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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蹉跎欲语 ...

  •   翌日清晨,暮菖兰便辞别夏侯瑾轩和瑕二人,决定独自前往折剑山庄一探究竟。
      虽说四大世家现如今当家的基本上都是他们的晚辈,但仍有不少尚在的老人还是记得夏侯瑾轩这位明州夏侯家的少主,明州夏侯家自二十年前起便一蹶不振,如今又夏侯家另一支当家做主,他这位“正统”的主人倒显得有些多余,以他如今的处境和身份也的确不方便露面。瑕虽担心暮菖兰一人前往折剑山庄,此事又与净天教相关,路上没准会发生有意或是故意的变数,但现在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离开夏侯瑾轩一步。
      “暮姐姐……你……多加小心。”
      瑕抱着夏侯瑾轩的手臂忧心忡忡地望着暮菖兰。
      暮菖兰面色轻松地笑了笑,伸手揉了揉瑕的肩:“妹子,你再这么依依不舍的,大少爷可是要吃味了哦。”
      “暮姐姐!”瑕红着脸扭向一边,踮起脚尖在地上不停地打着圈圈。
      “好啦,不笑你了。”暮菖兰虽如此说着,心中却有一丝恍然。二十年过去,瑕依然是曾经那个会因为被打趣而害羞的小姑娘,会亲切地喊她一声姐姐,而这一身隔了二十年的姐姐,对着她这已经行将岁暮的年岁,又夹杂了一两笔残忍的违和。她暗自苦笑,迎过去轻轻地搂住瑕:“才刚见面,还没有好好跟你说说话,等此间事了,我可是要向夏侯少爷借你几天,好好说一说这些日子的事儿呢。”
      夏侯瑾轩似有所动,转头看向瑕,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她的。手掌温热的温度传递在两人之间,瑕偷偷地瞥了他一眼,唇角一弯,也轻轻地回握着他。暮菖兰看着这小儿女的浓情蜜意,会心一笑,不着痕迹地离开。
      瑕自然是听见了暮菖兰远去的脚步声,她轻轻拍了拍夏侯瑾轩的手背,轻声问:“瑾轩,你真的不打算插手这件事吗?”
      “瑕认为呢?”
      夏侯瑾轩现在似乎特别喜欢反问她。
      瑕自己都觉得她这么一问着实多余,夏侯瑾轩的性格她很了解,为了朋友赴汤蹈火亦在所不辞,更何况如今身陷险境的是他视作挚友的姜承……或者说,姜世离的儿子。姜云凡不单单是他的晚辈,更是故人之子。于情,于义,他都应该去帮姜云凡。
      他本无辜。
      瑕望着夏侯瑾轩,掰着手指盘算起来:“可是折剑山庄是不能去了……从青荷镇到折剑山庄的话,再加上是皇甫小哥押送,应该会中途经过开封吧……唔……我们要不要去开封?不对,不能见到皇甫小哥……”
      看着瑕嘀嘀咕咕的模样,夏侯瑾轩有些无奈,又觉得她这般模样甚是可爱,他扳过她的肩,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别乱想了。此事虽说还未走漏太远,但四大世家去往青荷镇一事必定会引人注目,传开也是早晚的事。姜……云凡虽然是个无辜的山野小儿,但魔君的名号也触了江湖人士忌讳,闻风而动的人想必不在少数。折剑山庄的消息应该不难打听,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嗯。”瑕无力地笑,“你呀,就好好休息几天吧。”
      “也好……”
      夏侯瑾轩正想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踏进客栈的两人,苗家的银饰反射的阳光刺得眼角生疼。自数十年前至今,苗家人往中原游历已不在少数,原本镇子上出现些许苗家姑娘倒也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可偏偏这姑娘身边跟着位怪人,怪异的红发以及用白布缠绕的手臂,骨子里都写着生人勿近。一些胆小的食客丢下桌上的菜肴抬腿就跑,连掌柜和小二也哆哆嗦嗦地不敢出来迎接。
      苗家女子蛮不在乎,冷笑着绕到柜台后面,一把拎起蹲在地上抱头发抖的掌柜,轻蔑地凑近他:“客人来了还不出来迎接?哼,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
      这似曾相识的语气还有带着口音的中原话……
      瑕和夏侯瑾轩双双愣住,对视一眼。
      “这……这位客官,您先坐……我,我这就招呼小二来伺候……”掌柜颤抖着向后躲了躲。
      苗家女子似乎也没有继续说话的兴趣,冷哼一声,走回同行那人的身侧,拉着他挑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小二畏畏缩缩地凑过来倒了两杯茶水,便被她厉声喝走。等到身边彻底清静之后,她才开口对身边的男子说道:“大哥,我们下面应该去哪儿?”
