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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乡中 ...

  •   在市区缓缓行走,且走且停,买了些东西。然后才在楚宛的指引下,慢慢开向楚宛小时长大的村子。
      村子并不远,但因路况实在难行,走了近四十分钟。
      出了市区没多远,就全是泥路,因前两天下雨,正处于干而未全干的状态。垃圾工程修出来的路,只在表层铺了一层沥青,被重型车碾压的支离破碎。车子行进极难。有靠近村子的路段被填上碎砖头,车子走到上面,摇摇晃晃。
      苏林集中精神将车尽量开的稳稳。
      村子渐渐密集起来,也开始看到有村民骑着车子穿梭在乡间小路上。
      等车子缓缓走入村子中,有好事者围上来。不是没见过轿车,只是这么高档的车子确实少见。但是车窗黑漆漆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车子左拐右拐,在众人的眼光下拐进一条小过道。
      有位引颈张望的中年人,忽然灵光一现:“哎呀,那边是老王家的老宅子呀。咱这村子里,就他家孩子最有出息,一个嫁到苏城一个嫁到国外。这一看就很贵的车,也就她们买的起啊。”
      车子停在惨败的房子面前。明显年久失修,必须重新修整打扫一下才能住人。
      楚宛从车里下来,满眼都是衰败的景象。还未来行及感慨,就有熟悉的邻居过来,又是激动又是感慨的,硬是拉着楚宛到她家里去。
      楚宛推迟不过,只好去了。邻居开了大门,让苏林把车停到院子里。
      几个妇人围坐车一起,拉着楚宛拉家常,从她走后的每一件小事,都细细说来,情到浓处手舞足蹈,动作夸张。苏林不会讲她们的方言,只在一边静静听着。楚宛从车里拿出在市区买来的干货糖果,分给来看热闹的乡亲。
      民风朴实,抢着要楚宛到家里去吃饭,楚宛笑着一一答应。
      虽说多年未见,但是楚宛从小长在这里,很多年纪大点的,都是看着她自小长大的。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纯朴而真执的微笑,或许曾经有过不愉快,但现在却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男人都围在外围,陪衬着同苏林讲话,也时不时的插上两句。放学的孩子们子围上来,嘻嘻哈哈的。楚宛拿了糖果一个一个送到手上,口袋里。
      闲话到天色向晚,众人才慢慢离开。
      将楚宛拉到自家的女人便生活烧饭。灶台的火光映红了楚宛的脸。
      这家刚翻新了房子,底下四间上面两间。院子里铺的整齐的水泥地。稀饭煮在电锅里,同时又用地灶炒菜。食材都是现有的。鸡蛋是自家养的鸡下的,菜是院子里留下一小块地种出来的。保证新鲜。
      一边做饭,一边闲话家常。
      调皮的孩子被妈妈吼到屋里写作业。大大的噪门听的苏林心一颤。楚宛对他温温一笑,要他别介意。
      吃饭时,苏林被他家比脸还大的饭碗吓到。他勉强吃完一碗,无论如何吃不下了。
      乡下的娱乐很少,最多吃完饭,一家人守着电视看新闻。
      因走了一天,两人都很疲惫。早早便睡下了。
      第二天,不到五点,楚宛便睁开了眼睛。摸到墙上的绳子拉开灯。
      苏林被惊醒。楚宛很不好意思:“我去洗手间。”
      苏林点点头。她披了件外套,跨过苏林的身体下床。大约是误会他们是夫妻,所以直接收拾了一张床。又不便解释,自己将被子分成两个被窝。他睡在外面。
      去了洗手间,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苏林也醒着。楚宛侧过身体,看着苏林。两人都没说话。
      外面还是一团漆黑。除了自己的呼吸,无一可闻。
      楚宛用手指划过被单,发出轻轻的声音:“这家女主人,我六岁的时候嫁到村子来。那时才十八不到。长得漂亮人又机灵,那脸嫩的能掐出水来。杨柳细腰,多少人夸啊。讲话也是细声细气。”
      苏林听着,想到女主人粗糙暗淡的脸,胖如水桶的腰,声音如响雷的声音。怎么也无法联想到楚宛所说的情形。
