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48、店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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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风轻抚女儿的秀发：“嫣儿，诗嫣，两年不见，想爹爹不想？”
少女——秦诗嫣仍在父亲怀里：“天天都想。”
“是么……”秦风轻轻自语，伸手拭去秦诗嫣嘴角的血迹。他凝注这血痕良久，目光突变得异常可怕，倪昙昙看在眼里，已经不知害怕是何滋味了。秦诗嫣居然神色不变，一只手勾住父亲的脖子，笑问：“爹，你怎么来找女儿了呢？”
秦风亦笑，尽管目光依旧：“你不希望见到我？”
秦诗嫣吐吐舌头，不说话。
“你别的时候可以不愿意见到我，但起码今天你应该庆幸。如果我今天不来，你说不定已死在这里。”他说着，向马妮瞥一眼。艳阳下，马妮的脸色就像冰山上的雪。
“谢谢爹爹。”秦诗嫣立即说。她灵巧地挣开父亲的怀抱，转向乞丐：“玉树声，别来无恙？”
这乞丐居然有这么好听的名字：“多谢小姐挂怀，别来无恙。”他顿了顿，复笑道：“不过小姐好像有恙。”
秦诗嫣眼睛一眨，笑问：“你觉得刚才我打得怎样？”玉树声抢着道：“厉害厉害，三年前小姐若也这么厉害，我早连小命都没了。”
“文姐姐，”她又转向离她最远的文心清，“辉月使和你最近都好吧。”
“好，让秦公主担心了。”
她这么自顾自说话，仿佛马倪二人都消失了似的。倪昙昙来到马妮身畔，惊恐地发现马妮的身体在抖！
她伤得比倪昙昙预想要严重得多。
倪昙昙的眼泪夺眶而出，马妮却摇摇头，“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说着握住师妹的手。她的手冰凉，但稳定，倪昙昙得到一丝安慰。
师姐下一句话却让她些许温暖的心一下子浸入冰水里：“他们很快会找上我们的。”
马妮没有错，在两三句寒暄之后，四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扫向她二人。秦风沉默了很久：“马妮？”
没有回答。
“文心清，你看我怎么处置她们？”他说这话时，双眸仍不离马妮左右，连看也不看文心清一眼。
文心清沉默了两秒钟：“杀。”
杀？！
倪昙昙觉察到握自己手的那只手痉挛地扣紧了。若不是秦风在面前，她早就叫出来了。
——若不是秦风在面前，她们早就离开这里了，不是么？
秦风没有说话，眼中却流露出赞许之意；偏偏他女儿一点也不识趣，皱着眉头道：“两年不见，爹爹给女儿的见面礼就是两具尸体吗？”
答话的不是秦风而是文心清：“尸体总比什么都没有强。”
“活人岂非比死人强得多？”
“但活人能走，活人一走就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没有尸体强。”玉树声忽然说。秦诗嫣白了他一眼：“你就知道帮爹爹和文姐姐说话，难不成你看上文姐姐了？”文心清从小到大还没人敢跟她开这种玩笑，她的脸色白了，嘴唇紧抿，可不敢吱声。秦诗嫣向愠怒的文心清扫了一眼，又复笑云：“再说了，你怎么知道她们会跑呢？”她向马倪二人甜甜地笑着，但倪昙昙却觉得她的笑比刀锋还要冷。
她居然大大方方地走到二人面前：“马姐姐，倪妹妹，你们觉得呢？”
她那笑容就好像刚才的你死我活根本没有发生过，又好像一个殷勤的女主人在邀请她的客人到家中小憩；马妮继续沉默，倪昙昙问：“如果我们不答应，你爹是不是就要杀了我们？”
秦诗嫣不答，接着劝说：“反正你们两个也不知道去哪里，索性跟我们一起走，热闹。爹爹一向教务繁冗，好容易抽空出来散散心，决计不会伤人的。文心清文姐姐你们也见过，玉树声又不是一个讨人嫌的人，大家在一起，热热闹闹玩几天，多好！”