      大哥?
      夏侯瑾轩望向那侧对着他们的男子,与记忆中的某一张脸完全重合。
      是了,半魔的模样几乎是不会随着岁月更迭而有太多的变化的。
      “厉兄?结萝姑娘?”他茫然地喊出声来。
      正谈话的两人忽然顿住,同时扭头往了过来。
      现如今知晓他们名字的人并不多,江湖上也大多以血手毒影来称呼他们。听见阔别二十多年的名字,结萝不由有些失神。厉岩却是镇定自若,直直地看着夏侯瑾轩,眼中尽是不可置信:“你?夏侯瑾轩?你不是……二十年前……在覆天顶……”
      “是……二十年……”夏侯瑾轩默默地闭上眼睛。
      厉岩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开口说道:“那日主上将夏侯彰的尸体敛了,我和阿萝将他葬在了青木居附近。你……”
      “想必坟上青草已经很茂盛了吧……”夏侯瑾轩微笑起来,“多谢。”
      “不必谢我,都是主上的吩咐。”
      瑕看见结萝倒是很热情,直接凑上去挽住她的手臂。结萝这二十多年一直冰着一张脸,见到瑕实在是摆不出冷傲的模样,过去她与瑕就十分要好,如今见着不令她生厌的故人,倒是将那封在心底的苗家姑娘的性子找了回来,不由地顺着瑕笑了笑。
      “瑕妹妹,怎么二十多年没见,你的样子……”结萝奇怪地打量着瑕的脸,竟然和二十多年的她并无二致。
      瑕身子一抖,下意识地看向夏侯瑾轩。他也听见了结萝和瑕之间的谈话,一时不知改如何回答,只得淡淡地回了一句:“说来话长……等有机会再说与你们听吧。”

      “你们也是为姜兄之事而来?”夏侯瑾轩忽然想起先前与瑕所谈之事,又思量着结萝与厉岩如今的身份,不由问道。
      厉岩惊然抬头:“主上何事?”
      “你们不知道?”瑕诧异地拉着结萝的手臂低问,“姜小哥的儿子被押往了折剑山庄……”
      瑕将一切事情原委道出。
      厉岩听罢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暗暗地握紧了拳头。四周寂静无声,结萝愣愣地盯着厉岩手臂上缠着的白布。过了许久,他撑桌站起,拉住结萝就欲往外走。结萝没有缓过神来,迟疑了片刻,险些跌倒。等到她细细回味起瑕的话,这才恍然大悟,跟上厉岩越行越速的步伐。
      “等等。”
      夏侯瑾轩出声叫住厉岩:“请让我们一同。”
      厉岩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冷声回答,声音中竟带着嘲笑:“一同?你要跟着我们?净天教?”
      “不错。”夏侯瑾轩缓缓道,“我与瑕可伪装……”
      “不行。”
      厉岩厉声拒绝,不给他一星半点儿转寰的余地。“我不会答应。”
      “可是我们只是想帮助姜小哥啊!”瑕急切地说道,“厉小哥,我们绝对不会给你们带来任何麻烦的,我们只是……”
      瑕的话未说完,忽然被结萝拦住。四目相对,瑕望着结萝的眼睛,忽然说不出话来。她从未见过表情如此凝重的结萝,一时间竟呆了。
      结萝虽然拉扯着瑕,可话却是对着夏侯瑾轩说的:“大哥也是为你们着想。净天教如今这副模样,可与你们四大世家脱不开干系。教中的兄弟大多目睹了二十年前的惨剧,你堂堂夏侯世家少主,又如何与他们相处。纵然我与大哥知晓你并无恶意,可兄弟们却没有那么多心思。”结萝上下打量着明显比过去孱弱的夏侯瑾轩,皱起眉头,“如今你这副身子骨,跟着我们难免拖累,我与大哥再怎么为你辩白也难堵悠悠之口。你与瑕妹妹还是另寻一处隐秘之所等待消息为好。”
      夏侯瑾轩略一晃神,无力地摇了摇头:“是我……欠考虑了……”
      “按照你们的说法,押送少主的人是那个姓皇甫的……”提及皇甫家,结萝至今更是耿耿于怀。昔日借着皇甫家内贼的手施蛊,重伤了皇甫一鸣,他的死或多或少也是因为她的蛊毒。她虽为厉岩报仇毫无愧疚,但终究是打破了姜世离与皇甫卓之间那仅存的一丝一毫的情谊。此后四大世家攻入净天教,她看着那对生死挚友剑拔弩张的情形,恍然一愣。
      她到底做不到完完全全的心狠手辣,她恩怨分明,皇甫卓救过他们,但是她依旧憎恨皇甫家。
      对于皇甫卓,她是感激有之,歉意有之,恨亦有之。
      她也说不清楚。
      立在客栈门前一直闷不做声的厉岩忽然开口:“既是如此,你们不妨去开封等着。若是那个皇甫卓敢对少主……我……”他用力攥紧了拳头。
      “厉兄放心,皇甫兄不会对云凡如何的。”夏侯瑾轩坦然地念出“云凡”二字,仿佛那人真的是他结识多年需要去保护晚辈一般,“既是故人之子,皇甫兄的心情,想必与瑾轩是一样的。”
      “哼。”厉岩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回应。
      瑕心中明白,既然厉岩不让他们跟着,那么只有去开封才能继续了解事态发展。可夏侯瑾轩故意对皇甫卓避而不见,如此一来,岂不是暴露了这隐瞒了许久的消息?
