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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03 ...

  •   章节1 地瓜粥和仙鹤草(3)

      午后,俗人趁着妇人去挖地瓜的空当,开始第二次针灸。每日两次针灸,三五天之后,淤血应当能散去了。而这三五天,委实要逗留在这村里了。

      正苦闷地蹲在门口思忖着这三五日要如何打发,却被来人打断:“这位想必便是扁鹊小姐了?”

      俗人的脑筋向来转得不快,诚然这么些年来她有好几个名字,在组织里的时候代号青七,后来简歌唤她小七,再后来师傅给她取名唤作俗人,独独没有取过一个鸟儿的名字。

      是以好半晌俗人才恍过神来,那扁鹊小姐唤的勘勘正是她。

      好罢。师傅似是提起过那么一两句,山外头的人习惯将医术高明的人唤作“扁鹊”。须知师傅提起这话题,意在暗示他便是被人千万遍唤作“扁鹊”的那个医术高明的人。

      俗人从善如流地迎上去:“扁鹊不敢当,老者若是要寻那给猪肉荣治好旧疾的,便正是不才在下。”

      猪肉荣便是在村头卖猪肉的猪肉荣。

      此段渊源说来话来,长话短说便是俗人治愈了猪肉荣旧疾,猪肉荣心地善良地赠给俗人一块肉。到底是段善缘。

      老者甚是恭敬地折下腰,抖着嗓子惊喜地又唤:“扁鹊小姐!”

      俗人受宠若惊地扶他起来,老者受宠若惊地将她望着,目光热情又欢喜,如同见到三十年未遇的老情人。

      俗人抖了抖,强作镇定,沉痛道:“果然,猪肉荣遣你来问肉钱罢?”

      那老者慌忙忙地摆手,俗人突突跳的心才勉强安定,甚欢喜。

      “我是这图开村的村长,今日听村民说村中来了一位医术高明的铃医,便厚着脸皮来请个不情之愿,还望扁鹊小姐仁心。”

      俗人对那“医术高明”的描述很是受用,凛然正经地道:“村长有话请说,俗人万望不敢推辞。”

      “扁鹊小姐有所不知,我这村中大多村民是奴籍,依照律法不可求医,只能去寻铃医。奈何铃医医术不堪,村民有如猪肉荣那般患有旧疾的俯拾即是,扁鹊小姐您仁心仁术,可否,可否,可否……”

      俗人慌忙接过话头:“可以。可以。可以”

      村长热切地将她望着,眼中闪着晶莹。

      俗人暗叹,这村长实在是无私为民并易动情。怎么这山脚下如此善良淳朴的风气就没传到山头上,师傅在那山头上住了几十年竟丝毫不受濡染,实在令她这身为徒儿的汗颜。

      如此,俗人在图开村必须停留的三五日便终于有事务忙碌了。

      村长在村头的百年榕树下支了副木桌软椅,又将他年轻的儿女支配给俗人使唤。须知俗人随师傅在山头上住了十年,不见世面已久,当下受众人拥护,心里由衷受用。因了这份受用,为村民看诊少不得卖力些。然而村民旧疾少则三五年,多则几十年,偏头痛、风湿骨、老哮喘不一而足,部分可用针灸进而食疗调养,但大多数仍需用药。如此诊了两天,俗人不得不对村长提出上山采药的必需。

      此时,小栓子的阿爹也将将醒来了,所幸仍能记事,思维清晰,未撞坏脑子。

      俗人便领着村中二三年轻人又爬上了忽儿山。师傅选这座山头并非毫无道理的,诚然俗人看不出这山间是否缭绕着灵气,但山中药材委实多不胜数。俗人以为自己与师傅哭别三五日,还未走出忽儿山山脚,实在无颜面再见师傅,遂只带人爬到山腰,采些必须的药材便罢。

      “扁鹊小姐,齐才哥说这个也能止血,可是真的?”一个圆眼睛的少年举着一株草跳到俗人跟前来。

      俗人接过那株草,立即摆出师傅高深莫测的正经模样来,问:“齐才,你说说,止血的草药有几样?”