      楚宛猜到他的想法:“生活一点点把她磨成现在这样子……我以前恨她,为了进城就这么随便的放弃我。反而去对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关怀备至。让我在这里受罪,被人讥笑。我以前觉得,我长大了一定不会这样。我的孩子再苦也要带在身边。”
      “后来,她虽然把我带到苏城。让我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于这里的地方,我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有游乐园,有飞机,出门可以做汽车,超市里有吃不完的零食。楚鹤弹的钢琴,楚乔的小提琴,还有他们橱柜里的满满的衣服,花不完的零用钱。”
      “我知道那是我的父母,可他们竟然不敢承认我。他们怕楚乔的妈妈知道了,再来找事。所以他们把我藏起来。有人时,会让我出去住,以免被人发现说闲话。”
      “那时,我心里悄悄发誓,永远都不承认他们。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他们。”
      “我被送出国后,认识了茶茶,在一家疗养院。她是义工。她说,这世上不知有多少人吃不饱饭,穿不上衣,你比起她们,谁更惨?再说了,如果当初你的妈妈把你送人,或是抛弃,更狠一点的话,为防后患,也可以直接把你弄死。世上的人为了争名夺利,亲手足亦可相残。只有吃饱饭的人才有时间和精力去怨天尤人。”
      “一天,她把我带出疗养院。把我丢在大街上。我身无分文。她袖手旁观。她说,你若真的有骨气,便不要用他们的钱,试试看能活几天?”
      “我流浪了五天。没有毕业证,找不到工作,也没有身份证件,去给人洗碗打扫都没人肯收。给人洗了两天盘子,克克扣扣也没拿到多少钱。”
      “一开始的时候,心高气傲,不肯回头。总觉得自己有手有脚,总不会饿死街头。”
      “第四天,我没有一分钱,竟连份临时的工作也找不到。气羞之下,竟想着死了就死了罢。反正我活着,也没人会在乎。死了大家都干净。”
      “第五天时,两个流浪街头的本地流氓,见我没甚力气走在路上,起了坏心,硬托了我往巷子里去。我心知会发生什么,但两天没吃饭,浑身上下连一丝的力气都发不出来。”
      “我不太记得她什么时候出现的。之前的几天,她一直都没出现,我也没有发现她的踪影。但我知道她肯定就在周围。她学过武术,三两下打走了那两人。”
      “我躺在地上,她蹲在我面前,看我的眼神很平静。她擦掉我眼下的泪水,说,你安全了。我怎么可能让你受伤害。”
      “她带着我去了一家孤儿院,那是一家专收残疾儿童的孤儿院。她指着那些残缺不全的孩子说,你看他们,没有健康的身体,也没有富裕的财产,在有人来捐款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的表演作为感谢。卑微却又努力的活着。有些人,注定连成年都无法。看到他们,你可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我无法再怨恨他们,却也无法真正的摊开心扉接受他们。”
      “我在国外那么多年,他们从未短过我的花销。虽不能养尊处优,却也没吃过什么苦头。比起那些千辛万苦出了国,却靠着打工来支付生活费的寒门学子,算是云上的日子。”
      “其实,我这一辈子,想想也没栽过什么大跟头。七情中,也不过二情不太如意。”
      她越说声音越小,大约体力不济却又想撑着将话讲完,只不过意识却一点一点的拉不住。
      他静静听她讲着,本以为她委屈那么多又委屈了那么久,一定有许多话要讲。他准备一箩筐的话全没用上。
      他看她眼睛都要粘在一起了,轻轻的问了一个从她回来就想知道却怎么都不敢问的问题:“在国外那么久,有交往过的人吗?”说完,不自禁的屏住呼吸。
      她在半睡半醒中:“有,他……”终于抵不住睡意,沉沉睡过去了。
      他却因她这一句话,震的心一颤一颤。怎么可能会没有呢?这么多年,他自己前前后后都不知交过多少亲密伴侣,她在国外,那么开放热辣的地方,一待近十年,又怎么可能一直独身。更何况,她走时,亲情爱情都伤她甚重。他常想,她此去,大约永不回来了。
      他苦笑,再无睡意。
      以前他们为什么会分手?
