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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叔叔:祖屋:瓷器的破碎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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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抗战结束不久,在经历了无尽的战火后,大家在和平的天空下期盼新的生活。对于抗战我没有太多的印象,我出生抗战结束之时,战火也没有燃烧到这里。那时候宗喀还在马步芳的统治时期,我家在这个地方还是非常有势力,我父亲的弟弟,我的叔叔那个肤色白皙,留着八字胡的矮个子男人,尤其厉害。可是没过多久,GUO MING DANG 败退台湾,马步芳在兰州兵败乘飞机逃到台湾后,宗喀不久解放。”
“我十岁的时候,父亲每次到外地跑生意总会给我带来各地各种新奇的玩具。有一次,他给我带回来了一只会说话的彩色鸟,它会说开饭了,后来才知道那叫鹦鹉,是一家饭馆养的。我的父亲喜欢养狗。他挑选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猎狗摇着尾巴,把那只小可爱送给了我。它和我一起散步,一起玩耍,喜欢躺在我的脚上。偶尔坚硬的白色犬牙弄疼我后,它会用圆圆的黑色大眼睛一副无辜的样子看着我。”
“我的叔叔那个留八字胡的男人受到了政治的牵连,那时候进行了土改,我们家的大部分田产分给了远近的农民,有人要枪毙我的父亲,可我的父亲还是没有被枪毙,据说那些曾受过我爷爷恩惠的农民不同意,就放过了我的父亲和叔叔等人的性命。有人谣传说我家有两大箱的黄金,好几次有一大堆人来我家搜查,可终究还是没有找到。那时候他常穿着一件破烂的棉衣,棉衣的被面有三四个破洞,可以看见肮脏的棉花露出,腰里系着一根黑色的棉布腰带,背上背着一个红柳编织的大背篓,可是走起路来他还是保持着军人的步伐,每一步都那么的神采奕奕。他被生产队罚捡牛粪、羊粪给生产队的田里施肥。每天早上我的叔叔都要去捡牛粪,规定捡三大篓。他每次到山里去捡牛粪的时候总会随身带几本书,他是一个爱书如命的人,他的书都是用蓝布包起来的,没有褶皱和损毁的。”母亲讲话的语气开始变得舒缓,脸上的阴霾也渐渐散去。
在那个混乱的年代里,土改留下的祖屋也遭到了毁坏。
那天天空是病态的蓝,阳光依然明亮,一大群的学生涌进了我家的祖屋,为首的是一个小姑娘,她穿着一件明显不和她身的肥大的草绿色军装,留着短发,戴着军帽,明显的比身后高个子的男生们更加趾高气扬。身后的十几个男生,手里拿着铁锹、镐、木棒等各种破坏的工具。在小姑娘的指挥下,他们呼喊着冲进我家唯一留下的五间祖屋。
木头的断裂声,瓷器的破碎声,人的兴奋的呼叫声,我母亲压抑的哭涕声,声声钻入了我的耳朵。我的叔叔一直在盯着祖屋西墙边的柴堆,那下面掩藏了他最为珍惜的三大箱的书籍,那是他的生命。我的父亲对于屋里的每张桌子,每个瓷罐,每一张装饰的画,每一个佛像都有特殊的记忆。那是他和爷爷一起天南海北带回来的,每一个瓷罐都是他和爷爷故事的见证者,可他没有阻止这些疯狂的破坏者,多年在商场摸爬滚打的商人,他早已学会隐忍,保全自己。他的眼里那种悲哀和绝望在我的心里种下了一粒种子,总有一天他会在我的身体里破土发芽。
在我的记忆里,斜躺在光线昏暗的供桌右边的太师椅上,抽着旱烟的黑瘦的老头,眼睛闪闪发亮,总是沉默寡言,好似在回忆以前的往事,这就是我的爷爷。
那天他依然躺在太师椅上,冷冷的看着这些破坏者毁坏他亲手一件件置办起来的物件,嘴巴飞快的吸允着黄铜的烟管,周围聚集起来的烟雾使他的脸变得模糊起来。
那些破坏者看见一明一暗的火光后才猛然发现屋子里还有人。那个邻头的的小姑娘打了一下寒颤,很快恢复了受惊的脸,她被爷爷的一声不吭激怒了。大声的招呼手下的一帮男生更加疯狂的破坏屋子里的东西,一尊供奉在墙壁佛龛内的黄铜药师佛被他们从高高的墙壁上用长杆捣下来,一声清脆的响声过后,金刚的头部断裂,在众人的践踏下,佛像被踩成了一块不规则的铜块。
斜躺在太师椅上的爷爷想起他第一次从塔尔寺迎回这尊药师佛的情形。
据我父亲说二叔那时候还很小。
在那个干冷的皮肤皲裂的冬季,我的二伯得了天花,浑身上下出了水泡,额头烧得像火一样,整天的昏迷。家里请了远近闻名的张大夫,他诊治过后说小孩得的天花已经病入膏肓,再好的药也无济于事,准备后事,不要让其他孩子进入这间屋子,以免感染。说完这些话后,我的爷爷给张大夫跪下了,给他磕头说一定救救他的孩子。二叔的母亲王夫人听到大夫说这些话后晕死了。大夫说那就去塔尔寺请一尊药师佛,或许还有救。
我的爷爷立马亲自到塔尔寺,带了五千两白银,三千担粮食,五百只羊,三百只牛,请活佛赐予一尊药师佛。那天塔尔寺活佛在花寺携一百喇嘛诵经一天一夜给药师佛开光。第二天,天刚刚亮,沐浴干净的一百年轻人打着万明伞,簇拥着手捧佛像的爷爷,将佛像请入了我家的祖屋。爷爷从寺庙请来了五十个喇嘛从早到晚的诵经,直到第三天,二伯开始清醒,第四天可以稍微的进食一点米汤,第五天水泡开始结痂,七天以后我的二叔下床活蹦乱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