      瑕心忧地看着夏侯瑾轩。
      结萝望着两人,不由轻笑:“既然你们已经商量好了,那么改日再见。”她自腰间竹龛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铜盒子,半个手心的大小,镂刻着苗家独有的花纹。她将盒子放在瑕的掌心,合上瑕的手掌,“这里面是爆裂蛊,给妹妹防身用了。”
      “谢谢。”瑕收起盒子,郑重地说,“后会有期。”
      厉岩早已不耐烦,等到结萝向夏侯瑾轩打了声招呼之后,点头致了意便头也不回地疾步离去。
      瑕轻轻地走到夏侯瑾轩的身边。
      “瑕。”他苦笑着,“果然,瞒不下去了。”
      瑕不知道应该如何安慰他,只能用力地抱住他越发清瘦的腰,闷在他的胸口一言不发。
      这样也好。

      自从结萝救出厉岩之后,两人召集起净天教众,四处打探姜世离的下落。大部分的魔教弟子不擅收敛自身的气息,外表也与一般普通人相去甚远,多半留守在城外等候消息。结萝本就是人类,而厉岩虽身为半魔,修为比之普通弟子与人类更加接近,再加上稍加改装,很少有人能一眼看穿他的身份。
      既然已经有了关于姜世离的蛛丝马迹的消息,那么他们便不能放过。厉岩一出城就向教众发出讯号,差遣他们一路探听消息。
      青荷镇往开封府,需经过一处名叫“荒石岗”的地方。此地原本只是荒漠野岭,更是常有匪徒出没,寻常百姓宁可另觅他路也不愿走进这片区域。
      为了不耽误行程,皇甫卓仍旧是选择了这条路。
      这一路上姜云凡都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耐与抗拒,这倒是让那些原本对他身份耿耿于怀的皇甫家弟子另眼相看。皇甫卓也一路上对他关切有加,虽然他依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但门下弟子大多能看得出他的心思,对于至今仍旧跟在皇甫卓身边的刘言更是如此。
      毕竟,这可是故人之子。
      早前在青荷镇与夏侯瑾轩两人碰面的唐雨柔和龙姓男子也已赶到了荒石岗,同姜云凡相谈一番之后决意同行。天色已晚,夜间的荒石岗会更加难以行进,皇甫卓当即决定加进步伐,赶在天黑之前抵达开封城郊。
      可不过前行了数里,山石间忽然掀起一阵狂风。皇甫家众弟子以皇甫卓等五人为中心,围成紧密的剑阵,层层地护着阵法中心的五人。
      狂风之后是铺天盖地的毒蜂,。比寻常所见的蜂搭上一圈,蜂尾是剧毒的幽绿色,嗡鸣声震耳欲聋,黑压压地遮去了好大一片天空。皇甫卓高喝一声,费隐剑中劈出一道完美无缺的剑光,硬生生将蜂群劈开两截。
      “真是好剑法。”龙姓男子不由低声赞叹。
      赞许声未落,地面忽然震动起来,自平地忽然生出无数血红的利爪,虽是虚影,却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众人而来。姜云凡只顾着躲避面前的毒蜂,眼看着一直血爪就快要刺入他的后心。
      鲜血溅开的声音。
      “门主!”
