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居志异》扬夏summer

68、救他

　　从喧闹到宁静，不过是转眼之间，但此时又如何能心平气和？
　　那轻风拂过长草，掀起一波波绿浪，但就在落地的那一刹那，我便几乎便欲跳起，去找他，我怎么能留他一人在那，因为我犯的错而受过？
　　天觉拽住了我：“你去有何用？”
　　“我不管，即便是他们要烧了我，要淹了我，我也要去和他一起！”我甩不开他的手，开始用力的一根一根的掰，但天觉得手冰凉如冰，也坚硬如冰，我却是死活也挣不开，一时无力无助，身子一蹲，哇的一声哭开了！
　　豆丁此时单薄的站在我面前，看着我哭，于是也开始豆大的开始掉泪，我一把揽过他，仿佛又回到了我初到班竹村时那种无助无望，整个心中空空荡荡，又堵的慌。

　　“我和你一起去！”山鬼的声音扬起。
　　我怔了怔，抬起头看她。
　　“我身手好些，而且，我驾着豹子，我们迅速拉了君竹就回山中来！”
　　天觉面色一僵，却轻轻放开了我的手。

　　我缓缓的站起身来。
　　事到如今，已不是我一人的事，或者我与君竹的事了。君竹，我是一定要将他救出来，但与我们交往密切的连生，阿绣，他们会不会难为阿绣一家？而我与山鬼，身无长技，只是仗着虎子，能否从那众人手中救出他们？
　　我不能让君竹出任何事。
　　“梓归，我们先去山下云溪村。”

　　不过是转眼之间，我们已到了周长治屋前。
　　物似人非。上次来时，不过是十多天前，那时我尚心境平和，嗅着他窗前供菊，与他闲谈，而这次，虎子尚未落稳，我便冲下了它的背，落地时一滑，几欲向前扑去，还是梓归扶了一把。
　　当我猛的推开门时，周长治正披衣坐在床上看着一本书，见门被扑开的巨大吱呀声先是吓了一跳，猛的抬起头时，看见是我，许是我惊慌换措的脸惊到了他，他连忙扭身下了床，连披在身上的衣服随着他的动作落在了地上也不理，快步上前扶住了我：
　　“阿繁？怎么了阿繁？”
　　顺着他扶着我的手，我也紧紧的握住了他的小臂，正欲说话间，却发现紧绷的胸腔此时发不出声来，却又有太多的话想讲，像堵住了似的，只能不停的喘着气。
　　“他们……村里的人们……都怪我……”
　　周长治听的云里雾里之际，却是细心的替我顺了顺背。我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
　　“都怪我，昨夜里喝多了，纵放了院中花树，让村中村民们发现了我有左右花时之能力。他们，他们以为我是妖，冲到了我家中……”声音有些紧，周长治的眉也皱了起来。
　　我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道：“我逃了出来，但，君竹，君竹还在他们手里！”
　　“阿繁别急，你是想让我帮你救君竹？”周长治镇定问道
　　“不，周大哥，君竹，我自己救。君竹是我夫君，既然他们怀疑我是妖，必不会放过他，我即刻去救。但周大哥，阿繁求你，替我救一救连生阿绣他们！阿绣他们家是村中之人，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是连生阿绣与我们交好，也不至于牵扯到生死。若我将君竹救了下来，周大哥，你看着能不能拦下他们，别扯上连生他们？”
　　周长治点了点头，但又为难的看着我：“可阿繁，你要如何救君竹？”
　　见他点了头，我已迫不急待向外走去，被他一把拉住，便答到
　　“周大哥放心，梓归和我一起架着赤豹，我见机行事吧！”

　　周长治还是有些不放心，但也心知此时时间紧迫，点了点头“我马上召集家人去班竹村，看怎么能帮到连生。”
　　听他如是说，我反而停下了脚步，有丝忧虑，“可周大哥，你的身体？”
　　“阿繁放心，我有分寸。”看他坚决，而我心中又焦急，只得胡乱点了点头，便冲了出去，周长治追出来时，我与梓归已架虎子甩尾而去。

　　待我们在家中院子落下之时，我看见，我的少年被甩在地下，蜷着身子，像一只虾一样蜷着身子，那平日里熟悉的乡亲们正七手八腿的冲他瘦弱的身体不断的拳打脚踢。他一动不动，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他身上那身我新做的绿衫子早已被扯烂，看不出那原本的色彩。打他的汉子们，似乎与他有杀父之仇一般，一拳一脚都是全力，朱屠夫首当其冲，最是卖力。而旁边一边吴媒波得意扬扬的领着围看的妇女纷纷掩着嘴议论……
　　连生在他身后，被几个汉子架着身体，阻着他上前，还有一人用力扯着他的发向后拉，他仰着头，嘴角带着血，似乎掉落了几个牙齿，鼻腔里也呼哧呼哧的冒着血。

　　我悲愤难当，而我身后的山鬼此时也崩紧了身子。

　　“别打啦……求你们，别打啦……”一边哀求着哭泣的，是阿绣与她母亲，阿绣瘫坐在地上，豆腐家的一边拉着她，一边与她一起痛哭。豆腐掌柜的，似乎也受了伤，被甩在一边叹着气捶着腿。

　　“阿繁，阿繁，你怎么回来了，快走……”在虎子的一声惊天嚎叫之后发出惊叫之声的是连生，他看见我回来，双眼瞪的睚眦欲裂，又拼命挣了挣，仍是挣不开他们人多势众。
　　周围的人被吓的也静了一静，视线纷纷抬起来看向我。
　　地上一直一动不动任由着打骂的少年也突然动了动，抬起头时，我看见，我的少年，平日里清秀的眉目，此时早掩在了血污之中，他眯着眼看了看我，却艰难的伸出了无力的手，像挥赶什么似的缓慢而细微的在身前挥了一挥：“走……”

