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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外峰(1) ...

  •   玉清门修建于玉清山上,立派至今约有一千七百年,现由金丹后境的方真人所掌门。掌门座下有左右长老二人,长老之下是六内峰峰主。内峰弟子分为嫡传弟子与记名弟子,其中嫡传弟子由掌门、长老或者峰主直接教导,记名弟子则有嫡传弟子指导。而外峰弟子只有进入筑基期,通过太初莲华境的考验之后,才能进入内峰进行修行。
      而外峰弟子除了每天自行打坐修行之外,还承担了清扫庭院、抄录典籍、为尚未辟谷的弟子们准备食物等等职责,每五天会有内峰记名弟子下山来为他们授课。授课分为两部分,上午讲解《太玄尚明经》,下午则是教授简单的咒术。
      玉清门现有外峰弟子四百余人,内峰记名弟子不过百人,粗略算来,入门之后有机会进入内峰的不过两三成,许多人修炼一生也未能达到筑基之境。修真毕竟不只是一个积累精进的过程,除去天资之外,机缘也是重要的一环。
      安文到了玉清门之后才发现自己运气不错。本来按弟子素质、高阶修士人数、以及仙籍典器的数量,玉清门只能算个三流门派。却因着背后倚靠的方姓世家,不仅霸了一块仙气充裕的地方立派,还顺着世家血缘的关系,跟各个大门大派之间都保持着良好的往来。

      周常大约是被安武一路魔音穿脑一般的碎碎念给念怕了,顺手让外峰的管教弟子把他和安文安排在了同个院落一起,安家村的其他几个孩子则被分到了其他地方。老妖怪安文对这安排表示满意,两个人在一起,他偶尔便可以提点一下安武的修行法门,单说经验的话,活了两辈子的他显然要比这山上的任何人都有资格授课。舅舅一家对他的好,他总是要还的。
      不过当他之后发现自己小鸟鸟的领土权再次被剥夺的时候,他后悔大发了。
      只有内峰嫡传弟子才有自己的房间,外峰弟子更是大通铺,洗澡是一群人在大澡堂里完成的。
      只见玉清门新弟子们入门的第一天,外峰丙字澡堂里,一个小娃娃捂着小鸟鸟一个劲儿后退,泪眼朦胧,仿佛对面那个拿着皂角的一个劲儿向他少年是要逼良为娼一般。
      于是丙字院的所有人这天都知道了,今年新来了一对儿小兄弟,弟弟每天要哥哥帮忙洗鸟鸟。

      “主被动用错了啊!”
      老妖怪心中饱含屈辱的泪水。

      下下品灵根意味着,同样的付出,他只能获得中品灵根灵童一半不到的成果。也就是说,只有持续不断地比别人付出多一倍甚至更多的努力,他才能赶得上别人的步伐。于是安文到了玉清门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一个无名山一样的存在,让他独自修炼。
      几天搜寻无果之后,还真被他找到了一个不错的地方。
      外峰后山有座断崖,而清溪至此,便坠成一片珠帘直坠谷底,最后化为一方被翠竹环绕的潭水。让安文欣喜的是,这方潭水因地势,竟将整座山谷的寒气都聚集在此,成为一口寒潭。也因着寒气过重而少有人至。
      于是从此之后,每到入夜,安文便一个人偷偷跑过来打坐修炼。
      起先他的身体在潭边坐上一刻钟便已经受不住,之后渐渐可以打坐上一、两个时辰,当他可以在潭边呆上一整晚而体温如常时,他开始慢慢把打坐的地点从潭边移到了潭水之中。
      期间安文一直小心翼翼,哪怕是安武也没有告诉。按着他哥哥那碎碎念的婆妈个性,若让他知道自己这几次风寒都是因为晚上跑出去偷偷修炼,估计要闹的掀翻屋顶。而为了不让安武发现,他每次进入寒潭打坐都只能赤身裸体,免得沾湿衣服被安武问起。

