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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02 ...


  •   欣慰之余,便去敲了最近一户人家的木门。

      来应门的却是个瘦伶伶的娃娃,睁着大眼睛好奇又惊恐地盯着俗人,也不问话。

      俗人不得不笑得和蔼可亲些:“娃娃,不必怕,姐姐不是坏人。”

      想必那娃娃往时也整日听父母教诲“坏人从来不主动说自己是坏人”,仍是好奇又惊恐地望着她。俗人正无奈于自己额上并未刻上“好人”二字,听到屋内传来个温和的女声:“栓子,是谁,怎不进屋?”

      话音刚落,一个憔悴的妇人已走到门边,打量一眼俗人,便也有些慌张:“这位小姐……”

      俗人继续和蔼地笑:“大姐,我是过路的人,走了一夜山路甚是疲累,想讨碗粥喝,不知能否行个便宜?”

      那妇人想是素来好心的,忙拉着栓子让个路:“是这样,您进来吧。”

      俗人听她话里的恭敬,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便只得叹气。山脚下这些村民应当都是奴籍的,而她身上这套衣服,虽不华丽,却也是司法规定奴籍之人不可穿戴的丝绸。师傅不贪名利,身外物也向来看轻,事关吃穿却从不委屈,吃的是山珍,穿的自然不能是麻葛。她也便随着师傅,没有哪一件衣服不是名贵的丝绸料。如今却是不招人待见了。俗人甚惆怅。

      进得屋来,俗人不动声色地打量,房屋是土砖所砌,屋顶盖着厚重的茅草。屋内狭窄简陋,一个平整的大石块立在屋子中央,权当饭桌,边上零落着三两个做工粗糙的木凳。土墙上挂着晾干的兽皮,角落里放置着弓箭,显然,这家男主人是个猎户。除此之外,不见任何摆设,这个家是显而易见的拮据。

      俗人在矮凳上坐下,那妇人进了厨房,娃娃偷望俗人一眼,屁颠颠地跟去了。隐约还有争执声——圣人说,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俗人深觉圣人说得有礼,但依师傅的教诲,不视不听怎知是礼非礼,于是忙竖起耳朵。

      大约是那叫栓子的娃娃想要喝粥,而那妇人不允,并劝慰。

      俗人越听便越脸红,她,她这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好像把人家娃娃的口粮都抢了……

      唉呀,这妇人可真是,家人都不能饱腹了,怎么还要将她领进门来,实在是令她这张老脸无处摆放啊。

      俗人正想着要不要夺门而逃的时候,那妇人笑盈盈地捧了一碗粥走来:“这位小姐,家中贫寒,你且喝这碗粥饱腹吧。”

      俗人却觉得那笑未免凄苦了些。招招手将那娃娃唤过来,把他困在身边:“这么一大碗,娃娃跟姐姐一起喝罢。”

      娃娃巴巴地看一眼那妇人,本有征询的意味,哪想那妇人一见孩子的目光泪就哗地涌出眼眶,情状甚凄苦。

      俗人见不得旁人的眼泪,登时慌了,起身扶她坐下,蹲在旁侧陪她哭了半晌,才问:“大姐心中有甚凄苦,不妨一说,俗人若能帮手,定不推脱。”

      妇人见到俗人眼眶湿红的样子又惊又慌,俗人忙安慰她:“大姐不必惊慌,我这是老毛病了,一见人哭,眼睛就要出水,无妨无妨。”

      索性那妇人悲从中来,顾不得她那是什么奇妙的毛病,只擦擦眼泪道:“小姐有所不知,半月前,栓子他爹狩猎时摔下山崖,所幸没摔坏头,腿却被崖边的岩石划了个大口子,养了大半月,越养情况越糟,今日都快不省人事了……家中就他靠他养活,眼看着家里连斗米都吃尽了,以后的日子可怎么办……”

      腿被划了个大口子怎会不省人事,这伤患倒是足够奇妙。俗人拍拍妇人的背:“大姐无需担忧,我是大夫,你且领我去瞧瞧。”

      那妇人闻言,惊愣愣地看着她:“您,您是铃医?”

      俗人见识短浅,哪知铃医是何等大人物,顿了顿,重复道:“我是大夫。”

      “可,可是,您不是铃医,是不能给我们奴籍看病的。”

      “哪个说不能?”俗人一挥手,作出凛然潇洒的姿态:“今日我且当当铃医又何妨。”

      妇人还脑筋还未转过弯来,就被催促着把俗人带到了病人跟前。

      俗人在床边坐下,握着脉,眉头便一点点皱起来,巴掌大的小脸煞是严肃。

      妇人见她这般神色,又惊又疑,担忧着又不敢问话。

      俗人查看用廉价药草包裹得厚厚实实的伤口,问道:“这药草又是哪里来的?”

      妇人不敢迟疑,答:“这药草是上山采的三七……这,药草是不是用错了?”

