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御神决》剑寞

40、27、放人

　　可事情毕竟还是发生了，而且比男孩预言的还要快。

　　阳道回到卧室，躺在炕上没多久，外面就响起了争论的声音。
　　“阳道真人已经睡了，你明天——”

　　“我今天非见他不可！”那人固执地重复着，显得又急又害怕。阳道听出是老张的声音，他是龙虎山大门口的几个看门人之一：“司棋，让他进来吧！”

　　于是童仆开了门。老张几乎是冲进屋中的。烛台的烛光照亮了他惊慌失措的脸还有脸上亮晶晶的汗珠，他的语音嘶哑：“阳……阳道真人，山下有一个……有一个粉衣女人……领着一大批怪物……要上山……”

　　阳道猛地一震，长叹：“还是来了！”遂低下头，看着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老张，“难道你没有发觉他是男人？”

　　“男人？……我都吓傻了，根本什么也不知道……总而言之，无论他是男人女人，都不是人，是个魔鬼！”他几乎是神经质地将最后两句话吼了出来，然后便彻底崩溃了，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掩面抽泣起来。

　　“真人……”司棋闻声赶来，一见老张的样子，吓得退了一步，“出了什么事？”

　　“快去找阳真，跟他说泉珂美来了。”阳道的声音还算比较镇静，但司棋可以发现他的手微微发抖，“快！”

　　司棋去了。

　　老张望着他匆匆而去的身影：“他是……是找阳真人了是么？”

　　“是的。现在老张你带我去找他们，并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我说清楚。放心，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的。”大概是阳道声音出奇的冷静，老张已不如刚才那样失态：“好，我带您去。”听泉峰上已经灯火通明，绿水弟子全部走出屋外，乱作一团，互相叫嚷着。一见师父，均问：“出了什么事？”

　　“少问！从现在起，你们每个人都须听阳真号令！”阳道厉声说，和老张并肩下山，一路上话仍没有停，“把事情说一遍。”

　　“好。我刚要和老赵换班，那……那个人就站在一只蜘蛛……的头上，向我走来。在他们身后，还不知有多少的怪物。那人从蜘蛛头上走下，让我打开门，让他进去。我……我吓得魂飞天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老赵说：‘不行！’被……被那个怪物一只爪子戳死在地上，太可怕了……小赵他们也被杀死了，惨不忍睹呀……我张横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叫我三十出头唯一的儿子便死了，现在又遇上这么个人呐……”

　　“好了。”阳道说，“接下来，他是不是叫你上山来，告诉我他来了？”

　　“真人明鉴：我想逃，可逃到一半便被一个怪物逮住了。那人叫我告诉真人他来了，说着让怪物放开了我。”老张已经平静了许多，说话也连贯起来，“我接下来需要做些什么？”

　　“你就站在我旁边，那人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男子正如老张所说，站在一只硕大的蜘蛛身上。蜘蛛足足有小三人高，眼如铜铃，两颗毒牙不怀好意地蠕动着，再加上八条毛茸茸的粗腿，叫人冷到心底。在男子身后五十米远近，站着一群怪物，竟是些鱼首蛇身、蜥首龙身之类。在蜘蛛身前，有个血泊，倒着赵家父子二人。其中小赵身躯半透明，人也似乎没了骨架，似乎一阵风就能将其吹走。老张失声道：“小赵……小赵……他怎么了？”

　　男子答话了，不过对象是阳道而非瘫在地上抽泣着的老张：“十分抱歉，都三更天了，蛛兄又有些饿了，就把小赵当点心吃了。若非我阻止得及时，老赵也得成一具空壳。”

　　“泉珂美，你不觉得你根本没有人性吗？”

　　男子嘴角露出一丝轻蔑的冷笑:

　　“阳道还是老样子。也罢，快一百年了，没有一个人敢对我如此放肆。我今天来只有一个目的：放人。”

　　“阳峰师妹是不会跟你走的。”

　　“师妹？”男子突然暴怒起来，但怒色一闪即隐，“阳道，我警告你，我不允许任何人用噱松起的那该死的道号称呼她。她从来也不是你的师妹。你不配。”

　　“那你便配了？”

　　许多龙虎弟子已经来到龙虎山山麓，听着这场不知所云的对话。男子笑了，是那种微带嘲弄，睥睨的笑，他忽然成了一把刀，未出鞘，人们也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寒意。

