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清欢》秦夕

3、你永远不懂我伤悲

　　农庄虽说地处偏僻荒无人烟，却可以让宁卿欢想起记忆中江南的宁静小镇，这是宁卿欢最欣慰的事情了。虽然没有在夜倾城时生活那么腐败奢靡（？），好歹也算过了过自然舒适的生活了。

　　宁卿欢如今最大的爱好，估计就是早晨起床后坐在农庄大门门槛上看隔壁田大妈养的小鸡公鸡母鸡，欢快的在这片一马平川更胜如花胸部的地方开始鸡国田径运动会！

　　她有时不顾形象的狂笑不止是因为一只芦花鸡从房顶上一展身姿飞跃而下，结果鸡毛掉了一地。然后一地鸡毛也没有浪费就是，心灵手巧的小莲好孩子绑了个毽子，主仆二人自娱自乐。

　　小莲踢毽子踢得那叫一个好！各种不同花样信手拈来，可怜宁姑娘在春风中踢了一整日都还不能突破五个！有一回好不容易出现了以下场景：

　　宁姑娘双手捧着鸡毛毽子认真的队毽子说道：“毽子啊毽子，你看我们好歹也培养了一天的感情了，王妈妈说一日夫妻……呸，不是，算了！我们开始吧，让姐姐我踢到五个吧！不然小莲会笑话我很久很久的！拜托拜托！”

　　宁姑娘怀揣着一颗敬畏之心，将毽子抛起，认真的盯着毽子下落的轨迹，然后找准时机，脚起脚落，相当好！一个、两个……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数字最终静止在四，就再也多不出一个了。

　　宁姑娘揉着头发，怨念喃喃道：“真真是冤孽啊！”

　　目睹了一切的小莲姑娘无奈的嘲讽着自己主子：“我现在明白王爷为什么把你丢到这里来了。”

　　宁姑娘眼前一亮，看来这小莲还有几把刷子啊，赶快求教，说不定哪天还是有重回王府的机会的！

　　宁姑娘坏笑着看着小莲，故作善良实则奸邪道：“小莲啊，你说说，这是为什么啊。”

　　小莲白了宁姑娘一眼，掰着指头胸有成竹的数道：“首先，你长相嘛，还过得去，比琼荷姑娘好看，但是就比不了媛襄姑娘了！其次嘛，你脑子不好使，要在王府里早就被善妒的仪素姑娘用尽法子给撵出去了！最后，最重要的就是，你好像什么都不会嘛！琼荷姑娘虽说长得不如你好看，可人家会弹琵琶啊，弹得可好了！还有仪素姑娘，那叫一个色艺双绝，人家善妒也是有本钱的，瞧她那惊鸿舞跳得！媛襄姑娘嘛，好像也没什么才艺，不过她好歹认得几个字，就你把秋心堂读成禾火心什么的人，还是算了吧。”

　　说起秋心堂。如果不是小莲说的，她估计至死也不知道这地方原来不叫禾火心什么，如今连个丫头认得的字都比她多，宁卿欢掩面。

　　宁姑娘已经不想听下去了。她回忆起夜倾城里竞选花魁的场面……

　　打个比方，这场面发生在王府里。

　　第一轮，长相。那个什么素姑娘的得五分，媛什么姑娘得四分，她得三分，还有个琼荷姑娘给她垫底没有分。（至于为什么宁姑娘只记得琼荷的名字，只可能是因为难得有人比不上她，虽然只是一个方面……）

　　第二轮，才艺。什么素姑娘依然五分领先，琼荷姑娘四分，媛啥姑娘得三分，然后她，没有分。

　　好的，请没有得到六分或以上的姑娘退场。

　　叉素姑娘以满分晋级，媛啥姑娘也七分晋级，剩下琼荷和她淘汰，兼且琼荷还高她一分……算了算了，也算拉了一个人陪葬。

　　宁卿欢依稀看到众人朝她扔臭鸡蛋的情形，她咽了咽口水，决定转移话题，不能让小莲再继续损她了！

　　“咳咳，那个饭好没好？”

　　小莲依旧孜孜不倦的说着府上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们，感觉名字叫起来都比她高雅不少。

　　说起这个名字。宁本就是她的姓，王妈妈对于她俗名宁二丫付诸了经久不衰的嘲笑，随后给她改了个卿欢的名字，玉秀这个半文盲给她解释说，“卿”大约是“你”的意思，“欢”不言而喻就是欢乐、欢愉、欢好的意思。啊！多么高深莫测的名字。

　　玉秀大概是夜倾城里唯一一个不嘲笑她的人了吧！

　　当宁卿欢还在原地怀缅感伤身世时，小莲已经盛满一碗白花花香喷喷的米饭端给宁卿欢，顺带着还递过来几盘菜，一盘大白菜，一盘青椒，一小碟咸菜。

　　小莲果真高人也！她只凭借着两只手就将两碗饭，三碟菜从厨房里带了出来，可想而知小莲真真是手艺人，没准以前人家就在杂技团干过！当然，很久之后得知小莲确然曾是杂技团顶盘子转盘子的之后，宁卿欢也就觉得让她端上这么几盘菜真是大材小用了。

　　宁卿欢暂且没有暴露她精通厨艺这唯一的长处，因为她暂且觉得小莲煮的饭菜虽和她煮的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然而就不饿死来说，是可以做到的。

