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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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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醒在一間滿是藥香的房內,窗外陽光燦爛,鳥鳴啁啾。床前的几上擱了個香爐,不知燃的是什麼香,聞了竟讓人心神分外安寧。她估摸著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可思來想去也得不到一個解答,只覺得頭隱隱約約的犯疼。
環顧了四週好一會兒,忽然想起了那日滂沱大雨中,她的家人都死在了山賊的刀下,唯獨她一人活了下來,再次體認到失去至親之人的這點,心裡的痛像是千萬根針瘋狂的往身上扎去般,痛不欲生。
眼角有淚水滾落,她皺緊了眉頭,像在忍受些極大的痛苦,半晌嗚咽了一聲之後,隨即嚎啕大哭了起來。
她使勁蜷曲了身子,即使因此而些微扯開了背上的傷,依舊哭得不能自拔,用力絞緊了覆在她身上的錦被,偌大的房間裡傳來陣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那哭聲似是驚動了什麼人,不久之後,自遠處至門外,有腳步聲傳來,是種不疾不徐的步調。
聞那腳步聲來到了自己房間的門口,她立馬停止了哭泣,將身子往內縮了一縮,她不想讓任何人看見她現在的模樣。
「可是醒了?醒了就來喝藥。」一身白錦繡袍的男子手上端了碗藥汁,沉穩好聽的聲音在他踏入房內的同時響起。
男子走向床沿,作勢要扶起她,可她沒有說半句話,也沒有任何動作。
從那個的角度,他可以看到淚痕仍掛在她白皙的臉上,只是方才哭得不能自拔的她,此時已不再發出任何聲音。
男子極輕的喟嘆了一聲,將藥擱置在几上,沒有再說任何一句話,琢磨了一會兒便轉身要離開,踏出門檻前的一步像是想到什麼似的又再度開口。
「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哭過之後,妳便得學著堅強起來。」
床上的身形微微一動,在步伐聲離去許久後,抹去了臉上的淚水,扶著床沿勉強起身,慢慢的將藥碗端起,看著那黑褐色的藥汁好一會兒,然後仰起頭來盡數喝下。
她要趕快好起來,好起來,才能替家人討回公道,這是她應該做的,也是她僅能做的,在腦中打好算盤,輾轉反側片刻後,似是藥效終於發作,不久便沉沉睡去。
隔日,男子再度踏入房內,手上除了一碗藥汁之外還多了只瓶子,看那形貌約莫是傷藥。
她有些錯愕,莫非自己身上的傷還是他給上的藥
思及此,她覺得有股火苗燒到頸子,雖說人家是醫者,但畢竟還是個活生生的大男人,在不知情的狀況下被一個陌生的男人看了身子,這真不是件令人開心的事。
「喝了,然後我替妳換藥。」男子向她遞去湯藥,一派動作如行雲流水,抬起頭,她頭一回看清男子的面容,那是張極其平凡的臉,黝黑的皮膚,普通的鼻、嘴,可那雙眼卻彷若星辰,內斂而沉穩。
對上男子的眼睛時她有些恍惚,可恍惚之餘仍是默默的接下了湯藥,喝著喝著,她突然想著他適才說要替自己換藥,可那傷口長在背上,若是要上藥的話,自然就必須脫去衣裳,如果是之前昏迷了、在無意識的形況下被看了個光,那倒無話可說,可現在她腦袋清醒的很,沒辦法大無畏的接受自己就在一個男人面前脫個精光。
她皺了皺眉頭,將手邊的碗擱在几上,抬起頭看著眼前黑髮白裳的青年時,突然又想到這就是她的救命恩人,可她卻還沒向他道過謝,也還不知道他是誰、該如何謝他。
「你是誰」三個字大喇喇地從自己口中吐出,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她有些錯愕,原先她是想要向他道謝的,沒想到自己一開口,卻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她甚至可以感受到自己語氣中的冒犯。
她覺得當一個人好心救了另一個人,那人腦袋才剛清醒過來,沒謝過自己就算了,還劈頭反問自己是誰,那麼那個人一定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沒料到眼前的青年只是笑了笑,似乎不甚在意。
「在下趙亦辰,姑娘昏迷數日,現在清醒了,算算時日我也正好替你換藥。」
昏迷數日她急忙又問道:「敢問趙公子,我的家人,他、他們......」