      俗人听见她后半句中的哭音,忙摆手说:“没错。三七是可以止血的。”但也仅仅是可以止血而已。

      妇人松了一大口气。她们这样的人家,哪会有余钱请大夫,得病了也不过咬紧牙挨一挨。幸而一代代传下来,多少都识得一些草药,病得急了也有个应对法子。

      俗人凑近闻了闻伤处,又迟疑地查看了周围,心下一咯噔,慌忙地解开包扎伤处的布条。

      掀开布条,拨开敷得厚实的草药,映入眼帘的赫然是可怖的伤口,边缘已被药汁泡得有些发白,凝着黑红的血痂,而裂开的伤口里,红肉里白色的蛆虫慢慢地蠕动着……

      俗人听见妇人的惊呼声,抬头看,她满脸惊吓又心疼,满眶泪水,可怜地望着俗人。

      俗人干巴巴地安慰她:“不要紧。是天气太热了。”
      实际上,若是过了今天,这人就要活活被这么一道小伤熬死了。裂开的口子虽有些吓人,但若及时止血用药,不需五日,伤口便可痊愈了——结果,就这么捂着拖了半个月。

      俗人没有多说,低着头,慢慢将伤口里的蛆虫清理干净,拿出刀片利落地将烂肉割去,在包袱里瓶瓶罐罐中翻拣出一瓶师傅口中“千金难求”“活死人,肉白骨”她却全然不觉稀奇的金创药,在伤口上洒了药粉,再用干净的白布耐心包扎起来。

      抬眼的时候才终于注意到妇人一直在她身边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俗人以为病患家属惧是看不得亲人的血肉随意被他人割下的,虽然她割那烂肉也并不随意反而极慎重,当下对她笑笑:“不必担忧,我师傅医术很好的。”俗人原意是指出师傅医术好,名师必然出高徒,作为这高徒,她的医术必然也是顶好的,然而看着她仍十分紧张的样子,想必是那谦逊的话不足以使她宽心,便凛然道:“大姐,我医术顶好,定能将大哥医好,你且宽心罢。”大姐仍愁苦地将她望着,想必是她这话说得过分不谦逊了。俗人心中甚愁苦,又甚庆幸未将病人的情况全数告知。

      他这外伤倒是无须担心了,只要夜里不发烧就好,只是,他跌下悬崖,到底还是撞到了头了罢,脉象悬悬沉沉,脑中怕有淤血,在受伤当时无碍,半月后淤血压迫神经以致昏睡不醒……

      俗人担忧针灸时,那妇人看到她男人脑袋无端端被针插得像刺猬,情绪会更不容易控制,便支使她出门采野菜——诚然“治病前须得先喝一碗野菜汤”这样的借口让她医术高明冰清玉洁的形象大受伤害。

      俗人学医十年,被师傅困着看了一洞的医书,可是毕竟除了慕师傅大名而来的病人,她也只医过山上的飞禽走兽,所谓实践经验寥寥可数,因而这番针灸她也很是吃力。本以为须得消耗许多时辰,哪想针灸完毕很久那出门采野菜的母子还未回来。

      静坐了半晌,抬眼看看病人睡得甚安稳,俗人欣慰,想必暂且抛弃他出门溜个弯,他也是不见怪的。

      待溜弯回来,刚进门,那瘦伶伶的娃娃便喊着“姐姐”猛猛地撞过来抱她大腿。正大惊,那妇人噙着泪也扑过来:“大夫,我以为你走了……”俗人便觉得自己十足像抛妻弃子的恶棍,所幸自己并未干过那混账事,扬了扬手上草绳系的一块肉:“我细想想,比起野菜汤,我更欢喜野菜肉汤,便去买了块肉。”诚然这肉也不是她买的,只是说来话长便懒得解释了。

      妇人自觉失态,抹抹泪,甚害羞地看着俗人。俗人揉揉抱着她大腿的栓子乱糟糟的头发,又将那妇人揽在怀里哄着:“你且宽心,等大哥病好了我才要走呢。”

      进了屋,俗人第一件事便是给病人把脉,探探额头,发现他果真开始发烧了。

      又不免说些话令那妇人宽心,打发她为病人除去衣物,在身上涂抹酒水以降温。而午饭,自然是她拖着小栓子一同去做了。

      看着一篮子的地瓜叶,俗人拉过小栓子来问:“你同阿娘不是去采野菜么?怎么是地瓜叶?”

      小栓子睁着大眼睛纯真且无辜地看着她:“什么是地瓜叶?”

      俗人仔细辨认一番,所幸穿越前穿越后她都是厨娘的命,伺候过挑食的简歌以及更挑食的师傅,她总算能确定那是地瓜叶无疑,默念一句:“好罢。简歌,这个发现新物种的大功便记在你身上罢。”那些旧时日里,简歌闲得发慌,就拉着她将花园里的娇花全部拔拉光净了,怀着一万分闲趣地种上了地瓜大豆萝卜白菜,结果是被物业罚了1000块钱……

      便拉着小栓子一起去挖地瓜了。

      两个人各自抱着一怀的地瓜回到家中时,倒没再看到妇人噙着眼泪,反而一顿唠叨。

      午饭是香喷喷的烤地瓜,饿慌肚子的三人得以饱餐一顿。妇人对地瓜也表现出极大的兴致,俗人奈何不住她闪亮又羞怯的目光,解释道:“这地瓜,顾名思议就是长在地里的瓜。医术中亦有记载,地瓜有补虚乏,健脾胃之效,家中欠食的话当作饱腹的口粮也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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