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烟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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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院内，全家围坐在一起，吃重阳糕，喝菊花酒，唯独少了明轩。额娘跟我说着话，却时不时拿眼角扫看院门，我知道额娘一直在等着盼着明轩能回来，心下不由一阵黯然。
天色渐晚，阿玛因还有公事就先起身回了书房，随后倩姨娘搂了打瞌睡的明皓，也回了房。额娘陪我坐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十句中倒有八句提起明轩，菊花酒虽淡，可多喝了两杯额娘便有些撑不住了，我起身赶忙服侍额娘回屋睡下。
绕过花厅，隐约听见低低的说笑声，仔细分辨都是府里的小丫头在说贴己话，没敢惊扰，放慢脚步离开。一个人走回自己的院子，推开房门，一股子凉气扑面而来，竟让人觉得异常的冷寂和萧索。
静静站立了会儿，便走到衣箱前，取出一个木匣来。上好的花梨木，栩栩地雕着两只喜鹊，抵头相依，说不尽的缠绵。将里面的纸打开来，隔着朦胧的月色，隐隐绰绰显出上面的字来。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挺拔的字依旧挺拔，词中的意依旧缠绵，可其他呢…….我们究竟怎么了？怎么了？ “吧嗒”一滴泪滑落在雪白的宣纸上，被迅速吸干，残留一朵花般的水印。“花儿”越来越多，几滴溅到墨迹上，晕染的四散开来，我顾不得脸上的狼籍，慌忙用手帕去擦纸上的水迹，奈何水溅到墨上，早已晕黑一片，再也恢复不到从前的样子。
我哽咽无言，只是失神的盯住手中的纸，泪眼朦胧中，依稀分辨出纸上的字来：“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下一句是什么？下一句……..“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居然是长恨歌里面的诗词，当初怎么就忘了……
房门“吱呀”被推开，如意惊呼一声：“小姐……”我慌忙擦去脸上的泪痕，将纸收入木匣内，冲如意微微一笑：“干什么大呼小叫的？你跟秀珠不是找小春玩去了，怎么回来了？”
如意走到书桌前，打了火折子，点燃烛台，半手掩了，快步走到我坐的桌子前，惊疑不定的看着我：“小姐，你怎么黑灯瞎火的一个人坐着？蜡烛也不点？”
“就要睡了，点什么蜡烛？”我站起身，躲开如意的眼光走到床边坐下，看了如意一眼道：“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散了？”
如意将烛台放在桌子上，似乎想问什么终还是咽了下去，上来一边帮我铺床，一边道：“门房的小厮瞧小姐的房里熄着灯，以为小姐不在屋里，就寻了我出来，说是小姐认识的人，在门口等着要见小姐。我出门一看，却是何柱儿，何柱儿说八阿哥有事找，让我赶紧禀给小姐知道。我就进屋看看您是否睡了……”如意侧脸瞧了瞧我，试探的问道：“不如我去回了何柱儿就说小姐睡下了……”
我沉吟了片刻，站起身对如意说：“不用了，你去跟何柱儿说我马上出来。”如意停了手，担忧的望了我一眼，但还是应声去了。
何柱儿守在门边，见我出来脸露喜色，躬身打一千：“给格格请安，主子正在巷门等着，请随奴才来。
我点点头，跟何柱儿刚走到街边，就看到八阿哥负手站立，低头端详脚边一排的菊花。因是过节，街上的商铺早早就关门休息了，整条大街失去了白天的繁华似锦，显得有些静寂，再加上天色已晚，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偶尔路过一个也是脚步匆匆，更添几分清冷。
八阿哥站在一排商铺门外的走廊上，角檐处飘摇的红纱笼晕出层层烛光，一身淡青衣衫，在夜风的吹佛下轻轻摆动，倒似层层的海浪在脚下翻滚。他嘴角含着丝浅笑，低垂着眼眸细看脚边一簇挨一簇的菊花，从容的淡定，清雅的风姿，一瞬间，只让我想起四个字，人淡如菊。
这样如玉一般的人，怎能料到竟是九龙夺嫡的核心人物呢？我看着他，不由放慢了脚步，怕打扰如画的人，怕打扰如画的场景。他似有察觉抬头朝我们看来，嘴角的浅笑并未消失，只是在看到我后，加深了那笑容。