　　“你们这些人……”一字一句，我几欲将牙咬碎。

　　看到眼前此景，心痛无比之下，竟连泪也掉不下来，腔中满是愤恨，恨不得将这些无知的，愚昧的，是非不分的，残忍的，我最痛恨的人一一惩罚！
　　念头闪过的瞬间，院中突然飞沙走石，那院中桂树一枝巨大枝桠扫过，竟将君竹身边之人顿时挥了开来；朱屠夫像一颗圆球被扫到了一边，而这时无数疯长的荆棘从地面上窜出，如同绳索一般，把朱屠夫，把那些动手的人，瞬间像五月的粽子一般捆了起来！
　　一时间，刚才还动手打人的人发出了杀猪般的哀嚎，而刚才围观的人吓的顿时如鸟兽般散了，吴媒婆口中一边喊着：“妖怪，妖怪，妖怪来了！”一边想奔出出了我家院子，一枝荆棘绊住了她的脚，巻上了她的裙子，向她身上爬去，她发出了一声尖锐的惨叫声。

　　我慢慢的向他们走去。
　　连生此时被放开了束缚，体力不支便向前倒去，阿绣抹着眼泪忙上前与豆腐家的一起扶住了他，她一边替他抹去脸上的血，一边抬头哭着对我喊到“繁姐姐……”

　　君竹微微抬了抬眼，他似乎是笑了笑，却只是那轻轻的一动，一抹新鲜的血又从他口中溢了出来……
　　我慢慢的身他们走去。
　　那被荆棘束缚住的人此时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看着我，如同看着鬼魅一般，随着我的脚步发出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声音！
　　我笑了。
　　你们，也知道害怕？

　　实然在我心中，并不知道，要将他们如何，只是觉得这荆棘束得可以更紧一些。于是，那被捆住的人一声惨烈是一声，但，那又如何？那么多人，十几个人，一几踢着我的君竹时，他们怎么不觉得疼痛？
　　君竹艰难的支起了身子，他微微的冲我摇着头，我闭了闭眼，但始终觉得咽不下这份痛心，我别过了头，双拳在身旁踡紧……
　　这时，却有一双冰冷的手轻轻的搭在了我的身上，我转过头，杨叔启苍白的脸在阳光上有一丝的透明。
　　远远山颠，有经文颂念之声远远传来，似乎清晰在耳，是天觉温润平和的嗓音……
　　我哇的一声哭出来，不敢去看君竹此时的模样，只能拉住杨叔启：“叔启，叔启，他们，他们太坏，太坏太坏了！！他们……”
　　叔启轻轻的拍我的背，像我年少时安抚我一样“阿繁不怕，阿繁不怕……”

　　那些被缚之人，最后终究还是放了他们。当他们连滚带爬的冲出我家院子时，周长治也带着家丁们到了我家门口。
　　周长治踏进院中之时，叔启便隐入了空气之中。因为生人太多，山鬼也闪入了屋中。
　　周长治踏进门中，看着已是无事，他先是松了一口气，但又看到君竹连生的伤情，又皱紧了眉头。
　　所幸，周长治近来因病，家中倒不缺大夫，而他又考虑的周到，连大夫一并带过来了，此时那医者父母心的大夫二话不说，捡着伤重的，连忙便要去看君竹伤情。
　　我抹了抹泪，忙上了前，在另一侧扶了君竹，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阿繁，我没事。”他握着我的手，轻轻说道。我不肯抬头看他，“先让大夫看看！”说完便挣了开来，去帮阿绣将连生一并扶了过来。
　　豆腐当家的脚也是受了伤的，我正要想去扶他时，他摆了摆手，说道：“闺女，不用不用，我站的起来……”说完便要自己用力起来，我鼻子又是一酸，仍是蹲了下去扶了他：“大叔，您骂我吧，我连累了你们全家……”
　　豆腐当家的叹了口气：“没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大叔心里知道，多少次，是你帮了我们家的！再说了，你看，这不，我们都没什么事么！”
　　我垂下了眼帘，泪滚滚而下，吸了吸鼻子后，想了想，问道：
　　“大叔，若我想让您去云溪村住着，您愿意去么？”

　　豆腐当家的怔了怔，这时周长治与阿福走了上来，他们怕班竹村村民再生事端，便让家丁们纷纷去院外护了。这时阿福连忙上前替我扶住了豆腐当家的，周长治和眉善目的对豆腐当家的说道：
　　“大叔，云溪村山水倒是不比班竹村差。我们家中，年长之人，也就阿福一个，您要去了云溪，也好与我这阿福做个伴，你看如何？”
　　阿福在旁边接着说道：“是啊，老哥，这年纪大了，就特想找个做个伴，说说话，他们年青人又不爱搭理我这个老人家……”

　　待到黄昏之时，大夫已将连生君竹身上伤口都包了包，并开了几方子药，要连日里炖着喝。豆腐当家在我们的劝说之下，愿意迁去云溪村。于是这会子便回去略略收了些家当，放在了周长治的马车之中。
　　此时站在院子中间，昨夜时盛放的花朵被当成妖物摧残过后此时一片狼籍。我踩着那一地的残红，只觉沉沉心伤。只是，那晚风徐来，即便是那委地的红英，依旧芳香如故，仿佛闭上眼，还是昨日风景。
　　但，又怎会是昨日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