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菊/冢不二]江山无色》阿优岁月

3、3

　　菊丸回到皇上御赐的侯府，远远看到朱红大门上方“千禧侯府”四个大字，心内狠狠揪疼了一下，一月之前他还是安宁候府的小侯爷，还有父母兄姐，一月的功夫，整个侯府就剩下他一个，再次回到京师，再次住到侯府，只是此侯府已远非彼侯府了。

　　进门就有管家和小吏，都是已经配备好了的，管家带他转了一遍整个侯府，雕梁画栋，飞檐翘角，气派非凡，前有楼阁后有花园，比之以前的安宁侯府小了，但是却精致了许多。菊丸根本没什么心思观看，不过又碍于管家面子，便跟着转了一圈，而后菊丸就叫他下去了。

　　一个人在房里，掏出怀里一枚红色石子，菊丸无言，闭上眼睛都是那日的情景，满目都是鲜红的血，父亲的，母亲的，哥哥的，姐姐的，柱子的，丫头的，慢慢压上来，压得菊丸喘不过气。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那枚石子，慢慢的，浑身都开始发抖，母亲最后的话像剑一般刺到胸口。石子已经被攥到手中，指节泛白，恨不得就这么将手里的东西生生攥碎了去。

　　菊丸的心思还沉浸在悲痛之中，这时有人来报，“侯爷，润王爷来了。”菊丸赶紧整理一下自己的表情和衣衫，将那枚红色石子再次放进怀里，轻咳一声，说：“让他去书房等我。”
　　“是。”

　　菊丸在房里转了几圈，才去了书房。

　　菊丸回京用了将近半月的时间，其中一半路程是自己脚步丈量的，若是现在脱下靴子，脚下的脓泡肯定连那个最爱看热闹的不二周助都能吓到，身体也虚弱不少，一路上只想着回去回去，吃吃不下睡睡不着，怎么可能还有往日的那份洒脱和轻灵。

　　秋日的风已经越来越萧瑟，吹起他绛紫色衣衫的下摆，飘飘悠悠的，使他整个人也蒙上一层萧瑟的意味。

　　书房门开着，里面一个着水蓝色衣衫的男子，蟠龙冠，墨玉簪，长发一部分被冠圈束起，继而再度垂下，长至腰际，如瀑如丝。墨发墨眼，眉似远山，鼻若悬胆，面如白玉，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而这人也有富家子弟该有的样子，温和，谦逊，有礼，菊丸最看不过他这一点，总说他不是在为自己活，是在为个“三皇子”的名声活，只是此刻再看来，这个人倒也活的挺好，至少比自己好。

　　菊丸进屋，作势要跪，大石秀一郎上前一步阻止，“英二，你这是做什么？”
　　“给王爷请安啊。”菊丸笑嘻嘻地说。
　　“英二！”声音依旧温润，只是多了几分焦虑，一个名字让他唤的三分柔和七分关切，所有的担忧都只融进了这声轻唤里似的。

　　菊丸有些微的失神，似乎他还是以前那个小侯爷，面前这人还是以前那个三皇子，一切都未曾改变，只是一惊醒，发现其实早就物是人非。

　　大石秀一郎见菊丸面露哀色，于是再往前一步将他搂进怀里，语调低沉，“英二，你还有我呢。”

　　菊丸任他抱着，一滴泪不期然落下，惊到了自己，也惊醒了自己，过了半天才怔怔地说：“是啊，我还有你呢，还有不二呢，还有很多很多。”菊丸在大石怀里蹭蹭，顺便将那滴泪蹭掉。

　　大石松开手，稍稍垂首看着菊丸，“是啊，你还有很多。”

　　“嘿嘿，大石，你不会以为我会自杀什么的吧？怎么可能。啊，对了，大石，下午陪我去趟春水街吧，我得买几身衣裳去，春水街秀颜坊的手艺可是最好的，我只穿他家做的衣裳。对了，顺便去趟燕子楼，看看里面莺莺是不是把我忘了。”菊丸样子故作轻松，大石看着心疼，于是又抱他一下，说：“行，只要是你想去的地方，我都陪你。”