      齐才正是村长的儿子,因知村长忧虑村民有病无医的情况,便留心学习,兀自钻研了几本医书,对医药尚懂半分,这几日一步不离地跟在俗人身后,学死了的医理适才活了几分。当下听到俗人的问题,正经了形容才答:“有白及,三七,艾叶,地榆,还有您手中的仙鹤草。”

      那圆眼少年瞪着眼睛:“这么多!齐才哥真厉害,我阿爹只告诉过我三七可以止血……这草哪里有仙鹤的样子,名字这么好听……”

      俗人听他咕喃得有趣,解释道:“传说以前有一人在途中突然流鼻血,用尽办法也未能止血,此时有仙鹤从空中飞过,将口中衔着的小草丢下,那人嚼了这草吞咽药汁,鼻血便立时止住了。因感恩那仙鹤恩德,便将那小草唤作‘仙鹤草’。”

      想及小栓子的阿爹用于包扎伤口的那一层厚厚的三七,俗人提醒道:“日常里三七虽用得多些,但大伤口流血不止时,仙鹤草比三七更见效。”瞧着少年们殷勤地点头,俗人甚欢喜,遂记起一则药材民谣:

      “烦暑最宜淡竹叶,伤寒尤妙小柴胡。
      白头翁,持大戟,跨海马,与木贼、草寇战百合,
      旋复回朝,不愧将军国老,
      红娘子,插金簪,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
      苁蓉出阁,宛若云母天仙。”

      俗人念得有趣,少年们也很快地学起来。

      听着几个年轻人兴致盎然地一路唱着歌谣一路下山,山路崎岖,少年们如履平地,欢快得很。俗人看着听着,很是欢喜少年们的活力,诚然在活力之外,若还能怀有一颗体贴温柔善解人意的心,她必会更欢喜。暗暗捶捶自己不太灵便的老腿脚,俗人心中甚惆怅。

      回到村长家里,边歇着腿脚,边教着齐才认药材通药理,特特写下几张寻常病理方子,这才拖着老骨头颤微微地回到小栓子家。因着栓子的阿爹需时时照料着,这些天俗人便宿在他家。

      例行还是要为阿爹把脉的,几道目光热气腾腾地盯着,俗人奈何不住,爽快宣布:“大哥的身子将将好了,再喝几付汤药便又可上山狩猎下海摸鱼啦。”

      小栓子欢呼,小栓子的阿爹朗笑,小栓子的阿娘又开始满眼晶莹地看着俗人,俗人甚害羞,揽住她往厨房走。

      “阿嫂,我来教你做地瓜粥和地瓜甜汤,也好给小栓子换换口味。”

      这个时代,人们对吃的尚不讲究,不管是什么,都习惯堆到锅里煮大杂烩,俗人在村长家中吃了几日大杂烩,甚觉悲苦,因而对地瓜粥极向往。

      挑拣地瓜的时候,俗人顺势对阿嫂唠起了地瓜经。地瓜不比其他作物,是实在的“种瓜得瓜”,绝无亏待土地的情形。

      阿嫂却在俗人巴啦巴啦唠叨的时候冷不丁插一句话:“您要走了是吗?”

      俗人“嗯”了一声。抬头干巴巴地看着那妇人,原想说些“天下无不散之宴席”“来日后会有期”之类的漂亮话,最终只笑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阿嫂。”

      那妇人眼泪“刷”地涌出来。

      俗人哪想那么一句话叫她这样伤心,顿时无措,干巴巴地哄着:“你别哭啊。别哭啊。”一边哄一边跟着掉眼泪。一时间,简陋的厨房里,情状何其滑稽。

      天没亮俗人就走了。

      东边太阳将将露脸的时候,她已离村子很远了,回过头看忽儿山,又及山脚下隐约升起的炊烟,脑中正努力挖掘着适合此情此境的诗句,以便抒发她依依不舍恋恋不忘的离别之情。无奈书到用时方恨少,诗句未想起半句,却很警醒地意识到——她又忘记备干粮了。

      俗人心中甚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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