      皇甫卓将姜云凡拉到身边,胳膊却被血爪划出一道二寸长的伤口,恰恰划在经络之上,右臂瞬时没了力气,手中的剑铮然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当是谁能破开我的蛊蜂阵,原来是你。”远远走来的两人中,那位墨绿长发的苗家女子低笑,“不过,你似乎受伤了,皇甫门主。”
      皇甫卓只觉得眼前二人似曾相识,可却又道不清他们的名姓。倒是姜云凡似乎认识二人,一脸厌恶地看着他们:“毒影,你们又跟来做什么!”
      “哟,小哥,你可别生这么大的气呀。”被他称作“毒影”的女子摸了摸下巴,“或者,我该称呼你为——少主呢?”
      “什么少主少爷的!老子我就是姜,云,凡!”
      她正想说话,却被身边的男子拦住。那人直逼着姜云凡的双目,冷厉地瞪着他:“你既是主上的儿子,就是我净天教的少主。”
      “我和你们净天教的没有关系。”姜云凡怒吼出声。
      先前龙幽也告诉过他,“生我者何人,由岂由得我”,凡事只需问心无愧。无论他是否真的是那个人的儿子,又无论他是不是真的是什么所谓的少主,现如今的他只是姜云凡。他自问没有行侠仗义的志向,也没有一统武林的夙愿。他只是想人如其名,做个平平凡凡的普通人而已。牵扯进二十年前的魔君一事已非他所愿。如若再与净天教牵扯上关系,那可真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更何况,照着皇甫家弟子一路的形容,净天教是魔教,在二十年前掀起了武林滔天巨浪,生灵涂炭,他怎么可能助纣为虐。
      就算是……娘尚在人间,也不会让他去的。
      “呵,是吗?”红发男子冷笑一声,“今日我且不与你计较。但皇甫家与我净天教的债,血手今日势必要做个清算。”
      “大哥!”
      “阿萝,你不要出手。”男子厉声吩咐。
      皇甫卓弯下身子拾起剑,却使不出力气,只能以剑撑着地面。忽然,以剑为中心,映出一圈银白色的光环,以自身的影子为凭依,组成一圈紧密的剑阵。渐渐地,白环的颜色淡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无数道剑光,自天而降,又围聚一体,将剑阵中人严实地保护着。
      虽不能伤人,却亦足以自保。
      此前为保护自己而受了伤,姜云凡早已心中一震。现在又见他以气护体为支撑一时片刻更是于心难安。他看了眼龙幽,龙幽似乎已经猜到了姜云凡的意图,赞许地点点头。再看一眼唐雨柔,她虽然愁眉深锁,却也和缓地对他温柔一笑。
      姜云凡心中大定,指着血手大喝一声:“我来做你的对手。”
      “你说什么?”血手不屑一顾地瞥了他一眼。
      “我说。”姜云凡一字一顿地大声回答,“我,来,跟,你,打。”

      与此同时,夏侯瑾轩与瑕二人辗转至开封城外的一片枫林。
      夏侯瑾轩的身子愈发虚弱,不过数日的路程,眼底已经隐隐有了青黑的暗痕。过去哪怕不行舟车,徒步登山越水也不见他身子如此不济。如今不过如游戏山水一般缓步慢行,竟然也会劳累如此。
      身边的瑕扶着他坐下,他凝视着瑕那张愁苦的俏脸,心中一凛,想说什么,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是了,他应该如何开口?
      瞒着她,让她这般不知所措地为他担心,他会很心疼。可是,如果不瞒着她告诉她真相。那么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她又会是怎样的心情?
      他,早该是死人。
      昔日自司云崖坠下,两人本该成为崖底青山间一对森然白骨。可他心中有太多遗憾,有太多的事来不及做。
      死不瞑目。
      上天让他活了下来,以一副孱弱的模样流连在世间。等到一切终结,也该是他魂归离恨天的时日。
      只是到了那时,她该怎么办?
      夏侯瑾轩轻轻地将瑕揽进自己的怀里,一句话不说,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她。
      “瑾轩?怎么了?”也许是感受到手臂传来的忐忑与不安,瑕怔怔地问着他,“哪里不舒服?”
