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回到三百年》乐彤

60、离宫

　　也许死了我就可以回到现代了，可以见到爸爸妈妈了！我闭住眼睛，尽量去控制心中翻江倒海的恐惧、无助、伤心…….可无论我再怎么努力，颤抖的手依然无法控制，我狠狠咬住下唇，用力呼吸着。也许人害怕到一定的程度反而就会慢慢平静下来，心底那个执拗的声音又开始响起：“凭什么？凭什么让我死我就要死？让我穿我就穿？难道我自己的生命自己不能做主？我做错了什么？儿子陷害我，老子赐我死！难道老天让我穿来就是让我体验当一次冤死鬼？我偏不！就是让我死我也不能让你们都顺顺当当的！”
　　我盯着纸片，心中立刻作了一个决定，随手抓起一张，也不打开而是飞速的放进嘴里，两三下吞进了肚子，然后抬头微笑的看着康熙，吐字清晰的开口：“奴婢选完了！皇上可以打开另一张看看结果！”
　　刘贵微张了嘴，呆呆的看着我，似乎被我的动作吓到了，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而李德全，呵呵，我抿了抿微笑的嘴角，我似乎看到这位永远处世不惊的大总管，嘴角在不停的抽搐，唉，下次一定要提醒他，不能不停的做这个动作，因为会添嘴角纹的。康熙依然平静的看着我，只是神色间多了几分复杂，几分耐人寻味的探究和思量…….跟康熙对视真是一件高难度的事情，没几分钟我就败下阵来，微低了头，眼睛直直的盯着面前溜滑光洁的大青砖发呆，就这样吧！如果真的还让我死，我也真没办法了。
　　康熙看着我，手指轻轻的敲击着桌面，我知道，他又要开始进行抉择了！这次不是抉择我的婚事而是我的生死！我静静的听着这轻脆的叩击声，一声声，均敲击在我的心上，心跳也不由随着敲击的节奏开始跳动，一下一下又一下！
　　叩击声猛然停住，我的心脏不由一阵缩紧抽动，只听见康熙的声音传来：“传朕旨意！革去舒尔觉觉特沁桐固山格格头衔，贬为庶民，即刻出宫，不得传唤不得入宫！”我茫然的抬起头看向康熙，只是革去头衔不能呆在宫里而已吗？赶忙给康熙磕头谢恩：“奴婢谢皇上！”
　　康熙冲我摆了摆手，刘贵忙爬起身，扶着我出了大殿，恍然间似乎回到了选秀的那一天，出得大殿舒出一口气，方才感觉到身上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当时是为了可以不入后宫不被赐婚而舒了一口气，如今是刚摆脱了死，可以活着！
　　刘贵苦丧着一张脸，欲哭不哭得看着我道：“格格，兴许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过些时日…….”我摇了摇头：“也没有什么不好，老百姓的日子反而更单纯，更自由些。不是有句老话叫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吗？”刘贵有些茫然的看着，我失笑起来，刘贵怎么可能知道这首诗呢？我看着远方，天空如洗，流云丝丝滑过，金灿的阳光毫不吝啬的将光辉洒遍紫禁城的每个角落，宫墙巍峨，琉璃璀璨，一派天家之气…….我在这里生活了多年，可是明天就不会再有任何牵连了。
　　“格格”刘贵嘴巴张合了几次，才道：“皇上说即刻出宫那就不能耽搁，您看…….”