玉树声笑道：“小姐真是愈来愈伶牙俐齿了。”
秦风没有说话。
倪昙昙看看马妮，后者冷冷地望着秦诗嫣，脸上一副奇特的表情。“看来我只有答应了。”她冷冷答。
秦诗嫣立即笑逐颜开，一下子拉住倪昙昙的手：“过来过来，站这么远干什么？”倪昙昙本能要拔剑，可手刚触到剑柄又松开了。这一下自是没有逃过秦诗嫣的眼睛。
可她笑得更欢：“忘了介绍了。这位是玉树声，三年前因没有打过我而成了我的奴隶；这是爹爹秦风；这位是人人闻风丧胆的文心清文姐姐；我叫秦诗嫣，诗歌的‘诗’，嫣然的‘嫣’。方才我不过是想试试自己功夫如何才跟马姐姐打的，马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大家不打不相识，索性做个朋友，以后我在江湖上晃悠时心里还舒服点。”
倪昙昙看着秦诗嫣的笑靥，忽然发觉这少女的心计之工，丝毫不在文心清之下。她笑得虽和上次见她时一样天真无邪，但倪昙昙再也不会把她当好人看待了。马妮秀眉微颦，显有同感。
山下。面馆内。
大概谁也想不到，令人谈虎色变的秦风竟会在一家小破面馆里优哉游哉地吃面吧。可这是事实，他的旁边还有女儿秦诗嫣，仆人玉树声，魔头文心清，以及已故瑞婆婆的两个徒儿马妮和倪昙昙。
秦诗嫣从十四岁就开始闯荡中原，多年来她在江湖的血雨腥风中来来去去，竟不像是吃过什么亏的样子。她的衣裳依旧干净，她的笑容依旧绚烂。倒不是因为她是秦风的女儿，没人惹得起。实际上秦风有女儿这件事就极为秘密，除辉月使等少数人知情外，别的人做梦也想不到他会有一个女儿在外面溜达。秦风一手创办冥幽教，却总派手下干事，自己很少涉足江湖，所以江槟，辉月使，文心清这些人都家喻户晓，秦风却是听说也没听说过。
也难怪他能在一家小面馆里优哉游哉地吃面了。
倪昙昙的面才夹起几根，秦诗嫣碗中的面已空了大半，她贪婪地喝了一大口汤，衣袖揩揩汤渍，笑对父亲说：“爹爹，在这里吃饭，跟家里不一样吧？马姐姐你不吃？”
“我不饿。”马妮淡淡答。这么半天她的筷子动也没动一下。
倪昙昙知道师姐若是不想做什么事，那是谁也勉强不来的。她又夹了几根面条塞进嘴里，忽然觉得胃口差得出奇。店主见来了四个美女，一双色迷迷的眼睛不住向她们瞟来瞟去。秦诗嫣叹口气道：“那位老兄若再往这边瞅上两眼，他的命就要被瞅掉了。”
“只怕现在不瞅已经太晚了。”文心清淡淡道。
“文姐姐这么有名，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不怕被人家看破身份吗？” 秦诗嫣穷追不舍。这次玉树声替文心清作了回答：“反正他早晚也得死，知道不知道也没多大分别。”
倪昙昙看了一眼还在偷偷瞟自己的老板，真希望他能赶紧离开这里。这位土生土长的傻小伙子倘若知道他们在讨论他的死，恐怕就不会这么左看右看的了。
“不过话说回来了，” 秦诗嫣黄鹂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再度响起，吓了倪昙昙一跳，“自打半年前黑朽和欧阳那一战之后，江湖上就没再出什么大事。”
“没错，”玉树声也来搭腔，“那欧阳三年前我还见过一面，也就是个呆愣愣的小傻瓜，谁能想到三年后竟厉害到这种地步。”
“黑朽能被欧阳打败阳道也有一份功劳。两年前阳道他们曾在百石村和黑朽干过一仗，黑朽虽然最终逃走了，但元气肯定大伤。哦当然也有马姐姐师父的一份功劳。”她娇笑说，算是临时想起补充的。
倪昙昙气得浑身发抖，她有生以来从未这么敢怒不敢言过。木桌对面二人的谈话还在继续：“小姐你看过这场战役么？”
“当然看过，这几乎可以算是武林进五年来最精彩的一场战斗！黑朽和阳道不分伯仲，但再加上欧阳和两条龙黑朽就不行了。本来阳道他们完全可以杀死他的，可惜……”她摇摇头，眼中闪着失望的光芒，倒真像是为黑朽两年前没有埋骨地下而痛心疾首。
“可惜什么？”