      他记得,他读高三的时候,她才结束各种实习班,正式插班到他学校的高一。那时的他,在学校里算得上风云人物。风吹草动都必成为各班的谈资,且有好事者,编成各种版本以供闲话。
      她则是再平常不过,让人喜欢不了,讨厌也说不上,好像窗口摆的那盆花,习惯就好了。
      高三的他学习日渐吃紧,分不出什么时间与她在校园里如何如何。交流最多的便是放学后。
      她自上了高中,就开始住住校。
      她翻墙的本领,在乡下时早练的炉火纯青。宿管大妈的那小伎俩,她也早了然于心。时时,翻墙出来同他一块回家。那时也没时间玩什么游戏。吃了饭,便钻回屋子继续看书,她就坐在一旁,拿了一本书来看。那时她正迷卫斯理迷的紧,便将楚妈给的零用钱全换了书。那几个月她钱常不够用,又张不开口与他要。他就悄悄塞在她的书包里,她虽然从来没有当面说过,但他知道她都知道。
      等到晚的不能再晚,她才恋恋不舍的由他送到学校外面,翻墙回去。他家离学校走路不过十分钟。
      高考的压力的很大,他舍了自己的专长,报了s大。考完试,正是酷热的夏天。
      那时的高考还在七月。他考完了其实心里也没底,但面上却没显露出来。带着她去游乐园玩。
      从没人带她来过这里玩,虽然本城的小孩子基本上都来过,她来苏城也有一年多了。她说,她和楚乔的关系不好,打过一架,因此疼爱她楚鹤私下也不怎么待见她,她又要强,从不提这些。更何况,也没人真正在她身上操过什么心。她基本上算是散养长大的。
      带她去到游乐场后,她嘴上没说,但眼里的惊喜却让他觉得再没什么比这样更好了。
      那天他们几乎玩疯了。直到肚子饿的不行了,才依依不舍的出来。
      吃完饭,就坐在马路牙子上聊天。
      他故作忧心说自己考不上大学,肯定被妈妈揍。引她来哄自己。果然她也甚忧心,说不用怕,她要打你的话,我给挡着。
      他本存着逗她的心思,却不想她这一翻话,却不知为何打动了他,再没了玩笑的心思。
      她以为他不信再三的保证。
      他笑了,真是单纯的孩子。但这笑其实有几分牵强,只有他自己知道。看他笑了,她才知他是在逗她。但她不生气。旁人大约连逗她也不愿的。
      他如愿考上大学。
      她出钱,两个吃了一顿好的,庆贺他高中。结账时她说:“等我考上大学时,你再请我,我一定吃的你破产。”
      只是两年后,他竟没来得及实现。
      在一起,是他提的。就在那天吃过饭后,他们散步回家,路上闲闲的聊天。走到半路,一个开摩托车的人把车子开的飞快,眼看就要撞上她,她却恍然未觉。她神游的本事实在令人惊叹。他仓促中把她拉到一边,却不想用力过大,两个人都跌在路边上。肇事者呼啸而去。
      他还好,只是擦到手,她的腿却刚好磕到路边防水台上,划了个不小的口子。她痛的眼泪汪汪,他也急的眼泪浅浅。赶紧背了她去包扎。
      回去也是一路背回去的。
      她靠在他背上,搂着他的脖子,不说话。夕阳把两个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很长。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觉得她家的路这么近,怎么才走了一会就到了。他把她放在后门,要她进去,她赖着不肯近。
      他亲了她,算是初吻吧,因为吻是落在她的额头上。她的脸红的比天边的晚霞还要艳上三分。
      这算是个开始。
      虽然没有很正式的公开过,也就她住宿的几个室友知道。所有的约会和一般恋人别无二致,没什么可特别所说的。可是在很多年后,不管是和她相像的还是完全不相像的,做与她做过的事,却再也找不到与在在一起做时的心情与感觉。
      但可悲的是,竟然在那么多年后他才发现。