　　“不错，二百年前，我什么都不是。正因如此，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把阿珍从我身旁夺走。后来我病了，每天唤着她的名字，可她不在了。我离开父亲，离开天木殿，四处漂泊直至今日，终于可以再见她一面——”

　　“你见不到她的。”

　　“见不到？”他狂笑，笑声在空中回荡着，“阳道，我可以告诉你，如今的我已不是一百年前的我了。只要我乐意，龙虎山随时可以夷为平地。”

　　绿水弟子即使听不懂前几句话的意思，但最后一句语中的威胁意味还是听得出来的。登时鼓噪之声盈耳。

　　“看样子龙虎派这些日子还比较兴隆嘛。听说流民都跑到这儿避难了。”一个绿水弟子再也忍不住，跃到半空，手中流星锤光芒万丈，向男子砸去。阳道急叫：“老五，不可！”老五口中不语，攻势却快了一倍。男子动也不动，眼看就要被斩为齑粉！

　　玎珰一声脆响后，阳道拉着徒儿从空中落到地上。男子衣袂飘飘，人已从蜘蛛头顶上落下。蜘蛛无声地抽搐了几下，如果它有发声器官的话，相信它此时一定会发出撕裂肺的哀嚎，然后它慢慢软倒，死了。

　　——男子后面，怪兽前面，黑压压站着一片人。黑夜的肤色，长发披肩，一双双翠绿的眼眸毫无表情……

　　不死人！男子从离娅手中夺得的不死人。

　　诸人手中，拿着火把，火焰熊熊，为男子姣好的面容上平添一分妖异。他猛然从一个侍从手中抢过火把，扔在蜘蛛身上。

　　火光冲天。他就伫立在这火光之中。本来他的身材已姣美好似少女，现在伫立在火前，火舌吞吐，衬着他粉衣长裙，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更是能让每一个自诩美貌的女子为之失色。

　　真耶幻耶？

　　“师弟！”龙虎山总掌门阳真匆匆赶来，虽然他早听司棋报信说泉珂美来了，但当他站在阳道身畔，亲眼看见那粉红的身影在红光中闪烁不定时，还是变了颜色。

　　“你去吧。”阳道低头望着自己的徒儿。老五低声应着，虽然明明知道是师父救了自己，但话到嘴边竟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

　　这时，局势又发生了变化：一个人，确切地讲是一个女人，自兽群中出，向二阳走去。所到之处，怪兽纷纷让路。她显然也很美，但美得清冷，和男子的娇艳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她走出兽群，目光如电，自众人头顶掠过。

　　而这个人，恰巧又是阳真阳道二人认识的。

　　兰英英！

　　阳真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已消失，失声惨笑道：“妙啊，妙啊，莫非兰前辈和这位泉先生狼狈为奸，今日要共同毁我龙虎派么？”

　　“我和他毫无交情，”英英淡淡答，“你们的恩怨跟我毫不相干。不过我的确有一个目的和他相同。”

　　“什么？”

　　“上山。”

　　“不行！”今日阳真一反常态，大声吼道，“但凡我活着，就不允许任何人踏上龙虎山一步。”

　　“就凭你？”男子冷冷问。阳真昂然答：“不错！”

　　男子短促地笑了一声：“若就凭你，我看还是算了。阳道出手我还畏惧三分，你出手简直是在送死。”阳真没有说话——也不必说话，一道黄光闪过，一条蛇鱼鬼叫了一声，轰然倒地。

　　男子眼都不眨一下：“阳道，我伤了你二人，你们师兄弟俩也各杀死了我一头灵兽，就此扯平。”

　　阳道：“既是如此，再会吧。”

　　“你看我像半途而废之人么？”男子问，竟连看也不看阳真一眼。阳真再也遏制不住胸中燃烧的怒意，向男子攻去。霎时，二人斗在一起，未有半分钟便即分开——男子怡然自得，阳真虽然也直挺挺地站着，但嘴角已有鲜血沁出。阳道大惊，抢上前去：“师兄，你先休息去吧。”阳真发狠道：“不用！”

　　男子似已不耐烦等下去了，淡淡说：“是让我把阿珍领走还是龙虎派从此绝迹阳道你自己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