　　菊丸在他怀里有些愤懑，因为明明知道自己不该，结果还是说了这样的话，做了这样的动作。

　　春水街是京都最为繁华的街道，各色商铺云集，菊丸喜欢这条街上的秀颜坊，说是里面裁缝手艺最为可靠，不过不二来过也看过，觉得不怎么样，但是菊丸喜欢。春水街尽头一拐弯就是另一条街——大名鼎鼎的秀水街，这里完全是另一番繁华，只不过和春水街繁华的时间段不同，这里是夜间营业。秀水街就是所谓花街，而这花街之最便是燕子楼，燕子楼花魁莺莺一直盛传是小侯爷菊丸英二的入幕之宾，菊丸一家出事后，莺莺的相好就被传是将军府大公子不二周助。

　　太子登上皇位之后便封三皇子大石秀一郎润王爷，赐了府邸一座，说起来润王爷府邸和菊丸现在的府邸离得倒是不远，都在城东，城东这一块住的大多不是高官就是富户，随便敲一家门，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进进出出的也都是有名头的，将军府和曾经的安宁府也不远，菊丸和大石去春水街，路上必然经过安宁府旁的街道，大石怕他触景生情，硬是拉他绕了很远一段路。

　　到了春水街，菊丸就欢蹦乱跳的，大石在一边看着，他越高兴大石越心疼，于是菊丸在秀颜坊选衣服的时候，试一套大石说好看，再试一套大石说合适，反正就是什么话好听说什么，弄得菊丸倒不自在了。

　　选了几套衣衫，菊丸命小厮送回侯府，而后俩人便去了燕子楼。还没进燕子楼的门，就见燕子嬷嬷着一条大红色宽袖外衫，腰上一条鲜绿色腰带，脸上粉足足刷了有三寸，嘴巴涂的鲜红，摇着美人扇过来说：“哟，这不是小侯爷吗？哎哟，瞧我这张嘴，怎么能叫您小侯爷呢，明明就是正儿八经的千禧侯，您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嬷嬷我计较啊。说起来，我家莺莺可是想死您了，您这一走就一个月，真个狠心，想我们莺莺还心心念念的都是你。唉，侯爷身边这位？哟，不是那谁吗？哈哈，哎哟，差点说漏嘴了，皇亲国戚的不应该说出来是吧，我知道我知道。要不，我就叫您大石公子好了，哎哟喂，我们这儿新来的依依，才十六，别提多水嫩了，唱的一嗓子好曲儿，嘴上功夫也好的很，哟，你们都明白吧，哈哈哈……”

　　菊丸挥挥手打断燕子嬷嬷的话，“天字一号房，有空没有？”
　　“有，有，大石公子和千禧侯要，就算有人占着我也得轰出去不是，对了，要不要叫莺莺过来陪你们，还有我们家依依啊，真个倾国倾城，说不定下个花魁就她了……”燕子嬷嬷这一说话，脸上的粉刷刷往下掉，接起来说不定都能蒸馒头了，红红的嘴巴，让人看了就想给捂起来，这一张一合的总叫人心里堵得慌。菊丸和不二见了燕子嬷嬷，每次都躲之不及，唯恐这燕子嬷嬷又拉着他们说一大堆，唯独佐伯还和嬷嬷说说话什么的，不过也就客套，客套完了，才没人去理这又贪财话又多的老鸨呢。
　　“恩，叫来吧。”

　　…………………………

　　每日下午的功课是习武，菊丸英二第一次参加，自然什么都不懂，武学太傅名唤做龙崎堇，是个奇女子，早年曾独创一派，在江湖也有些地位了，她却忽然将门派解散。再然后就听说她将当年青城派掌门击败，青城一派顿觉黯然，谁知后来龙崎堇却和青城掌门结了姻缘，二人在青城派住了十余年，硬是将个江湖上不大不小的青城整成江湖屈指可数的名门大派。

　　再然后二人就找个借口，将青城交给了几位信得过的弟子，出去云游，而后阴差阳错的，龙崎堇就成了太傅，但是即便现在是皇子们的师傅，她也改不了自己那泼辣的性子，教学生们习武时也尤为严格。

