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依米的首尔失眠症》沐心翠

1、阁楼之初到

　　1.阁楼
　　(一)初到
　　这是一间方方正正的阁楼小屋，不高，一栋普通公寓的第五层，却束之高阁似的略显孤苦伶仃。中国叫“开间儿”，韩国直接音译过来：one room。门是白色的，推开，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开放式的厨房在房间西北角，整体橱柜还算干净，墙上有窗，很窄，外面是硕大的公共露台，除几口“天线锅”外，还有一破旧的洗衣机，几盆枯死了的植物，显然，未经打理，物物都很寂寞。
　　冰箱靠墙立着，矮小，上面驮着厚重的电视机，样子很老旧，电视机上是机顶盒，一切显得累赘不堪，气喘吁吁。往东北角看去，有个写字台，桌面儿清爽，没几本书，银灰色台灯显得巨大，下面的内容让人想起句俗语：驴粪蛋子表面光。大大小小的收纳盒虽罗列整齐，却因为不在一个平面而疙疙瘩瘩、突兀着昭告天下：这地儿，还真不宽敞。
　　阿弥陀佛，桌子右面是个落地窗，后面竟隐匿着一个阳台，可面积着实不大，能站俩人，也没啥风景，无非是韩式院落，眨一看，全是长满天线的砖头。
　　尹依米吁了口气，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床上，床在房间西南角，对面是卫生间，有一扇窗面向露台，她发现，这一面视野极好，能看见高楼林立，有一家公司就在露台一侧，紧紧贴着，她能看清几个员工的桌上放着未吃完的汉堡，可窗户真是要多小有多小，联想起身着绿衣，“井底之蛙”这词儿闪入脑海。
　　总之，这间房是由西北角、东北角、西南角以及东南角组成，中心儿有块狭小空地儿。
　　尹依米还在瞭望，说不上失望还是什么情绪作怪，毫无表情。有一抹斜阳在书桌上，突然晃动了，她才想到，身边还站着梵果。
　　“依米，你累了吧，赶紧睡一觉。额，这房子，小吧？不过……还温馨？”“嗯，挺好的，我一人儿的话足够，我们俩嘛……”梵果坏笑一下：“你，那么想和我住一屋啊？色魔，我在二楼，刚你看到了吧，二楼是个餐馆，我在那打工呢，老板给我一屋住，等于看店，白干啊”“啊？不会让你住在厨房吧？又臭又脏的。”依米用手扇了扇，梵果瞪了她一眼：“小家伙，想挨揍啊，我这个大翻译官怎么能住那呀。额，说实话，这阁楼的房子给你找了好久呢，你上学很近便，加上我跟你一栋楼，能照顾好你，房租是挺贵，但还不算离谱。要知道，这是江南区啊，附近公司多，你刚也看到了，高楼大厦沿街很集中的。”“哥，我就看到路边有几家小吃店准备开张了，晚上带我出去吃点好吃的？你在楼下，我就不怕，不过，这大露台有点夸张吧，万一上来个人站外面往我屋里看，得吓死我。”“胆小鬼，你把门锁好就完了，那几个窗户小得连个鸡爪子都放不进去！”“哼，好吧，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谢谢哥。钱，我日后给你，帮我找工作呀。”“尹依米，你来这先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了才能去挣钱，否则，我就强行将你遣送回国，担不起那责任啊。”“行行行，哥你先下去吧，啊！”尹依米一把推开梵果，他没在意，一米八的大个子差点一个趔趄摔下楼梯去，“尹依米，你这个鬼东西！我先下去了，店里老板估计已经火了……睡觉啊你！”
　　“咔嚓”门紧紧闭住，里面是个完整的世界，属于她一个人，尹依米很安心，她不喜欢话多的人，梵果话太多，否则，也许他已经是自己的男友了。傻笑。
　　梵果比尹依米大三岁，高两届，在大学时二人同是文学社团成员，尹依米那时崇拜梵果写的诗和歌曲，他还会画画，足球踢的也很好，样子嘛，像徐志摩，文质彬彬的，带着复古眼镜，总穿格子衬衫，头发中分，腐朽而又有韵味。梵果是个怪才。
　　梵果韩语系，依米是中文系，在梵果的文章面前，依米自愧不如：一个学韩文的，中文功底却如此之好，难道不能成为她仰慕他的一个小小理由？关系微妙，虽然依米也觉得梵果挺喜欢她，却深知这全然和爱情无关，越亲近，就离爱情越遥远。冥冥之中，有神奇的力量控制着他俩的距离，若远若近，都不是恋人。
　　梵果让依米叫他哥，依米就巴巴地叫着。心想，反正韩语系女生都“欧巴，欧巴”的叫着他，何须别扭。
　　慢慢地，尹依米就把梵果当成了亲哥，有啥事儿都愿意和梵果汇报。到梵果毕业时，还埋怨依米的存在让他一直找不到女友，差点戴上“花心萝卜”、“玩弄少女”的名号。当然，梵果也说不清，自己是不是爱上了依米，只是觉得这女孩天真烂漫，毫无心机，在如今浮躁的社会中，已难寻觅，但就是无法想象和依米恋爱起来是个啥样，想也不敢想，怪怪的。
　　毕业前夕，梵果顺利申请到韩国一所大学的硕士研究生，他要出国深造了。依米该上大三，自觉成熟不少，文学社团里重新选举，她当了社长。
　　梵果也曾是社长，他当年竞选时，正值依米初入大学的青葱之年，她18岁，齐耳短发，喜欢穿粉色的衣服。那天，午后阳光分外柔软，她被一首诗俘获了心，但，仅仅是诗本身而已，那读诗的帅男孩反而被隐匿在了词句之后。
　　那首诗很长，依米如今只记得最后一小节，极其悲观清冷：
　　肃穆的冬
　　你不言语
　　走近我，只有笑
　　春天来的时候
　　你的笑
　　成了窸窸窣窣的背影
　　我的泪
　　你看到了吗
　　你看不到
　　因为你在奔跑
　　头也不回
　　秋天，秋天
　　来到
　　一转眼
　　我梦见你回来
　　相濡以沫
　　和我温暖如初
　　却在一片冰冷中
　　苏醒
　　你是美丽的
　　却不见踪迹
　　于是
　　冬天的我
　　哑然无语
　　该死
　　这爱
　　我很思念你
　　却再也不想见到你
　　（完）
　　随着时间流逝，依米的崇拜渐渐没了，她根本没想到梵果在生活中就是一话唠，话多不说，心细如发，她是北方女子，还真受不了那种所谓的“娘”。这男人，当哥还不错，相处自然、和睦。
　　梵果来韩两年后，依米毕业，在上海找了个工作，卖楼。半年没卖出去一套，老板想要找理由开了她的时候，梵果说：“依米，不如来和我一起生活，来韩国读书吧。”依米想都没想，辞了职，三个月内办好手续，飞了过来。一切不算太难，谁让梵果是个精明的家伙。就是话多。依米絮絮叨叨：“要不是这点，我就嫁给你。”梵果哈哈大笑：“你以为你谁啊，谁娶了你不得无趣死？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家伙！”
　　“尹依米！”门被剧烈地敲着，思绪断了，三月的天儿，寒气很足，尹依米搓搓手去开门，淡淡地说：“你下班了？”“嗯，我带你出去吃饭！快开门！是不是藏了个男人？！”“去你的！大变态！”依米转身往屋里走，不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