“成功唾手可得，欧阳却为了救一个龙虎女弟子生生挨了黑朽一掌受了重伤，白白失掉一次大好机会。当时马姐姐和倪妹妹也在场，不信可以问问她们。”
“如果我没记错，那名女弟子姓雷，叫雷子华。”
“这位雷大小姐半年前也报答了欧阳的救命之恩，只可惜她功夫没练到家，人家欧阳不过是意思意思，雷姑娘却没弄好把命给弄没了。”
他俩一搭一档，秦风、文心清和马妮半点反应没有。倪昙昙虽仍在生秦诗嫣的气，但二人的一席话已经把她的好奇心勾了起来。她忍不住问：“之后半年呢？”
秦诗嫣审视地一笑：“你在问谁？”
“我……雷姑娘真的死了吗？”
秦诗嫣轻轻松松地道：“死了。”
“那欧阳他岂非很伤心？”
“伤心也未必见得——”不等倪昙昙问话她就把话续了下去，“至少我上次遇见他时他并不像是很伤心的样子。”
“你几时见过他？”
“半个月前，如果你想知道个别细节的话，” 秦诗嫣又一次猜中倪昙昙的心事，提议，“最好问问文姐姐。”
文心清这次不能再装蒜了：她霎时发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教主秦风那双冷血的眸子也包括在内。她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半秒后被寒霜取代。秦诗嫣仍天真地笑，文心清冷冷地望她：“你什么意思？”
大概是她脸上冰冷的怒意起到了作用，秦诗嫣收敛笑容：“没什么意思啊，我只不过碰巧遇到过他，你又碰巧和他在一起。我见倪妹妹这么着急想知道关于他的消息，所以就让她问问你呗。”
二人说话依旧彬彬有礼，但倪昙昙隐约感觉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透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意。文心清的脸更白了，有意无意地瞥了秦风一眼，但她说话时依旧十分淡定：“不过是萍水相逢而已，我对他的了解还没公主多呢。”
“这样啊，那倪妹妹就对不起了。”
“没关系……”倪昙昙正说着，文心清突然站了起来。秦诗嫣也颇为诧异：“文姐姐，我不过是说着玩玩的，你生气了？”文心清却理也不理秦诗嫣，只盯住秦风道：“我走了。”
秦风的回答很简单：他微一点头，文心清便消失在门外。
嘎吱一声轻响，本来一直探着头看他们的店主仰躺在椅背上，一对眼睛大如铜铃却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柜台旁的木桌前坐着两个人，喝酒喝得正欢，丝毫没有意识到死神适才和他们擦肩而过。玉树声变色道：“文小姐好快的手。”
倪昙昙大吃一惊：“她已经把店主杀了？”
秦诗嫣接口：“那可不，文姐姐向来言出必践，她说过要杀他，自然就杀了呗。不过爹爹，你为什么放文姐姐走哇？”
秦风说：“她想走，我就放她走。”
“爹爹是堂堂的冥幽教教主，哪个人敢在您面前说‘想’字？哦我明白了，文姐姐一定有要事在身，出去执行任务去了。爹爹我猜的对吗？”
任何父亲面对着女儿这样祈求的双眸都不会无动于衷的。秦风长长叹了口气：“嫣儿，聪明人都明白有些事是要烂在肚子里的，一旦说出来就活不长了。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明白这个道理？”
“嫣儿现在明白了也不晚啊，何况你是爹爹又不是别人，话都烂在肚子里，那肚子岂不也要跟着一块烂掉了？”
秦风默然。秦诗嫣又悄声问道：“爹爹，文姐姐是要执行什么任务呀？”
“你们这么开诚布公地谈论就不怕被别人听见？”倪昙昙问。
“听见也无所谓啊，这饭馆里的十六个人，无论听见与否，最终都是要死掉的。”
倪昙昙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48、店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