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墨灰（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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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着那个俏皮的蜡笔小新笑了一夜。
闻季扬送给我的那个所谓他喜欢的小东西是个看起来可爱极了的蜡笔小新，褐色，矮个，放在书桌上，莫名的看起来像是闻季扬。
十三岁到十四岁的跨越，就像我和我的影子之间无端多出了一扇透明防盗窗，那距离明明短得可笑，我明明可以清楚地看到影子却再也无法用指尖温柔的轻触她，几公分的距离可悲的再也无法摧毁。
当我还在窃喜闻季扬用我送给他的薰衣草瓶撑着文具盒发呆，当我还在窃喜闻季扬上课的时候时不时向我这边看来又慌忙转开头，当我还在窃喜闻季扬的第二篇名为《红口袋》的作文又作为优秀作文在全班传阅，他写有一个女孩，莫名的对着窗外发呆，他跟着那个女孩的视线往窗外看去，看到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有一个插在田土里用来吓跑小鸟的红口袋稻草人，红口袋随风张扬着，这个女孩好像听到了风声，也听到了红口袋的呢喃声，女孩笑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女孩叫徐未然。
从我们的生日到那一天还不足一个月，我从一个最初感受到阳光的小女孩直接跌落到了不见天日的深谷里，
清明
全班在学校的安排下，排着整齐的队伍，步行去一个革命烈士墓地。
我有没有在此之前提到过我是一个神经大条的女孩儿？大条到看不懂别人的眼神，听不懂别人的话，我站在队伍中间，只顾着踢我脚下的石子，只顾着欣赏路边欣赏惯了的风景，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唱歌一个人傻笑。
到了目的地，站在烈士碑面前，校长开始了他的长篇大论，身后叽叽喳喳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他们好像就是对着我的耳鬓聊天，我才隐隐约约听见他们的谈话内容。
“是啊，真犯贱，还没见过这么犯贱的人。”
“谁喜欢她来着？”
“瞎了狗眼”
“简直是脏”
“能和别人比什么呢？哈哈”
我听不懂那些谈话，只是好奇那些话题围绕的主人翁是谁，是什么人能够在他们的嘴里变得如此污秽不堪，我转过头去想要问问他们讲的是谁，他们却在我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停止了所有谈话，谢宇佳和苏畅站在我的身后怔怔地看着我，我说：“宇佳，他们在说什么呀？”，她不说话，只是怔怔地看着我，然后低下头。我自讨了个没趣，也只好转过头去继续听校长唠叨。
一系列固定模式的拜祭后，我们得以自由解散，转过身的时候，谢宇佳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这让我有些懊恼，怎么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呢？怎么能抛下我一个人在人群中？我站在人群中搜索她的身影，远远地看到她和一群人站在前面聊天，我大声喊：“宇佳！宇佳！谢宇佳！”
那堆女孩子中的其中一个转过头来，（我暂且称呼她为小A吧）吧唧吧唧的对着我嚷了些什么，我没听清楚，等我气喘吁吁的跑到她们跟前，宇佳在哭。
我有些手足无措，拍着她的肩膀：“宇佳，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宇佳抬起头泪眼朦胧的看着我，不说话，只是抽泣得更厉害，那一时间，我把她抽泣得更大声当做了她对我的信任，人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是更脆弱的，他需要那个自己信任的人给予自己莫大的安慰。
我拍着她的肩膀，我说：“宇佳，不哭，不哭”
这时候，小A使劲地推开我，大声地对我嚷嚷：“你滚开，这时候了猫哭耗子，早的时候死了？”
其他人也一哄而上了，我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嘈杂，他们都在对我嚷嚷，激动地，愤怒地，瞪大眼睛的。
“没见过你这样的贱人。”
“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样儿，有谁喜欢你来着。”
“乡下土货”
........
对于这些污秽不堪的语言，我慌张无措，宇佳还在哭，她身边围绕了很多人，我想走过去安慰她，我想问她怎么了，我想问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是没人让我过去，他们把我推攘到了离宇佳几米远的地方，他们怒气冲冲的对我喊：“你滚，你滚。”
我哭了，可是我的身边，没有一个人，我甚至不知道我为什么哭，担心宇佳？还是为自己悲哀？
我真的走了，在一群人的推推攘攘下，我只能迈开步子，看着宇佳抽泣的背影，看着每个人怒目圆嗔的仇视着我，突然觉得那个嘈杂的世界我只是一个局外人，一个不懂他们在说什么，愤怒什么，不懂宇佳在哭什么，不懂为什么突然之间就这样子的局外人。
我亦是一个局内人，一个他们谩骂的中心人物。
没有了来时的心情，我上了一辆公交车，站在公交车上，透过车窗往外看，这才发现，原来清明这天的天气本来就不好，阴霾一片，我来时踢那些路上的小石子太认真了么？我现在在车里，那些小石子竟然孤单起来。
车启动没多久，便看到了他，闻季扬，苏畅站在他身边，为他撑着伞。
我不知道，原来下雨了。
他们慢慢的走在雨中，苏畅在说着什么，闻季扬低着头。
我紧张的靠近车窗，我想拉开窗户喊：“闻季扬”
可是，等我挤到车窗边的时候，车已经开远了，我轻轻拉开窗户寻找他们的身影，眼前却是灰蒙蒙的一片，有什么东西拍打在我的脸颊上。
真的下雨了。
多年后，闻季扬和苏畅在雨中慢慢走，我在车内紧张、害怕交错的样子还时不时的浮现在脑海中，一个伞下的世界，一个车内的世界，两个完全挨不着边儿的世界。
就是这些小得不能再小的细节，像我踢过的若干的小石子堆积成山，压在我的胸口，时常让我喘不过气来，我像一个神经病，莫名其妙的去回忆，莫名其妙的哭泣，然后再迫切的寻找一个逃生的出口，有很长一段时间，包括后来我已经开始了我的新生活的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忍不住歇斯底里的为了这些小细节哭喊。
我会痛，从梦里惊醒的痛。
在我的梦魇里，反复出现闻季扬、谢宇佳、苏畅，反复出现，从未休停。嘈杂的声音，哭喊声、谩骂声、戏虐声，以及落在我脸上的耳光声，“啪”“啪”“啪”，反反复复。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么善良的人吗？善良到自己即刻毁灭的时候，心里始终抱着一个幻想，幻想有一个人，不管以什么身份，陪自己一起走过那场浩劫。殊不知，做梦也是需要资本的，资本就是可笑的信任。初满十四岁的我，就是那个善良到不可一世的女孩，很多年后的今天，我嘲笑我的一文不值。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墨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