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妩》果子暖暖

6、第 6 章

　　六
　　他日若见我展眉，必是相逢山水间。——题记

　　结局
　　“无繇……”所喊之人别过双眼，不忍看到刘邦那带有期待的目光。这个刹那，手掌天下权的君王已然明白了眼前人非自己囊中之物，自己已猜到他心有所属，所属之人是张良，但见他一颦一笑，相随游湖赏花，共为雅事，彼此将真心交付，刘邦扶额，挚友至爱一念之差，为何这般？！

　　陈晞作乱，刘邦亲自带兵讨伐未归，吕后秘密召见萧何，这个昔日曾是韩信的推荐人，处在深宫的女人有一双犀利的眼睛，虽然一介女流，但若是经历被枕边人——与自己结发相守的男人，推下逃命的马车，一般人也大概难以忘记那种独自面对危险的战栗感以及发生对以后产生深远影响的改变，况且，吕后如此聪明的女人。那时的女人唯有紧抱怀中的孩子，若是夫君称王为帝，这儿子便是皇储，可是那时他还远不是救命稻草，母性抑或本能使然，意识到自己命还不能由自己把握的女人，不是要做一个妻子，也不是要做一个母亲。

　　萧何看不清垂帘里的吕后，可心里自有计较。他想到数十年前吕后，一个浪荡的女子，身上并不是妙龄少女的清新，而是成熟女性的媚艳；他想到那个铭心刻骨的月夜，是何种情景，把一颗心交出？起初的自己欣赏韩信的满腹才华，是哪一个回眸惊鸿一瞥，月色洗水风华，狂舞的马鬃，急速奔跑的马儿载着那人，仰头还是回头已忘了，自己看着那完美的侧脸，一手御马，一手虚握，竟抓住了那人松掉的发带，带着几根发丝，披头散发的他一派飞扬，萧何直追数里，就不愿放弃，定要把人留在咫尺，而忘了那些劝说效忠刘邦的言辞，化作一句：“留下吧……”留在我身边，无论生死。

　　将星之死传到留侯府，张良正望着那株自己亲手为师兄栽下的玉蝶龙游梅，花骨朵渐渐伸展腰肢，似雪似云，生意盎然，阵阵暗香。摘下一根形状优美的梅枝，放在鼻端，闭着眼，深呼吸了下，仿佛是他的味道。微张的花瓣，挂着雪花化作的晶莹露珠，冷冽又脆弱之感。先入屋，寻了一雅致的花瓶，将梅枝插进去，左右端详了一番，摆在红木桌上，张良转身又走了出去。

　　不多时，全树盛开的梅花都被连枝摘下，张良细心地在梅枝下端绑上细绳，一个稍小的杂物房早已被清空，从左到右，挂了长绳，无数梅枝倒挂了整个房间。留了一扇窗，房里烧了炉火，似是要把梅的冬天驱逐。

　　心怀丝丝惆怅，张良在炉火烧得旺的同时，收拾了行囊，再次呈交了言辞诚恳的辞表，终是把官印悬在了厅堂大梁上，向南方跪拜了一次，最后遣散了家仆。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张良何曾念想过？只求天下安定，携爱人畅游人间。

　　梅，已干，还有些许色泽如常，不过这梅究竟何般模样，自己在院中已了然，把干花一朵朵摘下，放入一个小布袋里扎好封口，最后，胀鼓鼓的小布袋装进一个绣工精致的锦囊里。

　　小心翼翼地把梅香浓郁的锦囊塞进衣襟里，最后还不忘确认似地轻拍拍，嘴角露出笑意。佩剑灵虚用绸布包得严实，背在身后的还有装着金银细软等家当、换洗衣服的包袱。手牵一匹瘦马，堂堂留侯大人就这样挂印而去，消失在城外的绿水青山间。

　　山脚的小茶馆毫不起眼，马厩里栓着一匹正打着响鼻的瘦马，冬日午后最温暖的时候，青衫斗笠的人拄着竹杖前脚出了门，一蓝衫男子后脚就入了茶馆。

　　男子面有风霜，可是掩不住的儒雅温润入骨，一头长发略带银灰，从两鬓取上一缕往后脑勺聚在一起，用桃木簪简单扎住，两腮帮的发丝直且长，垂到胸前，而背后的更长，几乎到了腰际。

　　他努力地顺了顺气息，檀口微张，终是发出与其极不相称的声音：“请问掌柜，店里是否招待过一位……公子？”在话语某处，男子稍加停顿，似是思考如何开口。

　　“这里偏僻，店里又简陋，客人不多。客官所说的，是不是一个风趣聪慧的小哥？”白发苍苍的老掌柜上下打量眼前的高挑男子。一旁的小二正在擦桌，闻言冲男子点点头，道：“嗯，老爹说得没错，那人给人就是这种感觉！”

　　“那此刻，他在何处？”

　　“上山去了吧，太阳每天都东升，不知在此处看和山顶看有什么不同？”小二憨憨地笑了笑。

　　寻人的男子正是颜路，上山观日的也正是昔日留侯张良。颜路知张良必定是要观明日山巅东升旭日，所以乘着此时还能看清山路上山了。颜路抬头，见晚霞满天，最远的晚霞……颜路叹了口气。

　　他听闻留侯挂印而去，已经是两日后。慌忙收拾了，留侯府空空如也，斯人不知所踪，问守城官兵，留侯模样的人早就出了城。京城驻兵也搜了全城，张良确实不在此处了。

　　失魂落魄，又走回那留侯府，惊觉院中的玉蝶游龙被摘得零落的枝头，居然几朵含苞，几朵盛开，依稀可见繁盛之时是何等美景。颜路坐在树下，情绪波动下炎阳之力数度发作，脱力的颜路一下子便昏了过去。

　　几瓣梅花砸在身上，暗香盈袖，颜路幽幽醒来，仰头又看了看这株花枝零落的玉蝶游龙，扶着树身站起，一个念头闪电似灌进了脑海——梅香！好一个张子房……

　　此后近个把月，颜路循着梅香找人，终得此处，不过，脚程不快的他总是不能把人逮住，中途内伤复发了好几次，即便如此煎熬，满身疲惫，但一口气憋在心头，支撑着颜路前行。

　　天色渐黑，树林里夜色更是浓重。颜路一手举火，一手向前探，数回碰到荆棘，脚下的路坎坷，时不时几乎要绊倒，因为看得前面又看不到地面。由于抹黑上山，兜了不少圈，偶尔听见几声狼嚎鸟叫和昼伏夜出的动物窸窣，达到山巅之时，旭日还没冒尖，颜路靠在树上歇息。再也不想错过，哪怕是错过一分一秒，不想在大街上与自己擦肩接踵，却看不到彼此的脸。

　　金光透过稀疏的浮云一点点播撒朝晖，颜路张良，终于看到梦萦魂牵的人，灵虚出鞘，潇洒而舞，桃木簪落，击掌而歌……

　　融融日照殿中御座，刘邦抚掌而笑，案上是一封尺素，以及数瓣白梅，散着淡淡幽香。正是山映碧水水映山，碧水青山不相见，云去随风远，你是微澜湖面，润物春雨，渺渺青峦，是我一生眷恋珍视的明月！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