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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贰 ...

  •   边连近来身体不好,慈姑给他找了许多大夫,大夫瞧完也不知道是什么病因,只得开补药的方子,嘱咐他少去进酒窖,最好是不要再酿酒了。他缠绵病榻将近半年,药是循规蹈矩地喝,可也不见全好,慈姑面上不说,心里却着急得不行。二人夫妻多年,她从没见过他病成这样,就是当年的疫病,他虽是药石无用的样子,但后来很快就痊愈了,好像就是一夕之间的事情。
      相比之下,这一回简直令她心惊,边连整个人像是从骨子里颓败。半年前清晨起来,他时而低咳,她只猜他是风寒,大夫诊脉后开的也是治风寒的药方,不料一个月过后他居然咳出了血丝,直至如今已经是整宿睡不着,而且一口一小滩血,问到是哪里不舒服,他仅仅说是胸口闷。慈姑煮着药粥,心中倏地不平起来——当她痴傻吗?胸口闷怎会……
      砂锅里的粥“咕咕”地响,慈姑恍然,手忙脚乱地掀开盖子,药香四溢。
      睡在里屋的边连气喘了一下,叮呤咣啷的声响把他弄醒了。本是想咳,习惯性地用力忍着,吞下梗在喉头的血,才微微喘着,侧耳听外头慈姑不满的嘟囔,苦涩地笑笑。
      他方才梦见了许久以前的事,慈姑不曾知道的过去。梦里那一声脆生生的“阿连,酒不错”散在满屋的药香中,化作难以启齿的回忆。
      “夫君,喝粥。”
      边连忽然品出恍若隔世的滋味来,二十年前软糯娇怯的呢喃,二十年后沉静的恳求,分明都是捧碗服侍他的慈姑……他僵滞片刻,伸出手去接,顺势握了握稍显粗糙的手。他,欠了她的。
      慈姑隔着一层雾气凝视面前模糊的脸庞,边连一如当年清瘦挺拔,只是眉眼之间浮现了年华的沧桑。她是那般喜欢他,记得彼时他自南方来大漠不久,她躲在墙后头,眼神直勾勾的,将他蹙眉品酒的模样、欣然开怀的模样、静静沉思的模样都描摹在心,一点不差,每次偷偷窥视过,回到家里便只会发呆,脑子里塞满了他,再看不见、听不见别人,爹也笑她到了怀春年纪。
      即使曾被如何笑话,她也心甘情愿,就这样被他攥住手,对她,是顶顶幸福的事了。
      夫君在乎她!夫君在乎她!慈姑雀跃不已,但不好意思在边连面前失态,匆匆找了个借口跑到街上去,露出积攒多年的笑容,嘴角越翘越高。
      “姑娘,你看到那妇人了吗?”卖酒人遥遥指着站在街旁傻笑的慈姑,”她家那位是方圆百里之内最好的酒师,你去问问她吧。”
      女子颔首,谢过卖酒人,走到慈姑身前:
      “这位夫人,请问你可知哪里藏有且迟酒?”
      慈姑敛了笑容,定睛打量了女子一番。裹着大麾的干瘦身子,毫无血色的脸,她应是从未见过,可那细长的眉眼又是莫名熟悉。
      “且迟酒理应二十年前就没有了,我看姑娘面生,想必不是这里的人,急着找酒,是有要紧的事吧?”她问道。
      女子迟疑着点点头,慈姑才接着说:“我家夫君大概知道一些,姑娘若不嫌弃,随我去家里问一问,可好?”
      “多谢夫人。”声音嘶哑,气息尖尖地扎在人身上。
      不出一盏茶的时间,慈姑后悔了。左右两人,一半卧坐起,一孤影孑立,自亲见了彼此就都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可视线要望穿对方眸子深处地紧紧黏在一起。慈姑后悔莫及,她心知夫君怀有秘密不愿告诉她,不过,她愿意一直装傻直到他主动述说,可惜还没有等到这一天,她就握着他深埋多年的秘密,亲手斩断他们还没有开始的爱。
      二十年的夫妻,毫无感情可言,是否可悲可笑……她寂寞地坐在一旁,深深地吞吐了一口气息,看向那女子细长的眉眼,莫名熟悉——原来,是她?!
      僵持不下,终究还是女子先说:“好久不见。”
      他双颊泛起浅浅的笑意,黑如夜空的双瞳冷厉一片:”确实好久不见。”
      “听你夫人说,你病了……大夫怎么说?”
      “我无甚大碍,”他简直是起了杀意,”倒是你,怎的瘦成这样?嗓音也没有以前清脆。”
      她笑,脸上苍白:”你知道的,我被带去南疆。南疆是个什么地方,你可知道,阿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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