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正春风》筑秋

1、第一章 疑似故人来

　　一到下班的点儿，大伙就格外有激情。江同月收拾好资料，提着包和同事一说一笑地下楼。
　　一台还未来得及挂牌的奥迪静静地躺在环保局路边。
　　来往的人时不时地往车里瞅两眼，想要看清车主的身份似的。顾孟倒不以为意，只见他身体向右微微倾斜，眼睛紧紧着注视着前方，思绪飞向远方。
　　不一会儿，几个年纪相仿的女孩，结伴从办公楼里走出来，他看了又看，才最终确定，差点忽略掉人群中的江同月。
　　她变了太多，他暗想。
　　的确，她哪里还是大学时候那个一脸天真稚气，万事以顾孟为中心的女孩子。
　　江同月蓄起的的长发随着身体左右的摆动，看上去活泼，也不乏知性。从刚开始接触养生到这一年，身形慢慢变得好看。
　　工作这么久，多少有些成熟。
　　不知道同事讲了什么笑话，逗得她不顾形象地大笑。
　　就像最初，他被吸引得，就是她的笑。
　　眼睛弯成一条桥。
　　如今，也是吗？
　　江同月眼睛微眯，看清前方的来人，和同事打完招呼，一路小跑过去。
　　不远处的人上前几步，揽过女人纤细的腰身。另一只手为她抚开被风吹乱的碎发，两人深情得凝视。
　　顾孟的后视镜中，那人那景一览无遗。那抹暧昧的笑，生生刺着他的眼，他的心。
　　男人拉开车门，江同月咻地钻了进去。
　　暖气开得最大档，这才让江同月冻紫的小脸有了粉色。
　　然后，车子从顾孟车旁飞驰而去。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又好象，过了一世之久。
　　有人看得精疲力竭。
　　因缘这个东西，与欲望的多少，情爱的深浅，都可以没有关系。两个人缘分未尽时，怎么样都分不开；尽了，那就是尽了。
　　望着他们的车消失在马路上，顾孟双臂撑住方向盘，头深深地埋在臂间。
　　她活得这般自在，大概早忘记他了。顾孟嘴角扯出抹无奈的笑，双眸紧锁。
　　也对！这不就是他希望的吗？当初是自己选择一走了之，四年后，难道还期盼她停在原地等他吗？
　　“这下轻松了？假期有打算么？”车里，男人好听的嗓音响起。
　　“那你呢？春节和我一起回家吗？”江同月反问。
　　“当然！能拜见咱爸咱妈，也算了了我这最后的心愿哪。”男人转头朝女子笑笑。
　　“蒲了凡！你能不贫吗？！”显然，江同月被逗乐了。
　　接下来的两天，江同月忙着和陈梅一起置办年货。
　　在海鲜市场，江同月一会指着新鲜的虾说，“妈，了凡喜欢吃这个，多买点。”一会又捞起条活蹦乱跳的河鱼，“还有这个，这个......”
　　陈梅看着女儿这个样子，是又着急又高兴。
　　“知道，知道！买买买，都买。”
　　......
