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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我没想到那晚只是一个开端。
      我和诗情的一切彻底揭开、也彻底了结的开端。
      彭盈的一切正式向我展开、而我险些与她失之交臂的开端。

      彭盈病中很是可爱,不冷淡,不冷静,不冷漠,会撒娇,会生气,会倾诉。
      哄人吃药睡觉,好像,从未做过这种事,没想到竟然得心应手,我开始不厚道地期待她下一次生病。
      她蜷在我怀里,带着哭音,喃喃地说她的家乡,她的哥哥,她的小时候。
      我感到很愉悦,这情绪一直持续到与顾先生第一次正式碰面,我恍悟她已许久不曾在迷糊间喊错人,当下便愉快地决定要好好安排一场约会犒赏她的进步。

      约会再怎么安排,也不过是那几件事。因为她一直找茬——看电影的时候吐槽,逛街的时候调戏售货员,甚至灯火表演后嫌弃我是个资本家……——正因为她一直找茬,所以约会很愉快。
      其实爱情到了三十岁,就会变得很简单,仅仅是想和另一个人分享剩余的人生罢了。
      有多少,便与她分享多少。不保留,也不逞强。

      但我没料到愉快的时光过得那样快,第二天我便发现她丝毫不愿与我认真下去。
      把郁臻和司凌两位先生拉出来帮忙,正是想向她展示我的诚意,岂料她宁可不尊师长,也不愿与我有深入的纠葛。
      不得不承认,身体的纠缠,早就不是亲密的证明。
      这就是玩世不恭的弊端。若是一切都成了玩乐的工具,拿什么来证明真心?
      我沮丧、抱歉又略感受伤地逃离彭盈的公寓。
      萧小宝回家了,影音室施工结束了,她不再稀罕我的配合或是我的房屋。

      两个理智的成年人谈恋爱,就是这么进退维谷。
      她不愿付出,我不愿表达,感情就这样被打了死结。谁肯冒险低头认输,结就能解开。我本来是很乐意低这个头的,可是如今不愿意了。
      有时趁着她高潮迷离之际询问她关于未来的打算,但她只是迷迷蒙蒙地看着我,仿若完全不知我在讲什么。
      我不想一腔热情换来她一通冷眼,毕竟她从未高看过我。

      若是能预知后事发展,我怕是不会舍不得这一点脸面。
      从没想过我和诗情的事情,我居然是从彭盈那里得知全部。
      怪不得她会坚定不移地将我定位为罪人。

      诗情离开中国的时候,我所知的故事是这样的:
      诗情高一末转学来莘大附中,我一见钟情,热烈追求,直到高三她答应我。我十八岁,她把自己送给了我。我二十二岁,她把婚姻送给了我。我二十三岁,她坚持让我出国进修。我二十四岁,她说我只顾工作,她说她不愿等我飞黄腾达,她爱上沐爵——她名义上的哥哥,她要移民,再不与我相见。
      这是我所知的全部。

      彭盈告诉我的故事则是这样的:
      诗情想摆脱沐爵的控制,所以希望她的男朋友足够强大。她成绩一般,为了考上莘大,坚持跳舞,走艺术生路线,长年节食,导致身心俱损。我的父母看出她有问题,她不愿影响我与父母的关系,于是千方百计讨好,用尽全力掩饰,从不在我父母家过夜,从不带我回她父母家。我出国期间,她保不住孩子,心灰意冷,决定答应沐爵出国疗养。她认为真相不堪入目,索性一瞒到底,一力扛下所有问题。
      这是故事背后的故事。

      我蹲在阴暗的角落里,愤恨舔舐诗情留下的伤口,自以为被抛弃被玩弄,哪知任性的是我自己。
      若是我细心一点,体贴一点,坚持一点,七年前一切都会大为不同。
      可是转眼已是七年之后,白云苍狗,物不是,人也非。
      我找不到出路。

      可是泡在酒缸里这么多年,如今但求一醉也不可得,以至于酒精中毒躺进医院,头脑仍清醒得可以写自传。
      写一个自怜自艾自以为是的可笑男人的自传。
      肖正本就糊涂,拍拍我肩膀走了。
      古有为好心问我:“过去了多少年,还有多少年?”
      男人的左右大脑分割甚开,一次只能思考一件事:“诗情怎么办?她怎么办?”

      景老板来探病,告知我彭盈回老家了,可能很快就要辞职。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她又补充,彭盈几乎八年不曾回家。
      最后,我也只说出一句话:“谢谢,我知道了。”

      诗情听我的话,再没有主动找过我。
      病愈后,我悄悄去了武馆。她坐在廊上看书,沐非跟着纪师父的弟子比划,大雪纷飞,院中红梅怒放,幽香袅绕。
      古有为告诉我,当年她孕期反应太过严重,完全不能进食,加上宫寒体弱,流产,不是她不负责。

      雪太大,宝马也困死路中。
      第一辆宝马是5系,国产,二十三岁生日购得,诗情是第一位乘客。结婚一周年纪念日,我们补办婚礼。
      五月的细雨里,郊外的教堂中,只有我和她。那一天,她告诉我,她的父母去世已多年。
      我从教堂的花圃里采一朵雏菊,别在她的发鬓间,白色花瓣还缀着莹莹露珠。
      她美得,我害怕回忆。
      诗情离开后,换了进口的M系,仍是宝马。
      年年换新,直到两年前,止步在M5。
      似乎连换车都提不起兴致了。

      我从市中心一路走到新城,与郁臻和司凌吃年夜饭。
      司凌失聪,总是来看我嘴唇,试图“听”到我的存在。郁臻一再警告我,不要把情绪带给她。
      我想起和诗情领证那天,心满意足,豪情万丈,问她想要什么。那时候她就是要做女皇,我也愿意倒转历史为她开疆拓土。
      可是她要的不过是:“爸爸妈妈和孩子。”

      年初三离家,我到底忍不住问郁臻:“爸,你愧对妈吗?”
      我们不约而同想起司凌刚刚失聪的日子里,她是如何沉默,后来,她又费了多少心思调节自己说话的音量和语调,确保不会令听者感到刺耳。
      我很想劝说她,即使声音不好听,学生也不会责怪她。
      但是她摇头,坚持认为:“南冠,我首先是一名教师,我要让学生感到愉悦。”
      郁臻很快承认:“愧疚,很愧疚。这种创伤是不可逆的,如同夺人性命。我感激你妈妈的宽容,她对我宽容了一生。”
      他仿佛知道我的生活里发生了什么,难得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南冠,生活是个牢笼,就看你和谁一起困在里面。有些人会让你困一辈子,有些人会让你感到,囚室也是天堂。”

      哲学家果然很没用,郁臻成功地让我困得更死。
      我开始恶毒地猜测,他为我起名“南冠”,怕就是要困我一生。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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