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二、君问归期未有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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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君问归期未有期
父亲和松阳离开的那一年，凛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太大改变。她依旧乖巧地扮演女儿的角色，母亲也依然重复着之前的日子。只是，每天薄暮的时候，雅子总会站在院子里，呆呆望着父亲离去的方向。玄端和松阳离开的时间，也正是夕阳漫天的黄昏。
雅子不知道，当她凝眸远方时，她的女儿也正默默注视着她。母亲身披晚霞的背影，定格为凛生活中不变的画面，半年中日复一日的哀婉场景，如同饱蘸颜料的画笔，为凛记忆中的母亲，添上浓重的色彩。
清水家所在的地方远离战事，凛至今未见过所谓的天人。她每日无所事事，除了翻阅父亲的书籍，练练书法，便只能对着院中的树木花草生出些矫情的哀叹。雅子越发沉默，以往还会陪女儿玩会儿说会儿，现在似乎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世界，不愿出来。唯有玄端来信时，平静无波的脸上方有些情绪变化。
如此安逸却寡闻无知的人生，也不晓得是她的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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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子从来不去打听村外的战况，像是害怕什么。凛也只是安静地等待某个结果。
日子就这样不缓不急地到了年末。腊梅的香气远远地沾染上了她的衣发，缠绕不绝的余香总让她的眼前浮现起那个灰色长发的青年。
那年冬天，院子里的腊梅开得异常明媚。
当真是，今年花胜去年红。
入梦时分，她似乎嗅到了参杂着淡淡咸腥味的腊梅香气，隐隐绰绰地翩然而至，可当凛想要细细辨明时，却发现不过是一个逼真的梦境，在梦境里，她似乎还看到了那个久别的青年，正含着微笑向她走来。
她很少做梦。而关于松阳的梦，更是从未做过。她突然有些恐惧，心脏突突地剧烈跳动。
不想继续沉浸在黑暗中，凛睁开眼，发现母亲仍坐在床边。昏黄的灯光将她的背影渲染得模糊不清，与凛印象中，那个黄昏时矗立在院中的身影奇异地交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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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敲开清水家门。少年黑色的头发卷卷的，原本英俊的脸孔被衬得俏皮可爱。他举止略显不羁，态度随和爽朗，声音洪亮，很有亲和力。
这个少年叫坂本辰马，拜松阳恩师佐久间先生门下，算是松阳的师弟。最近几次的信函都是坂本亲自送的。但清水凛知道，送信绝非坂本千里迢迢来到此地的主要目的。不过那已不是凛可以知晓的事了。坂本每次送完信，大概要过三五天才会回来取回信。当中几日的行踪无人知晓。
坂本时年十六却名声在外，与多方势力都有联系，包括幕府中主战、主改良的派系。尽管因脱藩而被通缉，却至今来去自如，叫凛不得不佩服一把。
越是办事高调的人，为人越要低调，否则便逃不了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命运。坂本极善隐蔽行踪，再加上身手不错，人品端方，又顺路，托信于他其实比想象中安全。
坂本辰马将信件递给雅子，约好再次造访的时间后匆匆离去。清水凛望着他的背影，心中浮起忧虑。坂本虽然一如既往地热情风趣，凛总觉他眸中略带愁绪，尤其问及玄端松阳近况的时候。
玄端的信一般很短，不过报声平安，再问问家中状况。偶尔会夹带松阳给清水凛的信。松阳的信大多不长，但很有意思，笔调轻松诙谐，泰半篇幅都是他在当地的见闻趣事，真难为他把紧张清苦的军旅生活过得如此潇洒自得。有时也会提及天人和幕府，哪怕所谈不深，到底让凛免于一无所知。母亲不善书写，凛字体幼稚，可平时练得勤快，好歹能看清楚，回信都是由雅子口述，她操笔，偶尔还会被玄端松阳夸赞书法有所长进。
但这次的信却不同以往。玄端的信由松阳代笔，说是伤了右手，暂时无法写字。松阳自己的信件很正常，无甚变化。值得一提的是，玄端信中道，随着天人对本国的渗透加深，越来越多天人来到清水家附近区域行商传教。她们所在的村子虽没出现攘夷斗争，但附近的其他城镇村庄，天人与人类之间矛盾愈渐尖锐，近日甚至爆发了小规模械斗。随着冲突的愈演愈烈，恐怕会有天人及幕府的联合部队来此武力镇|压，攘夷战争可能席卷此地。他要雅子早作准备，过段时间松阳办事会途经此地，顺便带她们离开。