　　“我明白！我现在就随你出宫，不会让你为难的。”我微笑着看着刘贵，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别再叫我格格了，如今我只是舒尔觉觉特沁桐！如果你高兴的话，依然随以前的叫法喊我姐姐吧！”
　　“姐姐放心。姐姐的东西我会亲自照应着收拾，派人给您送回家的，万不会有任何损伤！”刘贵拿衣袖抹着眼泪，哽咽道：“姐姐以后可要照顾好自个！”
　　我别过头去，这样的离别会让我哭出来的！可是今儿不适合哭！现在不适合哭！越是逆境我越要笑！越是别人想让我哭，我越要微笑！我点点头，慢慢的朝宫门口走去，一边对刘贵道：“如果可以的话，尽可能的帮我照顾如意和秀珠！她们两个得了我这样的主子，怕是在宫里会被旁人欺负的！”刘贵在乾清宫贴身伺候康熙这么些年，自然有些地位权力，任谁都会给三分面子，如果有刘贵照应，再怎么样也不会明目张胆的受欺负。
　　“我晓得。这个姐姐自可放宽心。”刘贵在我身边引着我朝宫门走去。宫墙已经隐约可见，铜门环在朱红色的宫门上灿灿生辉，仿若流金。
　　在我出宫门的时候，一辆马车近身驶过，我微微侧过头，并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刚走两步车帘子立即被人一把挥开：“沁桐！”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嗓音让我顿时停住了脚步。我苦笑一声，并没有转过身子。
　　“你这是要干什么去？”十四阿哥跳下马车，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将我转过身来面对着他，皱着眉头道：“你要出宫？”
　　我轻轻点了点头，只是尽量放松让自己微笑着。
　　十四阿哥疑惑的看着我，四下扫了一眼道：“出宫做什么？怎么身边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你宫里的奴才呢？”
　　“我一个人出宫。”我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十四阿哥先忙吧，不用管我。”
　　十四阿哥脸色微变，一把握紧我的手臂说道：“一个人出宫？什么意思？你要干什么去，给我说清楚！”
　　我有些吃痛，挣扎了几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正要开口，忽见马车帘子一掀，八阿哥从车上下来，我咽下嘴边的话只是看着他轻缓的下了马车，站在车边静静的望着我，有些日子不见，他竟消瘦了，常日里微微上挑的唇角，今日却紧紧抿着，黑沉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我。
　　我低了头，只是用力去扳十四阿哥的手指。“沁桐！”十四阿哥将我的两只手都牢牢握住。眉头紧蹙，语气有些焦躁：“给我好好说话！你为什么要一个人出宫？发生什么事了？”
　　我低头不语，十四阿哥脾气上来，一斜眼便看到缩在宫门口的刘贵，立即大了嗓门厉声喝道：“刘贵你给我过来！你是不是知道？给我说清楚，不然爷扒了你的皮！”
　　刘贵哆哆嗦嗦的走进十四阿哥身边，给八阿哥和十四阿哥躬身请安，还没请完便被十四阿哥打断：“快讲！”刘贵哭丧着脸，左右瞧了瞧，小声说道：“皇…….皇上革了格格的名号贬为庶民，并让即刻出宫不得宣召不得入宫。”
　　十四阿哥黝黑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我，双手牢牢得握住我的手，浑身上下似乎被紧张笼罩起来，哑声问道：“为什么？出什么事情了？”
　　我只是摇了摇头，心中却慢慢有些怒气，方才的委屈慢慢又从心底涌了上来，你十四阿哥不是跟九阿哥交好吗？难道不知道九阿哥要对付我吗？还是早就知道，如今只是猫哭耗子假慈悲呢？十四阿哥瞧我什么也不肯说，气得呼吸粗重起来，却无可奈何，只得再次对刘贵怒声厉喝：“你说！一个字都不得给我漏下！不然…….”