“八爷找我，可是有事？”我上前对他福了福身。
“身子好些了？”他并没有直接回答我，而是柔声问道：“才好些就喝酒了？身上一股子酒味。”
我忙拉起衣袖在鼻端闻了闻，笑道：“才喝了两杯就能闻到酒味？怕是你身上的酒味吧，倒来说我。”
八阿哥轻轻一笑，并不反驳。静了静，随手递过来一封信：“这个你拿去。”
我心里一紧，踌躇着迟迟不接，八阿哥伸出的手微微一僵，才道：“你哥哥的家书。”我惊喜地望着他，伸手将那封信接过来，信皮上正是明轩的字迹，抓紧信纸，可惊喜过后却涌上深深的疑惑，明轩怎么写了家书给他？
似是知道我的想法，八阿哥道：“找人仿了你哥哥的笔迹，节下的，只是几句报平安的话，愿不愿用在你！”我默默无语，只是紧紧攥牢了手中的信，心里软软的似有什么滑过……
“谢谢。”沉默中想了许多感谢的话，可到了嘴边也只有这两个字。为了这封信，也为了他让何柱儿送来的蜜饯。
“你打算拿什么来谢？”八阿哥饶有兴趣的盯着我，嘴边的笑似乎有了几分戏弄。我横了他一眼，心道，卸你的胳膊卸你的腿，就是不能让我以身相许！
八阿哥不由笑道：“一直还记得你弹的那首《梁祝》，可惜却无缘再听。”顿了顿，继续说道：“如果真想谢，就拿这个谢吧。”
我低头笑笑：“八爷真想听，得空就给八爷弹奏一曲，聊表心意。”
八阿哥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不知何故，今晚的天空有些水沉沉的，犹如黑缎上覆盖了一层灰色的纱绸，没有群星闪烁，就连月亮都躲在沉沉的夜色中，显得孤零零的。
我微叹了口气，经八阿哥刚才的提醒，不由又想起畅春园的重阳宴来，似乎那晚什么都挺好的，花开得好，酒酿的纯，六格格也在京，就连那天的天气都比今天的要好，记得那天的星星闪耀的比满园的烛火都通亮，今儿却集体罢工了。
八阿哥凝视着我，软语安慰：“身子才好些，你也别担那么多的心思，明轩那边我已经着人去查了，依他的性子也不应出什么大乱子。”
我望着水沉沉的天空，勉强笑了笑：“我只是感叹今年的重阳居然有个坏天气，连一颗星星都不肯出来。”
八阿哥也抬头望向天空，静默了会儿，忽然轻声一笑：“想看到星星倒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惊异的看他，你千万别告诉我你能用你的帅把星星勾引出来？八阿哥但笑不语，招手将何柱儿叫到近前，附耳说了几句，何柱儿点头应是，一溜儿小跑去远了。我心中虽疑惑，却没问出来。
过了会儿，何柱儿赶着一辆马车驶近，我侧头看着八阿哥，他笑笑，首先踏着何柱儿放下的脚凳上了马车，并未进去，而是转身朝我伸出手说道：“上来！”
我思量着，他却道：“你看你是上来，还是跟着我的马车后面跑？”我不由一笑，这句话耳熟的很，就是上次他带我去四季谷的时候说的话。只是当时答应他每年玉兰花开的时候都跟他去四季谷赏花品茗，可竟再没去过。
我不再犹豫，伸手搭上他的手，他微微一笑，手上使劲将我拉上了马车。车身微微晃动，车帘外挂着两个防风灯笼，随着车身也自轻轻摇摆不定，丝丝烛光穿过帘缝隙，映得车内不大的空间竟有了朦胧之意。我屏吸凝气，不敢看身侧的八阿哥。
马车停在了四季谷，不是玉兰花开的季节，不是春光明媚的早晨，却是这黑灯瞎火的时间，也不知道是何意？我瞥了八阿哥一眼，他只是在我身侧缓缓往前走着，什么话也不说，何柱儿提着灯笼在前面给我们照明。
还是那个清新怡人的四季谷，只是空旷的草地在夜间倒让人心生寒意。走到八角亭边的大石前，八阿哥跨步上去，随意撩了袍角坐下，顺手拍了拍旁边微笑道：“过来！”
我一犹豫，拽紧衣下摆，三两下也上了大石头，坐在八阿哥身边四下环视了一圈，发现何柱儿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就连灯笼也没留下，四周静寂清冷，只闻草丛里的虫儿偶尔低低鸣叫几声。
我疑惑的望向八阿哥，见他微仰着脸看着天空，似乎在等待什么。我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眼，什么也没有，依然是黑沉沉的天空，没有星星的夜晚，只有月亮孤零零的挂在那里。千万别告诉我，等等星星就会出来了…..在我正想对八阿哥说，如果等星星出来的话，能不能回家等？或者找个灯火辉煌的地方？这黑漆漆的…….