趙亦辰抬了抬眼眸,會意到她要說什麼後,將藥瓶擱在小几上,然後委身坐在床沿的椅子上頭,說:「我在這附近找了塊風水寶地,以禮厚葬了他們,可不知你家姓氏為何,因此留了塊尚未刻字的石碑。」
她楞楞的看著他,有那麼一瞬不能自己。
閉上雙眼,她深深吸了口氣,到最後還是天人永隔了,可任憑她怎麼悲慟,也喚不回死去的家人,整理好情緒後,她又開口說道:「慕容,我叫慕容瑾。」
吐出\"慕容\"二字的那瞬間,她似乎看到他的眼眸中有道倏忽即逝的光芒劃過,可那光芒是那麼的不真切,因而她並未仔細探究下去。
「公子救命之恩,慕容瑾該如何報答」
只見趙亦辰唇邊一勾,像是在笑著似的。
「姑娘傷勢未癒,還是先將傷口養好。報恩之類的倒是不用這麼急切,我不過順勢救了你一把,還是應著你的要求,當日若不是你有想活下去的念想,我也不會勞神費力來救你,真要說起,那還是你救了你自己。」
慕容瑾有些聽不明白,趙亦辰這麼說,莫非是不求回報嗎
「公子雖這麼說,但總歸你還是幫了我的,常人說滴水知恩當湧泉以報,慕容瑾不是忘恩負義之人,要將公子的行為視為理所當然,慕容瑾沒有辦法做到。」
趙亦辰搖了搖頭,些許笑意到了眼眉,可那表情似乎又帶了一點無奈。
「你果真想要報答我」他仔細的瞧了瞧慕容瑾,看著她那神情,只覺得她可真是個固執的丫頭。
「是。」慕容瑾定定的看著他,突然又想到了自己現在身無分文,真要報答他的話會不會得以身相許才能報得了如此大恩呢
然而他卻回了個出乎意料的答覆。
「不如......姑娘將傷勢養好,拜我為師,做我的弟子」
她有些遲鈍的看著他。
「弟子什麼弟子」趙亦辰旋身給自己添了杯茶,喝了一口後才緩緩說道:「做我的弟子,我將我畢生所學盡數教與你,你便也是華陵派的傳人,這就是我的要求。當然,選擇權全在你身上,擇與不擇端看你,若你允下......」趙亦辰耐人尋味的頓了一頓,等不及他繼續說下去,慕容瑾開口打了個插,說道:「允下便如何不允又如何」
趙亦辰接續著說:「那便當作報了恩,你只須再允我一事便成。若不允,那便莫要再提報恩兩字,我不會因此而同姑娘過不去。」
房內安靜了片刻,最後是她先開口。
「若我允了當你的弟子,還要再允你何事」慕容瑾小心翼翼地打量著他,趙亦辰輕扣著杯沿,像在想著什麼東西。
「切莫殺人。」須臾後趙亦辰口中吐出的就是這四字,切莫殺人。
殺人這事兒,慕容瑾打從娘胎出來便從沒有過這個念頭,可她至親之人慘死於山賊刀下,若不親自手刃那群賊子,卻難消心頭之恨,於是打自清醒以來,她便無一時無一刻不在盤算著此事,她想親手殺了那群害得她無家可歸的賊人、她想替成為刀下亡魂的家人討回公道。
她想著想著,又看了眼趙亦辰,明白到眼前的這個人,知道自己心裡的想法,他知道她想將山賊大卸八塊以消心頭之恨。
沉默了一會兒,慕容瑾把這些想法理了理,遂開口說道:「公子知道我心中所想,然公子可知我心中的恨,除非手刃那山賊,便無法抹去」
「姑娘言下之意,是允了我第一件事」趙亦辰笑了笑後,又道:「姑娘想親手將那山賊除之而後快的心情,趙某不是不能理解,只是一個年方正好的姑娘,要是時時想著那殺戮之事,卻也是誤了大好年華,終是不好。」
年華她皺了皺眉,她還有何大好年華可談蒼天若是還憐憫她,又怎會在這時害得她家破人亡大好年華大好年華,於人而言那都是可遇不可求的東西。
「葬送年華如何滿心殺戮又如何也許這就是我的命,也許我就是注定要這樣活下去,既是如此,我便順了這天意,殺了那山賊。」她憤恨的說著,語氣中卻又帶了點無奈。
「你若是隻身前往,欲與那群山賊拚個你死我活,最後搞得自身性命也丟了,那可真是愚魯之舉,也讓我白白救了你。」趙亦辰聲音冷了些,然後又是一陣無聲的沉默。
慕容瑾怎麼不明白他所說的,憑她隻身之力,如何鬥得過那群山賊,可她就是不甘,她這樣怎對得起父母怎對得起年幼的弟弟
大片水澤由慕容瑾的眼角滑落,末了,她緩緩開口,聲音有些顫抖的說道:「可我慕容家的人死得何其無辜我怎麼能讓他們就這樣去了呢」
「你的家人知道你有這份心思就足夠了,他們定也不希望你冒險犯難。」
慕容瑾沒有說話,趙亦辰便繼續說了下去:「如今你還是先將傷勢養好,其餘的那些屆時再說吧,寬衣,我替你上藥。」說著便拿起几上的瓶子,欲將藥粉倒出。
她抹去淚水,聲音有些嘶啞的說:「我......我還是自己來吧。」止住趙亦辰的手,慕容瑾欲將瓶子接下。
「你那傷口落在背上,如何自己來若是怕羞,蒙上眼睛便成,這藥還是趙某苦心調製,半點兒灑不得。」
慕容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