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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因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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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时日我过的并不繁忙。酿酒场地选好的一日,周长治来找我,我让他看了那一大盒白花花圆滚滚的“定金”,他的嘴也O成了定金的形状。
所幸他见的世面多,也仅是呆了呆,便搓了搓手,兴致更高的投入了接下去的工作。
只是周长治自从知道清浅是一只借居在古画上的女鬼后,每次来,或走时便一定记得与清浅道个好。一厢含羞带怯,一厢文质彬彬,看得我意犹未尽。
梅子黄时雨,连绵不绝之际,却也适合夜雨剪春韭。邱君竹炸了的各种韭菜盒子,切片芋头等,也适合在梅雨的午后配着喝喝酒。只是酒香,菜香难免引来胡八道或罗睺。
胡八道倒也好说,他深知谁是主谁是客,沾点光罢了,可罗睺偶尔一来,我别说吃的喝的尽兴,连基本解馋都不能保证。但,算我懦弱,实再不敢顶撞他。而且给多少吃多少,来都不拒。
所幸邱君竹总养成了偷藏的好习惯,罗睺走后,我还可以拈一点解解馋。
百无聊赖之时,也会思索一翻山鬼天觉此时如何,麒麟鳞一直未被送回,不知是已勾起了记忆还是恶灵尚未除尽。只是,不管如何,却无我能尽力之地。
这一日,终于放晴,周长治又至家中,来邀我去看看新置好的酿酒之处。邱君竹抱着豆丁,我们兴高采烈的跟他去了。看了一回泡米,蒸米,放麹……整个宽敞的空间里,皆是甜甜的米香与白色的水气。
周长治打开一缸检查糯米的发酵效果,用小勺找了一勺出来:
“不可发酵久了,久了米便变稀,酒味过酸。也不可不够,否则米粒生硬。”
他用勺子探了探程度后满意的点了点头。回头吩咐拿了一只小瓮来,连米带着新酒装了一小瓮给我:“回去煮汤圆之类,味道是极好的,你这么贪吃,想是会喜欢。”
邱君竹笑眯眯的接过。
回去路上去探了探阿绣,只见她和连生正围在一个大桶边,我连忙凑了上去,却是一只养的蜂窝。往桶一头探去,金黄的六角蜂巢上密密麻麻的爬着无数的蜜蜂,我兴奋的直搓手,“这是要割了么?”
连生摇摇头:“还未成熟,要再些日子。”
我有些遗憾,失望的说:还要等呀!
连生阿绣看着我直笑,想了想,连生戴着手套,伸进蜂窝轻轻拗了一小片黄油油的蜂巢递给我:“拿着玩吧!”
我高兴的正要接过,却有几只蜜蜂执着的跟着蜂巢飞了出来,在上方晃悠,我吓得躲到了邱君竹身后,摇头表示不要。连生乐呵呵的又将蜂巢放了回去。
又跟着阿绣又喝了碗豆腐脑。
阿绣低着头,一直甜甜的笑而不语,我一边吃着豆腐脑一边瞄她:
怎么了?有事瞒着我呢?
阿绣盯了一会自己的手,红了脸,不好意思的和我说道:
我有了!
我怔了怔,随即高兴的笑了,转头看向连生与邱君竹那边,他们也正乐呵呵的笑着,连生不住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勺,低着头猛乐。邱君竹一手拉着豆丁,看着我瞄着他们,也瞧着我,笑容深深的,我突然也脸一红,低头将豆腐脑的碗刮的干干净净。
回到家中时,天已微黑,一推开门,便发现赤豹正在桂花树下扑着流萤。
我连忙关上大门一路跑进书房。
不出所料,山鬼已经书房中端坐,此刻正手托着腮,在我榻上发着呆。
我一路跑来,来不及喘气,便急冲冲的在她面前坐下,问道:
“他……天觉他……想起来了么?“
山鬼抬头淡淡的看了看我:
“你已是晓得了?“
我点点头。
山鬼默了默:
“那日他碰到麒麟鳞时,便恍惚有了些记忆,于是那时他便说“佛门净地,没有过往,只有彼岸。”
山鬼那日后,便留在宝莲禅寺后山之中。夜深时便悄悄去天觉院外远远探一探他。有时天觉已歇下,静静望去,禅房草木幽深,便是呼一呼这有他气息的空气,也觉得十分的好;有时天觉还未歇下,便细细瞧一回他映在纸窗上的倒影,思一回当时与他相交之日,是如何春赏初蕾冬听落雪。
她不知道天觉是否知晓她在外头,也并不知道他已想起了她,更不知他想起了又有多少,却在一日,被一个起夜的和尚看到了她。
我说过,山鬼风姿举世无二,那么流光溢彩的站在夜色中,痴痴望向天觉的身影,引得那和尚朝思暮想,无心理佛。同房和尚见他恍惚,追问之下,竟与他一同去侯山鬼。如此这般,生生演变成了一堆和尚痴痴凝着山鬼,山鬼痴痴凝着天觉……
这日里,山鬼才跃上院墙,天觉便仙姿玉立的在墙下仰望着她。她一时无措,竟险些从墙上摔了下来。
天觉只是默默的注视她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递给她一件衣裳。
山鬼看着衣裳,眼里泛出泪来,问道:“你想起来了?”
