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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三个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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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在想什么呢?”一个声音从顾星辰的对面传了过来。
这是一个蓄着两撇小八字胡的50多岁的男人,在他上车后,对面年轻人雕塑般不动的姿势和沉溺在幻想中的表情引起了他的兴趣。
“如果有了一大笔钱,在我这样的年龄,要怎样利用最为妥善呢?”在男人问话之后,几乎没有停顿,仿佛是朋友间的轻松谈话,顾星辰语气自然的答腔。倒是他对面的男人有些不自然了。他没想到顾星辰会从那种近乎沉思的状态中突然跳出来。
“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愣了愣后,男人继续着话题,并打算讲个故事,尽量让谈话生动有趣。
男人开始讲起故事来,可是他没讲完这个故事。
“这个故事我听过。”顾星辰打断了他。
“听过了?”
“听过了,确切的是看过,在我爷爷收藏的书上,他收藏了一些故事书,但已经很久不给我讲故事了,所以我只得自己看。”
“在我识字以后,我经常给长辈读报纸和信件,并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男人的话语变得微微有些严厉,看他的表情,严厉得似乎理所当然,很有道理。
“我爷爷,他眼睛还好的时候曾经给我讲过故事,后来甚至连他的记忆也不好了,所以没法讲了。
“现在到了你应该讲给他听的时候了。”
“他死了。”顾星辰吸了口桌上的汽水,然后看了看窗外,春天来了,绿色多了起来,过不了多久,爷爷的坟上应该会长满了草吧,他想着,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感慨,心思又被窗外春天盎然的生机分散了。
“我再给你讲个故事吧。”男人开始讲第二个故事,一边看风景,一边听故事也不错,顾星辰没有拒绝。男人讲了起来,他的声音小而低沉,除了顾星辰听得到以外,其他稍微隔得有些远的人都听得费劲。这个男人似乎有一种亲和感外加一种神秘感,他的故事吸引了周围的人支起耳朵细听。其中包括了一个皮肤暗黄,眼神光亮的妇人。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童和一个假寐的中年零售商。
“等等,这个故事我也听过。”
“又听过?”
“听过。这是一个教导谨慎的人必须在必要情况下大胆和大胆的人必须在必要情况下谨慎的故事。”顾星辰总结道,又吸了口汽水,满意的打了个嗝。
男人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的总结。但还是不能接受自己所讲的故事,眼前这个年轻人都听过的事实。于是他一面点头,一面尽量在自己的大脑里搜罗着一个生僻但又不失精辟的故事作为他要讲的第三个故事。很快,第三个故事开始了,听故事的人又多了好几个,他们是邻座几个人,他们刚才一直在打扑克,由于一张纸牌不知道被打到什么地方去了,又没有找到,所以才消停了下来。面色暗黄的妇人正在跟旁边一个面色同样暗黄的妇人聊天,内容不算高深,但顾星辰还是难以靠几个偶尔听到的几个词汇和句子得知她们聊的是什么。小童的鼻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的妈妈清理掉了,现在,他的妈妈,一个年轻丰满的少妇正在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着。像这样似睡非睡的旅客几乎占了车厢内人数的一半,其中包括了那个假寐的中年零售商,不过看他的样子,已经真的睡着了,有一条肮脏的呈琥珀色的口涎为证。
故事还在讲着,随着故事情节的起伏发展,也减轻了听故事的人在车厢里感到的或多或少的烦闷。这次顾星辰没有打断故事,他听得很认真。遗憾的是,讲故事的人自己把故事打断了。这时列车停靠在了一处站点,男人下车了。
下车后的男人苦笑着扔掉了去上海的车票。然后又重新买了一张,仍然是去上海。为什么他要在这里下车呢?答案是他把第三个故事的后半段给忘了,尽管他努力记忆并试着编造,却没能成功。那残留在他脑海中的故事的蛛丝马迹有时似乎马上会浮现出来,但最终又消隐了。在这个浮现又消隐的过程中,男人脸上不可避免出现了一种欲说还休的无可奈何的表情。为了维护他认为的那种尊严便出此下策了,在这里下车他认为避免了讲不出第三个故事的尴尬,算是赚着了。这个可爱的男人是柳重。和他办公室中那幅照片中威严的神态不一样的是,在生活中,他脸上总是一派温和愉悦的神色。
同行之中少了一个有意思的人,顾星辰微微觉得无趣。虽然“如果有了一大笔钱,在我这样的年龄,要怎样利用最为妥善?”这个问题,讲故事的人并没有讲出个所以然来。
在小童的鼻涕又流出来的时候,那些打扑克的年轻人终于找到了那张纸牌,于是他加入了进去,他们就这样一直打到了上海。列车按既定时间到达,顾星辰踏上了上海的土地。城市,大城市的服务功能是毋庸置疑的。车站前早已有出租车在迎接,旅馆数年如一日在原地不动,似乎就为了迎接这位年轻的客人。而厨师和侍应们负责了他旅途劳顿后的接风的食物,热水从水龙头中汩汩泻入浴缸中,一切都便利周到,另人满意,仅仅是需要钱而已。临睡之前他掏出了口袋里的雪茄,那是柳重给他的。他吸了起来,感受着个中滋味,感受在繁华都市的夜色里吸食高档烟草的滋味,直到在写完日记后晕乎乎的睡着。
看着灿烂美丽的城市灯火,他在当天的日记中写道:......上海没有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