　　可一切人算不如天算，除夕夜，蒲了凡到底是没来成。他的家人此刻也不在国内，江同月不想让他一个人守除夕，帮着陈梅和完饺子馅儿，便急匆匆去了他公司。
　　陈梅也知道江同月的心思，毕竟自己也是从女儿那么大过来的，也没反对。
　　南云酒店，11楼正厅，一男一女相对而坐。
　　蒲了凡全程脸上带笑，从她出现在他办公室开始。
　　若不是两年前接手国内的生意，蒲了凡也许从未考虑过回国，更不会遇见眼前这位女孩。
　　她偏着头望向窗外，眼里尽是璨意。
　　每年只有春节，政府才会燃放这么大规模的烟花，偌大一座城市笼罩在一片斑斓的银光下。
　　江同月真是看呆了，怕是早忘了餐桌那头还坐着个人。
　　蒲了凡才不在意，不知道哪天起，只要她高兴他就满足。
　　终于等烟火停了，江同月才回过头，冲对面的男人摆了个灿烂的笑脸。
　　“这儿的位置真好，能收揽整个南云市的夜景呢！”
　　他没答话，露出标准的绅士笑容，低着头，不急不缓地和盘里的鱼骨头较着劲儿。
　　看着他一口一口往嘴里塞满食物，江同月心疼极了。
　　大过年的，员工都回家休年假，堂堂的中华区总监却留下来加夜班，还加到这个点儿。不过蒲了凡在公司的事儿上，从不抱怨。
　　“都是工作，我做也一样”，每次他总有理由安慰面前这个可爱的女人，然后潋滟笑意藏不住地溢满眼角。
　　他不想她为他担心，但这份担心又让他特别受用。
　　只是，去江家过年这事儿，计划又泡了汤。交往了一年多，两人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毕竟，两个人在一起也是本着结婚为前提的，都是彼此交托真心。
　　蒲了凡买好了给江树成、陈梅的礼物，还不忘嘱咐江同月，一定要在未来岳父岳母面前给他美言几句，生怕丢了江家女婿的通行证。
　　两人吃饱喝足，小坐片刻，便拥着出了酒店。
　　南云酒店位于这座城市最繁华的街区，此刻的马路，人潮拥挤，灯火辉煌，格外热闹。各处张灯结彩，对对小情侣们享受其中，节日的欢庆气氛被渲染十足。
　　“这是我第一次没在家过除夕，还是和别人......”这番情景，让江同月好生感慨。
　　“谁是别人？”男人俊眉微蹙，侧头看她。
　　“就是除了亲人之外的人啊，”“比如......你！”，江同月特意加重最后一个字的力度，说着还不忘甩头瞪蒲了凡一眼。
　　对于蒲了凡的赖皮程度以及琢磨不透的中文水平，向来是最令江同月无语的。
　　该是正经的时候，你死命解释，他就是听不懂；可你要是拐着弯地饶他一下，他却又比谁反应都快。
　　江同月感觉到护在自己腰上的手紧了紧，没来得及抬头，男人便俯身在她干净的前额上印下重重的一吻。
　　“那......亲完之后，我就不是别人了。”
　　“神经。”江同月白他一眼。
　　随后，便是两人细细的笑声。
　　如果，幸福的时光能一直延续下去，该多好。可人呢，总是贪婪，拥有了，却又觉得不够，想要更多。握得太紧，最后反而成空。
　　江同月出门之前答应了爸妈要早早回家，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陪他们看个春晚，即便是个结尾，想必对于这个除夕夜来说，也是圆满的。
　　这个特殊意义的夜晚，江同月能出现在他身边陪着他，蒲了凡很知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黑色的车身稳稳地停在小区楼下，蒲了凡轻拍浅睡的江同月。
　　江同月睡眼惺忪地，抬手就准备开车门，突然感觉左臂被一道力量擒住，她回头，和蒲了凡的目光碰个正着。
　　夜色昏暗，看不清男人的神色。
　　“同月......”
　　“嗯？”她无力地张张眼。
　　蒲了凡顿了顿，回到“新年快乐......晚安。”
　　“晚安。”她柔柔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车厢。
　　满脑子的措辞送到嘴边，就挤出了这么几个字，男人有些自嘲。加紧油门，车子便消失在江同月面前。
　　拖着垮垮的身体，边上楼梯，边拿出手机瞅时间，正好1点整。
　　新年的钟声一过，手机便跟自动设置似的，闹个不停。江同月为了方便，索性开了震动，这会儿估摸着早该震得没电了。
　　“钟声响起，祝福来到！一祝......二祝......”
　　“新年到，财到运到祝福到......”
　　“......龙马精神，马到成功......”
　　......
　　......