      “不碍事的。”夏侯瑾轩轻笑。
      瑕向他的怀里更深地凑了过去。
      他们之间至今都是克制守礼,彼此的相处最多不过是拥抱。很多次看着他昏迷的模样,她心疼地想去亲吻他的眼睛,却总是在唇快要贴上的那一刻脸红着停住。她虽然不是深闺出身的大小姐,也不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但她只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虽然现实并不容许她像个普通人一样爱恋,可她……
      因为彼此珍惜,所以不会轻易去触碰。
      因为他们对彼此“很重要”。
      “还记不记得,我们从寒晶岛回来,就是在这片枫林。”瑕一点一滴地回忆着,“我还记得去仙岛的那一路上经历了好多事……”
      那年夜晚的行船上,他们说了许许多多关于夏侯家的事。
      看着他回忆着夏侯家的趣事,还有对家族的遗憾,甚至还有对母亲为数不多的模糊记忆。她很心疼,很冲动地几乎要脱口而出——她想成为他的家人。
      她想陪着他,一直陪着他。
      “所以,一定不要轻易地消失不见。”
      “……”夏侯瑾轩稍稍用力地抱紧她,许久,许久之后才涩涩地吐出一个字,“好。”
      或许是不愿他再想起自己身上的病痛,瑕努力地想找个新的话题,眼珠子轱辘地转了好几个圈儿,这才想起距离与结萝厉岩二人分别已经有数日之久,也不知那个姜姓的少年如今是怎样的情状。
      她与姜承之间并没有太多的交集,没有太多感情,自然也不会有太多恨意,她始终都把姜承当做一个重情重义的哥哥看待——像她这样非死非活的一个人,凡是对她好的人,她都会心存感激。
      瑕明白,在夏侯瑾轩的心中,有两个人舍不下,皇甫卓,还有姜承。如今姜承下落不明,蜀山对武林宣布的消息是姜世离死在二十年前的覆天顶一役,但按照此前厉岩的说法,这不过是蜀山欺瞒世人的一种说辞而已。至于皇甫卓……在青荷镇只是匆忙间看过他的背影,二十年的光阴让昔日风姿绰约的少年也变得如斯憔悴,风华不再,只剩下饱经风霜的身躯,在风雨中独行。
      被独自留下来的那个人,要承担比别人更深的痛苦。
      “瑾轩,如果你不想见到皇甫小哥,我们……”
      “事关云凡的生死,我不能那么自私。”夏侯瑾轩低声叹息,“放心,我相信皇甫兄不会……”
      他没有说下去。

      开封城仍旧是二十年前记忆里的模样。
      夏侯瑾轩带着瑕在客栈落脚,夜色未落,还未到歇息的时刻,瑕执意要拉着夏侯瑾轩去抓药,夏侯瑾轩拗不过她,只得被她拖拽着穿越大半个开封城去济春堂。依然是惯例的养生方子,瑕一股脑儿抓了四大包,俏生生地催着身边的少年付钱。他无奈地摇头,付了钱便拉她出了门。
      “瑕,你这是要把我当成药罐子么?”他哭笑不得,“你明明知道这些药对我……”
      “我不管!”瑕嘟起嘴,“反正这些药都是养气修身的,又没坏处。”
      “可是……”可是他们的花哨确实不多了啊……夏侯瑾轩咽了咽,终于忍住没有说出来。瑕只记得夏侯世家财大气粗,却已经忘记这几年的迅速衰败还有身边这个明明是挂名“已故”的夏侯少主了。所幸夏侯瑾轩有身上揣着一大笔钱的习惯,也所幸司云崖那么落魄的一战之后那些钱财还稳当地待在怀里,不然他俩早就该风餐露宿了。
      瑕笑吟吟地挽着他的手臂,蹦蹦跳跳地往回走去客栈。一路没有先前那么着急,慢悠悠地在街上晃着,莹莹的月色星光打在两人身上,勾勒出阴柔的轮廓。夏侯瑾轩四处望着街上的人们,长乐无忧,随性而活,这样的日子着实让人艳羡。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位浅蓝色衣服的少女身上。
      瑕奇怪地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她并不认识这位姑娘,却只觉得这抹浅蓝色尤其的眼熟。那姑娘脸上戴着白纱,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眸子。
      “夏……”
      夏侯瑾轩惊讶地呼出声。
      瑕还当是在叫她,奇怪的“嗯”了一声。
      “不是,瑕……”夏侯瑾轩指了指那位姑娘,不可思议地说道,“那位姑娘……很像夏姑娘。”
      “夏姑娘?瑾轩,你是说皇甫小哥家中的那位……”
      “嗯,夏初临夏姑娘。”夏侯瑾轩迟疑地点头,“可是……怎么可能……”
      夏晚临大概是觉察到有人在议论她,恍惚地转过头。
      “你是……夏侯,瑾,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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