　　啊，也让我享受几天主子的待遇吧！宁卿欢如是呐喊着。

　　宁卿欢嚼着这一个并不怎么好嚼烂的白菜帮子，含糊不清道：“你说，你家王爷到底喜欢什么样类型的女人？我到底还有没有机会？”

　　小莲沉浸在撒多了盐而她自己全然不知并且乐在其中的咸菜里，此刻头也没抬就回答道：“反正不是你这样的。”

　　宁卿欢看着她狼吞虎咽那巨咸无比的咸菜，将自己嘴里那嚼的差不多的白菜帮子咽了下去，一字一顿道：“那、你、还、真、是、果、断、啊。”

　　小莲抬头看着脸颊上都沾着几颗饭粒的宁卿欢，咽下一团白饭，心想着，果然我是果断不是武断啊！

　　吃完饭之后的主仆二人将碗碟丢在一边，就躺在一个小土坡上，抬头看着天边夕阳余晖，火烧云一片红。

　　宁卿欢嘴里叼着一根从田大妈处讨来的牙签，代替狗尾巴草，道：“可是王爷瞧不上我他一万两买我回来作甚啊！”

　　小莲轻蔑的侧过脸看着宁卿欢一脸无知，嘲笑道：“端王爷经天纬地雄才大略，一万两买你当然是为了迷惑皇上，让他对王爷放松警惕，然后端王爷就可以……”

　　当小莲嘴里说出“经天纬地”、“雄才大略”这八个字时，宁卿欢已经不想听下去了，一来她根本就不明白“今天为帝”、“熊才大掠”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端王今天就登基做了皇帝？“熊才大掠”是形容端王瞧不起那种如狗熊一般剥削压迫抢掠的行为吗？

　　二来嘛，每每从小莲嘴里吐出这种成语，宁卿欢更是觉得自己的知识实在是匮乏的紧，连个婢女都比她懂得多。

　　宁卿欢掏了掏耳朵，学着端王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道：“说重点。”

　　小莲叹了一口气，拔出地上新冒头的一根草，放在嘴里津津有味的嚼着，道：“你运气比较好。”

　　宁卿欢苦笑，我若是运气比较好，姐姐我现在就是端王妃了！

　　晚风吹拂，似乎还传来了远处寺庙的暮鼓声，悠悠不绝回荡在宁卿欢耳畔。宁卿欢眨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如羽翼般扇动着，远方飘来的柳絮正好落在她鼻尖，她将枕在脑袋下的左手抽出，将呵得她痒痒的柳絮拍落，软软糯糯的声音说道：“等哪天我再遇上端王，就是我回王府的那一日，你快点讨好我吧，不然到时候我给王爷吹枕头风！”

　　小莲丝毫不在意，滔滔不绝开始讲述她英明神武的王爷的伟大经历：“王爷十六岁封王，传言本来先帝爷是属意王爷登基的……”

　　宁卿欢自此之后一听到这个故事便犯困了，她实在不明白端王爷这经历有何等英明神武，兼且端王爷这厮有多“今天为帝”。她踢了一天的毽子骨头都要散架了，此番上眼皮和下眼皮紧密交合在一起，然后她也便在此打起盹来，不顾一旁兴致正高的小莲。

　　短暂而香甜的梦境中，宁卿欢似乎梦到了一个美好的场景。

　　她在如豆灯火下，身后有一男子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教她写出她这一辈子写的最好看的几个字——当然如果不看写的那几个字，确然是美好缱绻的场景。

　　宁卿欢是猪。

　　随后在这旁边又写上了“傅闲愁是熊”这五个字，比之前面那五个字来说，这五个字的笔法字体可谓是大气磅礴、挥洒自如、一气呵成、旷古绝今的“好”字啊！

　　很多年以后宁卿欢依然觉得小莲作为她的婢女，竟然文化水平比她还高是一件相当耻辱的事情！兼且还时不时的就嘲笑她更是无可饶恕的罪孽！包括傅闲愁也这样嘲笑她！写了不少东西骂她是猪诸如此类的幼稚玩意儿！

　　你们永远不懂一个文盲的伤悲！就像瞎子不懂得聋子的手语一样可怜。

　　当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宁卿欢发现自己四仰八叉的躺在秋心堂的床榻上，身上盖了半边被子，一只脚在被子里面，一只脚伸在床榻外面。不久之后，时不时过来看看宁卿欢醒没醒的小莲走了进来，大清早第一句话便是：“我发现你不光是个草包，体重也比旁人重不少！”

　　宁卿欢一个飞枕过去，正中小莲面门，小莲悻悻地捡起地上的枕头，扔了回去，去打井水给宁卿欢洗漱。

　　宁卿欢坐在床上，顶着如鸡窝一般的发型，开始思考今天的娱乐生活，是去偷田大妈的鸡回来加菜呢，还是去村口调戏那匹大黑狗！当她把这事儿和小莲讲时，小莲只赠了她四个字——“偷鸡摸狗”。

　　嗯，这个词看上去比较浅显易懂，大概也就是偷偷鸡摸摸狗。此刻的宁卿欢尚且以为这个词是个褒义词，是用来形容一种闲适自在，悠游快活的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