　　“不然什么？不然就扒了他的皮吗？”我缓缓抬起头望着十四阿哥冷笑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呢？事到如今何苦装呢？”
　　十四阿哥呆愣住，一时不知该怎么说，停了停才怒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时在你跟前装过？”
　　我并不理他只转了头对刘贵道：“你赶紧回去复命吧。”刘贵感激地对我望了一眼，给两位阿哥告退，慌忙一路小跑而去。
　　我转过头瞟了一眼被十四阿哥牢牢抓住地胳膊，抬头对着十四阿哥勉强的牵了牵嘴角：“十四阿哥可以放手了吗？皇上下了即刻出宫的命令，我就要即刻出宫。”
　　十四阿哥看着我，双手反而将我握的更紧，语气坚定：“不放！我们一起去见皇阿玛，到底为什么事我一定要问清楚！”
　　“那你还是去问问你的九哥更好，恐怕他知道的比皇上还清楚些！”我语带嘲讽的笑道：“你跟他不是一向交好吗？我相信他会对你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九哥？”十四阿哥下意识的念了一句，有瞬间的失神，手上的力量有些放松，我赶忙将自己的胳膊解脱出来。“那我们就去找九哥！”十四阿哥伸手来拽我，我闪身躲开道：“皇上让我即刻出宫，你反而拉我入宫你想让我背负抗旨的罪不成？”
　　十四阿哥眼睛里面似乎有火苗在燃烧，生硬的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先去找九哥问个清楚！你在这里等着我！”说罢，掀了袍角快步而行，可刚走几步又停下，转头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在这里等我不许离开！不然……..不然你就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找到你的！到时候我可饶不了你！”
　　“十四！”一旁沉默良久的八阿哥慢慢开口道：“这事不宜在宫里问话，我让何柱儿去找老九，等咱们给皇阿玛禀完公事到我府里一聚。”
　　十四阿哥看了八阿哥一眼：“八哥自去回皇阿玛话，我先找九哥！”说罢，快步而去。我跟八阿哥默默看了一眼，便低头不语。没由来的想起四阿哥离开大殿看着我的眼神，有狂怒有惊疑…….胤禛，你在怀疑我吗？怀疑我跟张清远私相授受？甚至怀疑我跟张清远散播皇太子流言之事也有关联？不过我不怨你，张清远的情深意切，真情流露不是假装就可以办到的，只是他的情他的意不是对我，不是对一个来自三百年后的一抹灵魂！这些我怎能对你讲的明白呢？
　　忽然一个冲动抬头望着八阿哥冲口而出：“八阿哥你以前说过，只要是我说的，你都相信这句话是真的吗？”
　　八阿哥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眼神温润，语气轻柔：“是。无论是什么只要是你说的，我便信！”
　　我有些感动心下的某个地方似乎被轻轻碰触了一下，泪意往上涌来。轻吸了口气，微微偏了头道：“八阿哥赶紧去看看十四阿哥吧，在宫里也别闹出什么事来。”八阿哥缓缓走近我，伸手似乎想来擦拭我的脸颊，手到半空迟疑了一下又缓缓放下：“沁桐，答应我一件事！回家等着我！明日我就会去找你！”
　　我抬眼望着八阿哥，他的神情没了往日一副好脾气的样子，只有坚毅和执着，紧紧地看着我毫不放松，似乎听不到我的回答就不罢休的样子。我点了点头，他似乎松了一口气，微微一笑，和煦的犹如五月的阳光：“有些话我并不想时时挂在嘴边，但我想让你知道，无论何时，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在你永远能看到的地方等着你！”望着八阿哥上车远去的背影，我却只能轻轻说声：“珍重！”
　　繁华的大街，嬉闹的人群，看着周边的一切总觉得一切似梦，早上还是深宫中的格格，现在就成了老百姓，在街上流浪。我并不想回家，阿玛、额娘、倩姨娘。。。。。。所有人的反应我都不想面对，现在的我只想找个地方安安静静的待着，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想做，只想安静的待着。
