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之萤》祁沐

4、天阶夜色凉如水

　　第四章天阶夜色凉如水

　　夏蝉墨荷闹炎意，暑气喧；仲秋疏桐月缺止，橘柚香
　　转眼间，中秋佳节到来了，那天中午，云和像往常一样，一边在教室看书，一边等常在买午饭。可是总是有人来扰乱她的计划。一声刺耳的大叫迫使她抬头看了一眼，原来是班里的那位小公主曾慧欣。生在富人家的孩子大都会有染上“公主病”和“少爷病”，只要不太过分，都是情有可原的。可是要触到了云和的底线，云和也是会发怒的。那位小公主平时总对其他人颐指气使，刁蛮任性，目中无人。她看到别的小孩子都顺从她，唯有这个平时一声不吭的云和，丝毫不在意她，于是她就理所当然地以为她是个软柿子，就想借此机会奚落她，欺负她。显然她打错了算盘。
　　“那个，就是你，我听说你没爸爸，是野孩子。你凭什么和我一起上学？”
　　云和在心里摇摇头，可惜啊，好好的清脆的童音，怎么硬是被她扭曲成这样？
　　“喂，你怎么不说话？”她又加大了嗓门。
　　云和终于抬头扫了她一眼，然后看向窗外，常在怎么还没回来，都快饿死了。
　　小公主见云和不理她，就拿起她的文具盒，继续用她那高分贝的嗓音喊道：“你的文具丑不拉几的，一看就是便宜货。要是我，早就把它扔了。还有你的衣服，不知道穿了多少次。”她得意地扬了扬她的裙角，“你看，这是我姑姑上回从法国回来，给我买的新裙子，我们家里还有好几条......”
　　真麻烦，小女孩之间的攀比，也够无聊的。云和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有事吗？”
　　小公主明显被触怒了，一张小小的脸蛋憋得通红通红的。跟在她后面的还有几个小女孩，估计是她的同盟吧。那几个小女孩叽叽喳喳地商量一番，偌大的教室渐渐聚了些人，云和环视一周，有看好戏的，还有的在帮腔,有的欲言又止，估计怕得罪人吧。有谁可以把我从一群小鸭子里拯救出来
　　“你居然敢忽视我的话果真是没家教。”小公主本想大吼一声，却要想到要维持自己的淑女风度，又生生地压下来，装作温婉轻柔地问道。
　　我不禁扑哧一笑，权当作看一场戏吧。她的所谓恶言恶语，在我看来不过是挠痒痒。不过想到那个疼自己的妈妈，云和敛下了唇角。“小公主，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那是我的家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未免管得太多了。”云和想，她的童音果然太稚嫩，太不给力，幸好面对的是小女孩，这话的分量也是够的。
　　宽敞的教室顿时安静下来，谁也没有想到平时那个不言不语的同学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云和恨不得躲得远远地。她眼睛忽然一亮，向教室外走去。常在向她招了招手，云和轻轻点了点头，一双眼睛直盯着饭盒。
　　“云和，饭买来了，不过没有鱼香肉丝了。”
　　“哦，那你买了什么？”
　　“酸菜鱼。是辣的，你要不喜欢，我可以再去买别的，我跑的很快。”
　　“嗯，没事，我不挑。我等你好久了。”
　　云和转身向教室里走去，收拾下桌子，准备填饱她可怜的肚子。“小公主，你要不要吃点，尝尝我们平民的食物。”只要让小公主心悦诚服了，应该会改善自己现在差劲的人缘吧！之前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肯定会得罪人。
　　“你，你.....”
　　常在又露出了她的招牌性表情，“云和，刚才发生了什么吗？你要跟我讲啊，我保护你。”
　　“常在，你太紧张了，我只是适当地表现下同学爱，化敌为友罢了。”我忍住大笑的冲动。“小公主，我们化敌为友，握手言和吧，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小公主神情呆滞了一下，机械地咀嚼着我送到她嘴边的鱼肉。
　　“以后可不许后悔呵！”就这样我用“大棒加美食”的办法拐到了人生中除了常在以外的第二个朋友。不然该多无趣！
　　“云和，你都没喂过我呢。”常在不甘寂寞，主动插话。
　　“唔，你自己拿，随便吃，不过先替我弄双新的筷子来吧。”常在马上反应过来，她的小小姐可是有洁癖呢！
　　下午回到家，妈妈居然在厨房捣弄，噼里啪啦地一阵响，间或还能听到刘嫂略带焦急的声音。我抱着书渐渐睡着了，等醒来时已能看到天上的圆月，银盘清辉，从麦子一样的金黄色逐渐变成皎洁的白月光，从树梢到天边缓缓移动，真漂亮。妈妈让家里的佣人在花园里安置一张圆桌，摆上各式各样的月饼，还搬出花瓶插上几枝桂花，香气宜人。人间月半，天上月圆。平时很少见到的外公也早早地坐在桌旁，静静地望着那轮银月，不知在想什么。
　　“囡囡，赶紧过来给外公说祝福语。”
　　“外公，中秋节快乐。”
　　外公摆摆手，也没说话，只是摸了摸我的脑袋。我敏锐地察觉到他们之间怪异的气氛。我细细地品了几个不同口味的月饼，赏了几回月，也安静地坐着。
　　“慕水，过了这么多年，云和也长这么大了，我不干涉你，相信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自己做决定，将来过得好就行了。”
　　我暗暗地思忖了这几句话的意思，慕水是妈妈的名字。外公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云和，你在学校的情况，我都听说了。你想不想跳级？”
　　我还没思考出结果来，就被外公的话打断了。跳级，好啊。不过我想还是低调点好。况且我还打算先看几年书呢！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外公，一年后，我跳到五年级，以后我有什么打算再跟你讲。”我直直地望进他的眼睛，企图找到一丝波动，可惜他的瞳孔深邃不见底。
　　回到卧室后，我偷偷地问常在，她有没有把我在学校的事告诉外公，她再三保证。我觉得有些奇怪，难道外公在我身边安了眼线？不可能吧。站在窗前，月亮看似近在眼前，触手可及，却远在天边。月光射进窗户，如落了一地的碎银，又像湖水一样。月光是清冷的，直照进人的心湖，平白生起一层层涟漪。不知自古有多少人在望月兴叹，诗兴大发，搁墨评章不知有多少妻子和儿女在等良人还家？秋雁南归，月圆聚首，而我已是天地间孑然一身，茕茕独立的远行客，度向何处？欲度何处？秋夜终是有些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