      也大约是因为太贴近这自然,再加上这方寒潭本就有聚集天地灵气的作用,三年下来,安文先天的不足已经消失殆尽,整个人的灵骨已经不亚于同他一起入门的中品灵根的灵童们,此时的他终于可以侵在寒潭水中调息整晚,体温不变。
      这三年之中安文和安武回过一次家。
      表姐嫁了从小定亲的隔壁家的二虎子,生了个大胖娃娃,舅舅、舅母也俱是身体安康。看着两个孩子渐渐长大,眉眼之间渐渐显露出少年的英气,均是欣喜的说不出话来。
      村口的大槐树依旧茁壮,绿茵参天,风一吹,淡淡的槐花香气沾了满身。
      接送他们二人探亲的是他俩熟识的王子成,这家伙许是平日里除了修炼之外实在太过无聊,常常从内峰跑来逗安文玩儿,结果次数多了惹得安武很是防备,死活说是对方另有所图,每次见到都要呛上几声。
      在鸡飞狗跳的吵闹中,师兄师姐们从未停止的调戏中,无止境的打坐吐纳修炼中,对小鸟鸟领土权的不尽斗争中,他们长大了。

      五年后——

      一个少年身着竹青色道袍行走在山林间,带有一丝寒意的雾气在他身后温柔的合拢,漂浮的萤火亲吻他的衣袖,翠色竹叶轻轻触过他的衣摆。行至潭边,将道袍、中衣、鞋袜脱下叠好,放置在渐渐打磨出柔和光晕的玄色大石上。
      少年光裸着迈入寒潭,潭水渐渐抚上他纤细的足,经过劲瘦的小腿和凹凸有致的腰臀,直到那两枚飞翼般的蝴蝶骨。游至潭中的巨石,他盘膝开始打坐。
      时间一晃而过,安家兄弟入门已经八年。
      一年前王子成开始闭关冲击入炼气后境,而一直以老妈子心态照顾着他的安武也在年初开始闭关。没了这两人的照料或者打扰,也不用再争夺自己小鸟鸟的领土权,安文开始显得沉静了下来。他上辈子其实一直是个安静的人,大概是因为根本没有人听他说话。
      于是外峰弟子们又渐渐流传起来,丙字院里那个要哥哥洗小鸟鸟的粉雕玉琢的小娃娃长大了,结果不小心长岔了,成了个木木的修炼狂。
      好在肉肉的脸颊还未消下去,师哥师姐们掐上一掐的时候那瞪得圆圆的黑色眸子也依旧可爱。

      一个大周天下来,安文打算休息一下。因着体质已经不差太多,他和安武的修行进度便基本持平了,加上这几年他拐弯抹角的提携,这次闭关,对方应该可以顺利筑基。至于他自己,年内也应该没有问题了。

      正准备开始下一个大周天,安文的灵识却突然感知到了打扰。
      他骤然睁开双眼,只见不知何时潭边伫立了一个身影,鸦青色道袍外罩月白长衫,衣摆袖口滚了墨色刺绣,一根玉簪代替了道冠,周身灵气内敛,却气息绵长,目光如炬。
      哪怕看到自己睁眼,对方也一点也没有被发现偷窥他人裸体的尴尬,只是施施然与少年对视。
      修真之人对自己的皮相并不很看重,活了几千年连小鸟鸟都被洗了无数次的老妖怪自然也不在意被对方看光的问题。看了两眼,那青年应该没什么恶意,何况就算有恶意,光凭对方那收放自如的灵气,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完全不是对手。于是敛了眼帘,披着少年皮却是一颗处变不惊老妖怪心的安文继续吐纳了。
      再睁眼时那人已不见。
      天色将要破晓,外峰弟子卯时便要起来做早课,他不愿被别人发现自己夜里不在房内,便准备返回。
      正要穿衣,却见叠的整齐的丹青道袍之上不知何时被留了一朵青莲,他伸出指尖触了一下,竟化作一片萤火,轻轻飘散了。
      蓦地,天地之间炸响一道惊雷,一群飞鸟被惊起,扑棱着翅膀在林间盘旋。紧接着仿若响起连绵的擂鼓,浓重的墨色的云由远及近,层层叠叠,空气里充斥着蠢蠢欲动的潮湿水汽。