　　她一条一条回着短信，无非是从这儿编辑点发到那儿，再从那儿弄点发回来。就几个特别要好的，江同月会仔细读读，认真回复。
　　“嘿，月亮，新年快乐啊，除夕之夜过得如何，蒲少爷伺候得我们江小姐可好？年后便可见面，我一切都好，不必太想念。还有，新年新气象，有些事该抓紧就抓紧！”
　　点开这条彩信，江同月立马笑了，给对方回拨过去，那边早已关了机。
　　江同月又收回手机看了眼内容，盯着屏幕上孟柔的自拍照，思念之情涌上心头，她有多久没见到这位闺中密友了。
　　从她和齐家订婚开始吧，半把个月了。
　　想起当时在宴会后厅发生的那一幕，江同月不由地替好朋友的终身幸福担忧。
　　“唉......”江同月兀自叹口气。
　　刚打开家门，迎面而来一个人影——江树成正在玄关处换鞋。陈梅则站在关闭的电视机前，手里还攥着遥控器，看来春节晚会已经结束了，早赶晚赶还是慢了一步。
　　看见女儿回来，陈梅赶忙放下遥控器，一边往厨房走，一边抱怨着：“还知道回家啊？电话也不接，你爸正准备出去找你呢。”还没给人回嘴的机会，自己又接着说下去“我给你热热饺子去。”
　　“妈......我吃过晚饭了。”陈梅没理会，已经忙活开来。
　　江树成换上拖鞋走过来，往厨房里瞅了眼，又朝女儿笑了笑，“玩得不错么？不是说好带回来，我和你妈见见么，什么时候？”
　　“爸......喏，这是给您的，这是给我妈的。”江同月趁说话的间隙，把手里大盒小盒的礼品递给江树成。“都是了凡买的，你看看喜欢么？”
　　江树成没再问，接过东西，回到沙发上落座。
　　江同月扔下包，换了鞋，往里屋走，“爸，那我先回房了，你们早点休息，”然后对着陈梅的方向扯了扯嗓子“妈......我去睡了！”
　　陈梅急急忙忙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个碗，“啧，这熊孩子......”
　　江树成朝她使了个眼色，“孩子长大了，做什么心里有数，你也别跟着整天瞎操心，自己闺女什么人，你还不清楚！”
　　“我不替自己闺女操心替谁操心......”陈梅瞥了眼茶几上的包装盒，拿手点了点眼前的人“男人哪，没个靠谱的。”
　　“这怎么又扯上我了？我不靠谱，哦，当初你会同意跟着我？”
　　“得得得。”陈梅摆摆手，又回了厨房。
　　江同月一进卧室，接上充电器，又开始翻看手机。
　　一条一条往下拖。
　　......
　　顾孟。
　　突然地两个大字死死地攫住江同月的眼球，她哪敢相信，只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可谁会那么无聊，开这种玩笑。
　　手指不听使唤地点开短信内容：“同月，新春快乐。这几年过得还好吗？我回国了。有时间我可以见你一面吗？”
　　短短的几句话，却反反复复地刺激着江同月脆弱的神经。
　　我回国了。
　　江同月满眼只望得见这四个字，感觉好远，好远。
　　她当初那样卑微，那样祈求，既然留不下他的人，她愿意等他；可等待了那么久，一年，两年......连个归期都没有。
　　可如今，他真的回来了，她却忘了她在等什么。
　　一股股滚烫的热流滑下脸颊，失去控制。她心痛，却又不是痛，只是心口堵得难受，太难受。
　　全身没了力气，只有眼泪，停不下来地流。
　　她等到了，终于等到了，却不是她曾预想的任何一种结果。
　　她想过开心，想过会怨恨，想过甩手离开让那狠心的男人自去后悔，想过他们会有的种种未来......
　　总之，都不是现在——没有感情，没有色彩，只剩眼泪。
　　她以为的，这么多年，已经放下了，何况如今的江同月已不是一个人，她身边有着她爱并深爱她的人。
　　那这泪水又是为什么？为自己的不甘？还是为了男人的绝情？
　　心里甚至闪过一丝念头：她当真还在等吗？
　　她问自己，却听不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