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邪骗局》十三舀

3、西湖旧梦

　　我回到杭州，整个人着实消沉了好一阵子。我就像一匹只差一根稻草就会被压垮的骆驼，明明腿都在打抖，却不得不挺直腰板硬撑。总觉着着心里那些负担背着背着也就习惯了。
　　我知道自己无法再过安稳的日子，可我仍然抱有一丝幻想。
　　我回来后常常做噩梦，几乎半个月都没睡上一次的安稳觉。
　　我梦到潘子浑身浴血，在六角铜铃的清脆破裂声中唱着有些走调的歌，最后一声枪响结束了一切。我梦到霍老太太被斩断的头颅，流淌着黑血，瞪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死死盯视着我，直到蛆们爬进爬出。我梦到阿宁在河边向我凄楚的微笑，雪白的脖颈上黑洞洞的两个小孔涓涓的流着血水。我梦到三叔一脸沧桑而又带着丝丝悲伤，忧伤的唤我大侄子，一声接一声，仿佛是某种古怪的叹息。我梦到河里漂着正值豆蔻年华的云彩，血水渐渐晕染了整条河流。我梦到胖子坐在篝火前，无论我怎样唤他也不回头，他说“吴邪，你们走吧，我就在这山里守着，守着云彩”。我梦到闷油瓶，他说，“吴邪，我的局未必是你的局”，他说“还好我没有害死你”，他说“吴邪，带我回家”，最后的最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由浅至深的绽开一抹浅笑，他说——“再见”。
　　镜子中我的面影一点点灰败憔悴，直到几乎没法见人的时候我才决定去西湖边散心。
　　我挑的日子不好，刚沿着西湖走了两三步就下起了牛毛细雨。打在脸上有些痒，却不是很难受，矫情点说就像是老天细密的亲吻我，还流了一滩口水。想到有一首歌叫上帝是个女孩，刚刚那说法倒也不算太恶心。
　　我倒希望自己二十七年来一直寸草不生的爱情田野能吹来春风，闷油瓶那种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闷蛋都有莺莺燕燕往上扑，真是越想越他娘的辛酸！或许我可以尝试走一下由于小青年路线。这个想法刚一冒头我就不禁苦笑起来。老吴家不能在我这里断了苗，上头那几个老的还在指望我开枝散叶，可我现在真是对女人有了心理阴影，况且我这种指不定哪天就会被掳进局子里的不良民也不好去糟蹋人家小姑娘。估计后半生只能靠左手和十年之约这么个念想了。我这心情真他娘的剪不断理还乱。
　　张起灵，老子算是一命抵一命，命还不了你，后半生也拴在你这挨千刀的身上了。
　　我坐在西湖边的一张石凳上，看着泛起涟漪的湖面回想自己所经历的一切，回想所有人的结局。然后我感到冰冷的雨水带了温度，顺着我的眼角一直汇到下巴尖上。我不想娘们儿兮兮的说这是雨不是泪，我哭了，我知道，说出来也没什么丢人的。现在能哭出来也算是件好事，总比哭都哭不出来强。
　　回到铺子时，王盟正兴高采烈地玩“扫雷”。对于我这种事天半个月做甩手掌柜的情况，王盟早已习以为常，没有大惊小怪，也没追问什么。他只是手忙脚乱的关了游戏界面，站起来象从前那样叫道：“老板，你回来啦！”
　　我恍然间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二十四五岁的时候，那时候，三叔还没失踪，我还是个刚毕业不久的青头，我还没遇见闷油瓶胖子小花他们。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我走过去弹了他个脑瓜崩儿，叉着腰斥责道：“他娘的，老子要是再不回来，老本都得叫你小子赔光了。”
　　王盟揉着发红的脑门傻笑，也不反驳。“老板你是咱们店的吉祥物，有你坐镇生意肯定立马恢复！”他那副狗腿的模样像极了给皇军带路的胡汉三。
　　我白了他一眼，说：“少拍马屁！干活去！”
　　我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是经历了一场离奇的梦境。三叔，潘子，阿宁，云彩，小花，胖子，闷油瓶……都只是我梦境中的人，梦醒了，梦里的人就都不在了。醒来后我眼前只剩下王盟和我的小铺子，而我也只是因为一场太长的梦变得成熟起来。
　　我以为自己经历了这么多事能够省下什么，留住些什么，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留得下来，什么也没剩下来。
　　“这他娘真是个赔本的买卖。”
　　我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王盟站在一边，一副胆战心惊的表情，估计是以为我疯了，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生怕一个不对刺激到我。我笑着笑着，声音就卡在了喉头，吐不出来又咽不下去，憋的胸口一阵疼痛。
　　我一边笑一边拍着王盟的肩说：“好小子，到头来还是只有你一个人陪着我。赶明儿给你涨工资！”
　　王盟哭丧着脸，一脸死了爹的衰样：“老板……”
　　我看着他那副表情就来气。他娘的，臭小子，平时够着够着要涨工资，怎么这会儿涨了又他妈这么个死样？！
　　王盟说：“老板你别这样。”
　　他说：“小老板，你笑得我想哭。”
　　我一巴掌狠扫在他后脑上上，破口大骂道：“狗/日/的，老子笑你他娘的想哭算怎么一回事？老子高兴你不乐意是吧？”
　　王盟撇嘴道：“老板，您那哪是笑啊，分明是强撑着不哭嘛！”
　　他娘的，王盟你嘴上就缺个把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