗帜上。聒噪了一路的男女医生也默默地,眼睛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闪动,像极了清澈的水光。
也许这里真的来对了,大家都带着这样明显而又莫名的情愫,向自己所信仰的一切义无反顾的投入。
巴西大叔叫TOM,是个确确实实的乐天派,不断地为叶燃他们讲解着营地的各种情况,从大门进入,就想打开了话匣子,把营地的点点滴滴都完完全全的讲解给他们听,在一如既往的动荡不安中,生命源动力的先锋们,在真真实实的枪林弹雨中,不断地让他开花结果。宛如一部荡气回肠的史诗,让人感叹。
突然,急急忙忙的冲过来一位当地的土著,但是装扮有些许的不同,是穿着生命源动力的衣服的黑人。用当地话噼里啪啦的对着TOM大叔一阵诉说,连不懂当地话的叶燃都能察觉但焦急的意味。
只见TOM大叔的脸色一沉,本来开朗沉稳的脸上隐隐有些不安,然后转过身对他们这些新到的成员说,“我有些事,去去就来”。然后就和那个当地人快速的跑到向来其他地方。
“没有事的,你们放心吧!”说话的是英国的男医生,他是典型的欧洲人长相,有高高大大的体型,和英挺的鼻梁。不同的是说话时的那份淡定从容,仿佛真的就有安抚人心的力量,让人放心下来。
“只是营地的供水系统出现了些的问题,要知道在非洲,干净的水源对于医疗和我们的生活是很的重要,没有干净的水源,我们这些人可不一定有能力抵抗。”英国男医生虽然这样说着,但神情一如既往的淡定,似乎根本没有受到一丝丝的影响,也不知道在常人眼里,在干热的非洲大陆上,水源的问题到底威胁着多少人的生命。
“嗯?你听的懂当地语言吗?”女的美国医生马上询问道,但脸上并没有钦羡的表情,是一种更为奇怪的焦急的表情。女医生很白,金黄色的头发干练的在后面扎成俏皮的马尾。
“对,我听得懂的”。没有一丝丝炫耀的意味,男医生把自己的眼睛向鼻梁上架了架,很认真地盯着女医生。一副等待下文的表情。
“我去看一看,工程方面我很熟的”。然后就急急忙忙向TOM跑去的方向跑去了。叶燃并没有动,只是眯着眼睛,看看身边高大的男医生,再看看渐渐远去的女医生,一副渐渐了然的模样。在明净的空气里,灰尘自顾自的飞舞。
他们都出奇的淡定,没有再多去顾虑什么,都能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早已不顾惜自己的生命,要么就是太顾惜他人的生命。
很快问题就在对工程很熟的女医生的帮助下解决了。
后来,大家走进了各自的房间,叶燃和英国男医生一起住,这时叶燃才知道他叫Nips,叶燃也很礼貌的介绍了自己,两个人都是很安静,所以之后就一直沉默,没有再彼此搭话了。叶燃半卧在很是坚硬的木头床上,用军绿色的被子枕着头,虽然这里条件不好,但给医生们的条件还是不错的。虽然很简陋,但却很干净。
在迷迷糊糊中,叶燃听到有人在叫自己,不是很熟悉的声音,叶燃医生,有你的国际长途。
国际长途,怎么会?有谁会知道自己在生命动力呢?可是自己觉得一切都好模糊,也就懒得去想了,他立马起身,动作迅速的像一个军人,这是自己被家里多年培养出来的习惯吧!叶燃自己实在是想不清楚,但仍然用手抚平刚刚因为睡觉而弄皱了的衣服与床单。
来到了白天参观过的通讯室,大大的电话机放在一旁。透过方方正正的窗户,夜色深沉,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所有的不幸,所有的罪恶。
“喂,你好,我是叶燃”。叶燃皱了皱自己清丽的眉毛,又用手不断地舒缓着自己不自主的眉头。
电话那头,一片死寂,没有一点点的应答,似乎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平缓的呼吸声。
本来不是很清晰地自己,突然就绷紧了一根弦,在那根弦的牵扯下,叶燃的身体不自觉地绷成了一道完美的弧线。
仍然是死一样的静默,像人密闭在水里,无法开口,也无法呼吸。
你认为这样就算逃掉了吗?从电话的那头终于传来了声音,但这声音在马代的苍茫中显得那样的阴森,像是风平浪静的背后隐藏着令人惊喝得暴怒。这些事叶燃都懂得的,不然自己怎么会不自觉地害怕。
摊开手心是一层密密的汗珠,电话那头的声音渐渐地不清晰了,叶,叶……反之被一个不是那么熟悉的声音呼唤着。
好难过,想从死一样的压抑中苏醒过来,可是……
叶燃猛的坐了起来,不由自主的喘着粗气。定睛一看,一望无际的地平线上,已经开始泛着太阳红晕般的光。
身旁是Nips焦急的脸庞,在一夜的休息之后,他那泛着天蓝色的眸子像是泛着水光,似乎在急切的说着,你怎么了之类的关心问候的话。
此刻的叶燃,并不像是刚刚休息了一夜的人,更像是跋涉了千里的旅行者,憔悴的面庞,目光涣散,连光洁的额头都渗着密密的汗珠。典型的从梦魇里挣扎出来的人。
叶燃并不是女气的人,相反,叶燃有修长的身材,有冷漠的性格,有军人一样保持着的习惯。Nips自认为是个善于观察的人,也是个乐于观察的人,只要那人是他感兴趣的。
“没事的”,很快,叶燃便缓过神来,恢复了那种淡淡的样子。这一点让一旁驻足观看的Nips感觉到了有趣。
有趣归有趣,但他是个识趣的人,“快起来吃早点,我们的工作就要开始了”。然后就离开了。
看着Nips高大的身影消失在宿舍那狭窄矮小的门口,叶燃绷紧的神经渐渐地放松了。将被子叠好,换好医生穿的白色t恤,生命源动力几个字在胸前显得异常的鲜艳,像是朝露里盛开的花。
其实这是的叶燃只是本能的完成自己的习惯而已,内心的苍凉像这茫茫的非洲草原一样,没有尽头。总是逃不掉吗?为什么?为什么即使在梦里也无法拜托你呢?
突然,叶燃怔住了,在那个小小窗户外,太阳像是蓬勃的生命,奔跑着的光芒争先恐后的冲破地平线,直到灼伤了叶燃的眼睛。却带来了不一样的悲壮,反而减轻了叶燃心里那微不足道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