　　低着头，漫无目的的走着，并不知道自己想走到哪里。腿被脚下的杂物一绊险些摔倒，茫然抬头，这才发现不知不觉中竟走入了一个偏僻的小巷。苦笑一声，转身正准备走出去，却发现巷口迎面走来一高一低两个男人，两人相视嘿嘿一笑，竟朝我走来。
　　我暗叫“糟糕”四下张望并无一人，只好退走到墙角背墙而立。低个子男人冲我咧嘴一笑道：“大哥，看这小妞一身行头油水应该不小。”高个子男人摸着下巴，歪头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不怀好意的笑道：“油水不少，长相也不错！”我强行压住想要叫救命的想法，故作冷静的伸手摘掉发簪耳环说道：“两位大哥，我身上有些值钱的首饰，就权当请两位大哥喝酒了。”
　　低个子男人一把抢走，边看边咂嘴：“大哥，还真的是好料，转手就能得一笔钱！如果给小红带上，还不把她乐疯了。”高个子男人瞄了一眼又向我走近两步嘿嘿笑道：“如果把这丫头弄走，能值多钱？”我紧紧贴住墙壁，冲他们低声笑道：“两位大哥，见好就收。我哥哥就在前面等我，等我哥哥寻来怕两位就很难走了，我这身打扮家世如何两位心里应该也有数。”
　　低个子男人朝我望来，有些迟疑的打量我，我不等他们有更多思量的时间继续说道：“那些东西我只当请两位喝酒了，两位可以很逍遥的过一阵子，何必再冒风险呢？这地方随时会有人来，别惊吓到别人才好。”
　　低个子回手拉住高个子的胳膊道：“大哥，我们还是别惹麻烦了，万一有人来。。。。。”高个子皱着眉瞪了一眼低个子：“胆小鬼，眼前有钱挣的买卖都不敢做！”“可是。。。。。。”低个子还想说什么却被高个子打断喝道：“可是什么可是？能挣钱的买卖绝对不能放过！”说罢，又向我走近伸手朝我抓来。
　　我闪身避过捏着汗湿的衣角拖延时间强笑道：“两位大哥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高个子一把没抓住我，有些恼怒嚷嚷道：“什么屁话？老子没兴趣听！”
　　“人生最痛苦的事情是什么？”我一边观察哥两个的神情一边留意巷口是否有人出现。
　　“没钱！”高个子往地上“呸”了一口道：“把你弄走就有钱了！”我望了一眼低个子，低个子下意识的脱口回答：“没命！”
　　“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有大把的钱在口袋，却没命花！”我伸手指了指巷口，对这哥两个微笑道：“你们瞧，有人来了！”
　　“卖糖葫芦。。。。又大又甜的糖葫芦。。。。。。”闻声两人脸色微变，回头张望，巷口虽没人，但叫卖声却越来越近。
　　“大哥快走！”低个子拉住高个子的衣袖回身便跑，我正要松口气，却见高个子跑了两步又转身跑到我面前，我心口一紧，就见高个子伸手在我脖颈处使劲一拽，扯下一物瞧了一眼才转身跟在低个子身后仓皇而逃。
　　我抚摸着火辣辣疼的脖子一阵气恼一阵心疼。那个混蛋抢走了我贴身佩戴的如意佩，那是六格格临去塔米尔的时候送给我的，上面还刻了六格格的名字‘齐玥’。且不说玉佩本身价值贵重，单说情字，也让我觉得对不起六格格，那是皇上赐给六格格的，六格格向来珍惜，从不离身。当初远嫁塔米尔为了纪念姐妹情谊，转送给了我！我却把它弄丢了！被一个混蛋抢走了！！怎么这么倒霉？今天怎么就这么倒霉？先是被赶出宫，现在又被人抢劫！连六格格送的东西我也保不住！今天受的所有刺激，在这一刻似乎找了一个宣泄的途径，一直没哭，在这一刻似乎找了可以哭的借口，我再也忍不住，蹲缩在墙角，双手抱住膝盖大哭起来。。。。。。。
　　正当我哭的有些累的时候，肩膀被人轻拍了两下。我抽泣着扭头去瞧，一双修长的手拿着一方干净的手帕递在我的面前，我顺着胳膊往上看正对上他的眼睛，明朗透彻，如水般不含一丝杂质，一望便可望见内心深处的温和淡然，竟如没有受过这红尘俗务，名位权利纷扰一般。我有丝恍惚，这样的一双眼睛，我似乎在哪里见过？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