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梦醒》萧慕湮

1、壹

　　天墉城内景色四季如常，清气合聚。人在此处呆久了，不禁也变的清心寡欲了起来。
　　“师兄，我便猜到你在这里。”芙蕖仍是喜欢称陵越为师兄，似乎只要这样叫了，过去的种种便都能化作云烟，便能回到年少的那段青涩岁月之中。
　　陵越缓缓转身，俊朗的面容在掌门的衣服内添上几分威严。
　　“我刚刚去看了看玉泱，他本就根骨清奇，现在又有师兄你亲自指点，更是进步神速。”说到玉泱，芙蕖面上带了笑，她看着陵越，目光却不自觉往他身后瞄去。
　　瞧见芙蕖的目光，陵越微微错开身，露出身后的一块石碑。石碑上无名亦无字，仅有一块四方的石块孑然立于土地之中。石碑附近无一根杂草，想来是常有人打理。
　　陵越垂眸，“玉泱心无杂念，修炼勤勉，将来的剑术指不定还会在我之上。”他语气平淡，并无波澜。
　　距收下玉泱为亲传弟子那日，已又过了七年。芙蕖与陵越看着玉泱一日日长大，眉目之间渐渐退了稚气，声音也慢慢沉稳了起来。只是，他与那人生得没有丝毫相像之处。
　　除去眉间的那点朱砂。
　　“师兄，当日你收下玉泱为徒，心中在想些什么呢？”望着那块石碑，芙蕖清澈的眼里浮上一抹淡淡的悲凉。
　　陵越默然。他重新转过身，面向石碑，不语。
　　天墉城其他的弟子不晓得，可是芙蕖却是清楚的，自十年前的某日之后，陵越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此处。说是潜心修炼，可望着那块石碑，想着某个人，又怎可能真的静下心来。还不如说是缅怀故人更为妥当。
　　芙蕖并不喜欢用“故人”二字来形容屠苏师兄，仿佛用了这两个字之后，屠苏师兄便真的只能活在回忆之中，再无相见之日。可即便不用这两个字，守着约定的自己和陵越师兄，也不过是在心知肚明的自欺欺人罢了。
　　眉间有一点朱砂的俊美少年，早在蓬莱一战魂飞魄散，连轮回也再入不得。
　　“其实即便师兄不回答，芙蕖也是知道的。”芙蕖轻叹，微微别过头，“不过是让心中有个念想罢了。”
　　少顷，芙蕖离开了此处，陵越仍在石碑之前伫立许久。当初在此处立了一个石碑，却又不肯写上任何名字，让天墉不少弟子疑惑不已。真实的原因，或许只有芙蕖和陵越自己才知道。他愿意守着约定，不去承认那人已经消失的事实，又害怕，他消失以后，会找不到回家的路。明明是自相矛盾，却将自己骗的心安理得。
　　无论在你心目中，何处才是归途，我愿在天墉，在这个充斥我们回忆的地方，为你画地为牢。我圈出一方天地，倘若你哪日无处可去，便会发现，这里还为你保留了一个角落。
　　一个永远不会放弃你的地方。

　　天墉除芙蕖以外的长老曾劝陵越另觅执剑长老人选，陵越一口回绝。
　　几名长老纵是知晓他们三个师兄妹之间的感情，也觉不解，百里屠苏既是魂飞魄散，归期便是以永远为界，难道为他一人，便要将执法长老的位置千百年这样空下来。
　　“长老们大可放心，待陵越由掌门之位退下，执法长老的位置自然会由下一任掌门挑选。”陵越眉目见透着坚毅，声音不卑不亢，大有掌门之风。
　　长老们面露难色，“掌门若是成仙……”
　　他们的话还没说完，陵越便懂了他们的意思。若是自己成了仙，掌门之位一直坐下去，那执剑长老一位难道也一直空缺？
　　“陵越心有执念，此生都不会有成仙的机缘。”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在空荡的大殿里回响。
　　长老们大惊，以为是自己的话触到陵越逆鳞，才说出这番气话。抬头一看，陵越面上没有一丝不忿，眼神里也毫无波澜，不似生气的样子。
　　“我心中有一事，这一世若是无法达成，无论如何也不会放下。这红尘我只怕是超脱不了。”陵越的下巴微微扬起，带着凛然之气，他的目光望向大殿门外，透过天墉湛蓝的苍穹，飘到了很远的地方，“而且，在我心中，执剑长老的位置，从来未曾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