雅子脸上忧思重重，叫凛写了回信后，立马起身收拾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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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端的来信断了，松阳也未见踪影。清水家所在的村子依旧非常平静，未见玄端所说的天人。犹豫一阵，雅子终是觉得，对一个带着小孩的妇人而言，还是安安分分地留守原地比较好。更何况，逃也不知该逃去哪儿。
玄端必然出事了，她们却无能为力。
雅子更不爱说话了，脾性也愈渐古怪。
腊梅已谢。此时张扬绽放的是父亲最喜欢的梨花。凛站在树下发呆。忽然，心中没由来的一阵焦躁不安。凛蹙了蹙眉，下意识地抬头仰望天空。天还是很蓝，仿佛所谓的沧海桑田，时过境迁，对于它都无关紧要，它依旧如十年百年甚至千年前一样，位于顶端，淡然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不曾改变。
一丝从未有过的心焦促她伸出双手，挥舞着试图抓住漫天梨雪。结果只握住了一片虚妄。不知为何，她竟有些难过，仿佛骤然失去了一样很重要的东西。可她却不知道，究竟失去了什么。
又或者只是不愿承认。
“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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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凛就这样，日日看着不同的花一朵朵盛开，再看着它们一朵朵走向凋零，最后只留下突兀的枝叶。不论是何种花，最后的结局却都是相同的。凛想，这就是所谓的殊途同归，和人类惊异地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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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永远不会忘记那天，那个后来多次出现于梦境的一天。
当时，她和母亲都还在睡梦之间。骤然而至的巨响，惊醒了两人。接着涌入耳畔的，是各种声音杂乱的组合。凛听见急促的脚步声，听见孩童的嚎叫声，听见女子的哭泣声，包括他们哭喊的内容，都一清二楚，即使环境再怎么嘈杂无序。
她这一世的身体很好，不但从没有生过病，五感特别灵敏，协调性和反应都很出色。灵敏的五感好处多，坏处也多，比如说现在。那些令她惊慌恐惧的声音，不论有多么遥远，都直直地向脑海深处钻去。
她故作镇定地唤醒被吓到的母亲。雅子回过神后，迅速替彼此穿好衣裳，捞起早收拾好的行李向外走去。她们靠在大门上，透过门缝向外看去。到处是推挤奔跑的村民，一定有什么在追赶他们，凛知道，是天人。因为她听到队伍中有人叫喊着“天人打来了”，“已经打到隔壁村子了”。
她不知该怎么办，所幸这支扫荡村庄的天人队伍似乎没有配备热兵器，她没有听见枪炮声。总体来说，天人科技发达，但每个星球情况不同，有些也和地球一样，冷兵器仍是主导。那些星球往往只是发达星球的附庸。
天人虽遣军“援助”幕府平乱，实际派来的人数却不多，且大部分来自众多附庸国或说殖民地国家。
清水凛自有记忆以来，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镇定自若不是每个人都有能力做到的。唯身处其中，方知冷暖难易。
其实这几个相连村子的百姓大多不理世事，更不要说参与攘夷。松阳不是这个村子的人，父亲玄端也刻意隐瞒了故里和真名。清水又是大姓。
如此平凡的村子却还是逃不过天人的侵袭。只因附近其他城镇的攘夷斗争。天人要借此泄愤，又或者借此震慑。
可幕府竟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子民受无辜牵连。
若镇压攘夷志士尚可勉强称作有苦衷；抛弃安分守己的普通百姓，幕府又该拿什么当做借口？
雅子犹豫一会儿，最终拉着女儿打开门，汇进仓惶的人潮中，不明方向，只盲目地跟随众人脚步。
尚未跑出几米，一双手从背后把她们拽住。原本跑在母女俩身后的几个村民刹车不及，差点跌在她们和那双手的主人身上。那几个村民一边骂骂咧咧，一边飞似的再次冲向前。
凛扭头，首先入目的是配在男子腰间，略有些眼熟的长短刀各一。
“阿嫂，凛，跟我走。”
他声音坚定，不容置疑。
清水凛仰头看着那人熟悉的面容，心中既是安慰，又是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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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阳历四月三日，尹迪亚星援助平乱部队驻扎长州藩周防镇压攘夷叛匪。
四月十二日，捕获叛匪首领。
四月十三日，发生周防惨案。尹迪亚星部队因平叛过程中伤亡惨重，对周防及周边邻近地区烧杀抢掠以泄军愤。惨案消息一出，举国震动。
四月廿日，长州藩士民向藩府递送万民请愿书。
四月廿九日，三名带头犯案的军官被罢职，并送返母星。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二、君问归期未有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