      有一次,苏城有个大型的学生活动。从中学到大学都有学生参加表演。他和室友一起去看表演。
      楚鹤与楚乔有个节目钢琴与小提琴的合奏。室友看到节目单后,贴到耳边悄悄对他讲:“看,前排那对夫妻。苏城有名商人。家里有钱的很,谁要娶了她家的女儿,那得少奋斗多少年啊。再说,那女子长的不错,挺耐看的。娶了也不亏……”
      其实他早就认出他们了。来之前,楚宛就告诉他要陪家人来看表演。他不以为意。但不知为何,看到跟在家人后面她,且认出她的家人时,他心里竟有种闷闷的感觉。
      以前送楚宛回家,看到她家气派的房子,多少也猜到家里条件极好,却不曾想过,好到这般程度。他一直以为,只他一个看到她的美好。却不知,别人也从别的方面看到她的美好。原来,她并不是自己的,也随时可能是别人的。
      室友又说:“你看跟在后面的那个年轻人了吗?那可是个华侨公司的第三代,听说,有意向与他们合作。这样一来,他家的生意可就走向国际了。”他神秘的靠近,像是要说什么惊天秘密一样:“知道怎么合作吗?听说,是要以联姻的方式……”
      他不耐的打断:“既然是听说,就不会是真的。”室友讨了没趣,讪讪的不说了。
      他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像有颗种子扎了根,正细细的悄无声息的在他心上长出芽来。要联姻,会是谁联姻。自古以来,联姻是什么下场,以他家人的偏爱,会是谁自然不言而喻。像今天,她不是舍他陪在那人身边上吗。
      这种子一发芽,便一日一日的庞大起来。他知道她定不会喜欢那人,就算陪着他游玩苏城,也大抵是大人的意思,她不便拒绝。他也可以理解。
      他在等,等她主动告诉他,她的为难,她的迫不得已。他可以理解她的苦衷,只要她相信他,把一切都告诉他。他会想办法帮她解决。他的画册已经出版,再有两年就毕业了,他可以娶她,也有能力养活她。
      她只要说出来,他便有了理由可以给她保证。
      现在想来,那时实在幼稚,若想给她保证,又何须理由呢,他可以直接与她保证未来。如果那时做了,现在是不是就不一样了呢。
      到底是那是还小,对事物还不能有成熟的看法。
      且她的家世也多少是他的一个心头结。
      他等了两个月,她却只字未提。而苏城已经传出了确切的消息,联姻已成定局。没在说出名字,但也可猜的出。她家里,左右不过两个女孩。
      那天,天气闷热,是下雨的前兆。他郁结了很久的心情,终于爆发。他跑到校外的小店喝了个铭钉大醉。
      是明月经过,替他结了帐,并扶他回去。路上雨下起来,且越下越大。他们只好在礼堂的屋檐下避雨,他的外套披在发抖的明月身上。
      远处的地方在放烟火。在迷蒙的雨帘中,显的飘渺而梦幻。
      第二天,他头脑清醒衣着整齐的去找楚宛,只说了五个字:“分手吧,宛儿。”
      我能给的未来太小,装不下你的天空。所以,我放手。
      她面色惨白,却一句话未说。
      他连着几天喝酒,把宿舍闹了了个鸡犬不宁。明月帮他报了外出写生的团。室友欢天喜地的帮他打包送上车。
      一个月后,他回到苏城。听到的就是楚乔和秦家公子定婚的消息,还有楚宛出国的消息。
      室友不知何处听来的八卦,说那秦家公子,对楚乔如何一见钟情,如何如何。
      他一颗心如沉到深渊之底。
      但却又是年少轻狂,不肯回头。
      和明月正式交往一个小时后,他提出了分手。
      而她,一去便是近十年。是他们认识年份的三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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