天觉回过身,不看她: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又何必执着?
山鬼知晓慢是近日和尚们修行并不专注,天觉怕是要赶她离开了,便道:
你们佛教言道,万事皆有因果,当日你顾我,教我,救我,你给了我这个因,现如今却让我不要结这个果?
天觉慢慢转回头:
施主所言极是,世事皆有因果。当日青莲已死于麒麟业火,魂魄挶于火麒麟座下,若不是天界怜我九世德行,若再满一世便可成正果,派下老君趁饿鬼道巡视之时,将我魂魄从火麒麟座下救出,又将养了一百五十年,养全被业火所残之魂魄,投了这个人胎,没有这个因,又何来今日你与天觉相见这之果呢?
山鬼无言,只是倔强的站着泪如雨下。
天觉又道:
“此乃佛门净地,实再不宜女施主在些逗留,误了众僧修行,还请女施主不要再来了。”
说罢天觉只顾自去了。
于是,山鬼此时便坐在了我面前。
我叹了口气,不知如何言语,便陪着山鬼呆坐。邱君竹将梅子酒送了上来,我慢慢的一小口一小口品着,而山鬼却是一杯接着一杯,不知不觉,脸上已满是湿意。
第二日我醒来时,头痛欲裂,想是昨天夜与山鬼喝多了,问君竹我们喝了多少,君竹居然白了我一眼,说新送来的两罐子酒居然都被我们喝完了。
我尴尬的笑笑,问:“你怎么不阻着我点?”
邱君竹又爱又恨的看着我说:“你说要陪姐妹一醉方休,阻不住,前头时我看你都挺清醒,心中还道,这酒量真是好,谁知呯一声,一下子就栽地上了!”
我又问君竹山鬼呢,君竹说是半夜里仍是驾着赤豹回去了。
我发了回呆,不知道她回的是哪处?
这天傍晚,邱君竹带了豆丁去玩耍,我正在书房里画一张兰草,突然窗外传来一声豹吼,吓得我手一激灵,一抹兰叶便飞出了画外。扔下手中的笔,蹿出门时,见赤豹正狂躁着刨着地,见我出来,便转身屁股向我,仿佛是让我跨上。
我有些奇怪,看了看周围,山鬼居然不在!我还在找山鬼身影时,赤豹已回头转头看了我几回,不耐中又是咆哮了一声,我吓的连忙跨上去,怕它再吼,就要把全村人都引来了。
赤豹一个急跃,向云溪后山奔去。我心中一紧,想着山鬼昨天喝的那许多酒,怕不是……?
赤豹驼着我跃上大木檀,进入一个如鸟巢般的山鬼家。此时山鬼正窝在这个堆满干草的巢中,面色潮红,竟是满面汗水。
我吓了一跳,不知她这种野生野长的体质居然会被几壶酒撂倒,一时间只能拿帕子替她拭去了汗,想着要如何是好。赤豹又在身边不停咆哮,我顿时生气,重重的拍了下它的脑门,冲它嚷到:“别吵,我正想法子呢!”赤豹冲我轻轻的龇了龇牙,却也乖乖的跃上了另一个枝干。
她这样子,怕是要喝些解酒的药,再看看大夫,只是,她是山鬼,如何去看人间的大夫?况且,人间的大夫看不看得了山鬼的症?
我咬了咬牙,也罢,解铃还需系铃人!
我招呼赤豹:“过来!”它乖乖的跃过来,低下头,我将山鬼搀好,跨在它背上,然后也跨坐了上去,扶着山鬼,对赤豹说道:“去宝莲禅寺!”
所幸天色已黑,我们至宝莲禅寺时,并未有生人发觉。
近来时常梅雨,天觉禅房门口的白茶此刻竟凋落无数,铺的一地白花花的残花,没有了那碾冰为土玉为盘的风姿。
当我一把推开木门时,天觉正在颂经,见我的突然闯入,目光闪了闪,掠过一丝慌张后站了起来。我不管他,直接把山鬼往他榻上一放,盖上被子,掖好后我直起身来,冷冷的看着她:
“出家人慈悲为怀,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他不说话,看了看我,又转头看了看山鬼,叹了口气。
我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也未发出任何声响。出了院门,我跨上赤豹,喝道:“虎子,走!”赤豹一脸哀怨,不知是因为放不下心山鬼还是因为我管它叫虎子。我伸出手,又在它脑门狠狠的盖了一下,此时要把他留下来,不是坏人好事么?赤豹被我拍的狠狠抖了抖脖子,要耍威风,却又看我扬起的手,呜咽了一声,乖乖的跃了起来……
一路上,我心中都在哀哭,不知道我捐的那些钱积得那些功德够不免抵偿我坏高僧道行这一项罪……呜……我不想下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