      二月初二,龙抬头。

      ¨¨¨¨¨¨¨¨¨¨¨¨¨¨

      周靖寒此番不过是路过玉清门,他一向喜欢玉清山里那汪寒潭。生来五行属火,潭水里的冰寒之气能帮助他平复体内躁动的力量。
      刚刚自八千年沉睡之中醒来,他饿的浑身骨节都在瘙痒,凶兽在血液里扑腾,叫嚣着要吞噬这天地。
      然而与那个清秀少年对视的时候,他心里那股骚动的热意却似乎被冰了那么一下。
      明明他的面容无一丝媚意,甚至称不上多么出众,还带了那么一点点的孩童的稚气,却不知为何,拎着他胸膛里那颗老成石头的心,似乎,那么小小的跳了一下。
      少年很快就又闭上了眼睛开始调息,他有些失落,似乎有点舍不得那双眼里投映的星芒一般的光。可是他不得不走了,他还要寻找那个人,他已经等了那么久,他不得不走。
      转身之前,他顿了一下,最后还是没忍住,伸手一揽,把四处游荡的萤火捻了一朵青莲,轻轻地放置在少年的衣物之上。
      他想起一句话,很适合那个少年。

      濯清涟而不妖。

      ¨¨¨¨¨¨¨¨¨¨¨¨¨¨

      不过躺了一刻,早课的钟声就响了起来。
      今天是内峰弟子前来授课的日子,安文尾随着同房的师兄们将自己打理完毕,向着广场走去。

      不同于平时,今天来讲课的竟然是玉璇峰主的嫡传弟子,在他入门时同他有几面之缘的周常。
      广场安静之后,只听他起身朗声道:“掌门师伯有令,今年七月十四将开太初莲华境。”
      利剑一般的目光扫视了一番台下,本欲张口讨论的几个人都被吓得闭了嘴。
      “此番太初莲华境,所有达到筑基之境的弟子均可尝试,合格者可以进入内峰修行。除此之外,玉玄、玉清、玉昊三位师叔也将在这次试炼中,直接挑选几位嫡传弟子。”
      这消息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枚炸雷,霎时整个广场响起嗡嗡的交谈声,周常的目光也不管用了,不得不一甩衣袖,一道气力直击场边擂鼓,直震得所有人头晕目眩,耳朵嗡鸣。不理下面弟子的东倒西歪,周常拿出《太玄尚明经》,径自讲了起来。

      外峰弟子虽有供养,到底不上内峰记名弟子的份例,更不要提内峰峰主的嫡传弟子还有获得法器典籍的机会。安文掐指算了一下,他这些时候积累的灵气已经足够他筑基,若是这段时间将灵骨强化一下,两个半月后闭关筑基应无大碍。
      若能趁着年少,灵体未定型时筑基修炼,对于他以后的进阶都将是大有裨益的。
      如此思量着,安文下了决定,四月底闭关筑基。

      ¨¨¨¨¨¨¨¨¨¨¨¨¨¨

      谷雨。

      他没忍住,赶了半日,又来到那口寒潭。
      终年不散的雾气依然弥漫,林间有戴胜鸟扑棱着翅膀飞过,子规啼声远远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凄切。淅淅沥沥的雨点打在水面,一点一点的涟漪散开。少年的衣袍依旧放在原处,上面盖了一片芭蕉叶。他收敛了气息,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坐了下来,看着少年莹白的身躯在寒潭水中影影绰绰,些许的不真切。他的下巴似乎又尖了,让他面上少了那么一点点的稚气。
      听说人类在这个年龄,几乎每天都是有变化的。

      夜与日再次交替,黎明将至。
      少年调息完毕,无视对方的目光径自回到岸边,穿上道袍。整理了下衣冠,才抬眼望向男人。
      对方很高,他还不及对方胸口的云纹处。
      “安文。”他点了个头,示意对方自己的名字。
      男人有些愣怔,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一样,连忙回道,“周…周靖寒。”
      见了个礼,他转身向回走,还能感到那男人的目光仿佛有了实体,似一只觅着花香而至的蜂鸟,尾随在身后。

      老人说,雨生百谷。
      有什么在这场春雨中细细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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