“砰”一声巨响打断了我的思路，我顺着声响望去，一个犹如流星似的光亮拖着长长的尾巴迅速飞上黑幕般的天际，“哗”半空炸开，宛如硕大菊花开在天空，绽放的瞬间，流光溢彩，绚烂夺目。紧接着无数个流星拖着长长的尾巴飞上天空，争相释放璀璨异常的美丽，一朵朵的烟花，向四周散开，红的，黄的，绿的，紫的…….黑绒缎似的天空瞬间被晕染的姹紫嫣红，仿佛百花齐放，仿佛苏锦杭绣，更仿佛无数个星星，照亮了天际，照亮了我们所处的四季谷……
“真美……”我感叹一声，不得不说老祖宗的烟花制作工艺不输给现代啊！
“可抵的上星星？”烟花中他的声音似真似幻，听不太真切：“你…….更美…….我…..绝不输与……”砰砰砰，几声连续的巨响淹没了所有的声音。
我微微侧脸看着身边的八阿哥，他依然仰头凝视天际的绚烂，嘴角微扬。漫天光华下，烟花绽放的瞬间，他回头朝我看来，眼中闪过的神采，竟比那烟花还夺目，璨璨生辉，惊心动魄。
马车走到巷口停下，八阿哥陪我慢慢往家里走去，我轻轻拍了拍门，刚拍了两下门就迅速被打开，如意一脸焦急的道：“小姐，怎么这会子才回来？”看到八阿哥，赶忙停了话头给八阿哥请安。
“起来吧。”八阿哥抬了抬手，转眼看着我含笑道：“起夜风了，赶紧回去吧。”
我点了点头，看着如意将门上了闩，一起往屋里走，回想起刚才的情景，不觉心乱如麻。鬼使神差又返身走到门边，握住门闩却有些迟疑。静默了一会儿，还是将门闩取下，把门打开。可门开的一瞬，便后悔起来，下意识的就要关门，手刚动便觉得多余，门开都开了，相互也都瞧见了，还关什么？
“八爷怎么还没走？”我只得保持镇静，微笑着说。
“我在赌你会不会回头。”八阿哥凝视着我淡淡一笑，虽语气清淡，却让我心中犹如鼓敲：“现在知道了，就走。”
瞧着他挺拔儒雅的身姿渐渐走远，我不由撵出门喊道：“八阿哥……”他身形一顿，慢慢转过身来，即轻且慢的问道：“什么事…….”
我紧咬下唇，心中翻腾缠绕，这样的牵绊只会让他越伤越重，越来越痛苦，现在痛只是一刀，总比以后千刀万刀痛的好！时间是治愈一切伤口的良药，刮骨疗伤虽痛，可总有一日会长出新的皮肉！思量着，终狠心开口：“星星永远是星星，烟花无论再如何的绚烂，也无法代替星星，所以今晚没什么不同…….”
我不知道我在说什么，我只知道我正在狠狠的凌迟他的心，同样也在凌迟我的心！话说一半就被他低喝一声：“闭嘴！”天色本晚，他又站在大树阴影下，瞧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到他紧紧握住了衣袍，手微微发抖，声音带着几乎喷薄而出的怒气：“我可逼过你？我可让你为难？难道我不知道你心里装着谁？难道我不知道你自从去了木兰围场回来后就变了一个人？你的眼底，你的眉梢…….你当旁人都是瞎子吗？你如此待我不过因着我喜欢你！”
说罢，转身便走，走得两步又侧身瞧了我一眼，神色具冷，眼光寒气潋滟：“你发间的簪子不是已经取下了吗？”言毕，再也不回头的去远了。
我怔住了，下意识的伸手去摸头发，原本别簪子的地方如今空荡荡的……..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