　　太子大石要因为身体关系从不习武，二皇子倒是有几分迷恋，三皇子一直就是教什么学什么，做什么都严肃认真。

　　菊丸从未习武过，所以龙崎先看了看他的体格，于是笑道：“是个练武的好料子，你等会就去那边扎马步吧。”
　　菊丸抬着头，一脸疑惑，什么是扎马步？三皇子拽拽他的衣袖，小声说：“一会我教你。”
　　菊丸嘴角一咧，墨中透蓝的眸子里满是欢喜，“恩，好。”

　　除了菊丸其余众人已经都学习过基本武学知识了，龙崎堇懒得再单独教菊丸一遍，于是一指菊丸身边的三皇子说：“就你吧，把我们学过的东西教给这个新来的。好，兵器你们都认的差不多了，今日我们来学习武学基本的动作——虚步。虚步，顾名思义，不实即为虚，因动作和脚位的不同，虚步又可分为……”

　　菊丸盯着这个四五十岁的干练女子，很是崇拜，因为他的示范动作很帅，而且在示范之前还演示了一套拳法，脚步和拳的配合天衣无缝，边演示边口里念念有词，声音铿锵有力：“起势，横扫波峰，白鹤展翅，回转千舞，以虚化实，掌拳交错……”

　　菊丸看呆了，等龙崎堇停了，他第一个鼓起掌来，而后没上没下的老毛病就犯了，一个箭步走到龙崎堇面前，仰着脸说：“师傅，你真厉害，比我家齐叔还厉害，我要跟你学打人。”

　　龙崎堇低头看看这个小侯爷，绕过他教其余学生练习虚步去了，菊丸委屈地站在一边，后来三皇子才告诉他，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和自保，不是为了打人，因为这个师傅才生气的。

　　大石秀一郎在一边先教了菊丸扎马步的要领，菊丸记住了，但是毕竟初学，扎不了一会就累了，于是便笑嘻嘻的跟皇子们去学习新的内容，龙崎堇看了，也没多说什么。

　　几人之中佐伯虎次郎最有天赋，其次为二皇子和三皇子，桃城也不错，骨骼清奇，但是领悟力偏弱，乾贞治倒是领悟力很强，不过着实没那份习武的身形。

　　龙崎堇虽严，但是也明白这些个孩子都是非富即贵的小主子，所以她两个时辰的课一般教半个时辰就走，不过这半个时辰里，每人都必须认真，但是她走了之后便不管了，其实她也知道，一般她走了，孩子们也不过是玩玩闹闹，真正在练习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这不龙崎堇一走，桃城武和乾贞治就不练了，俩人到一边在地上画个棋牌玩儿起了《将军吃小兵》，这次乾贞治是将军，总是把桃城的小兵吃的片甲不留。二皇子和佐伯虎次郎还是比较听话的，练了再半个时辰，也玩儿去了。三皇子教菊丸以前教授过的东西，菊丸左耳听了右耳便忘了，大石看着摇头晃脑的菊丸，有些恼，不过也没办法，他也只不过才八岁，根本不知道拿这个新来的同伴怎么办，只能劝着哄着。菊丸自己觉得他很给三皇子面子了，要是别人，他来懒得听呢，但是给面子也给够了，所以菊丸听了半个时辰后，实在听不下去，于是捂着三皇子的嘴，大石秀一郎闭嘴，包子似的小脸，看着面前也包子脸的菊丸英二。

　　“三皇子，剩下的下次再说，我一次记不住这么多。嘿嘿，我带你出去玩儿吧？”
　　“去哪里？”
　　“去春水街，那里有很多卖糖人的，可好吃了。”

　　大石秀一郎想了半天，终于点点头。他几乎没出过宫，对宫外的世界自然向往，然而毕竟还小，也不知道自己出去，所以常年都是锁在这紫禁城里。听了菊丸英二的话，他确实是有几分期待的，对于好玩的和好吃的，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

　　菊丸见三皇子点头高兴坏了，于是扭头又去叫了二皇子和佐伯虎次郎，旁边桃城武和乾贞治是非要跟着去的。他们溜出去的时候正好撞到太子大石要，其余几人都是一愣，以为坏事了，菊丸虽然还没见过太子，但是见他的外袍和二皇子三皇子的差不多，也猜到了是谁，于是一拍胸脯，“你就是太子吧，我是菊丸英二，我们要出去玩，你也一块吧。”

　　大石要愣了一下，于是怔怔点点头，面前那个红衣红发的小童有着天然的吸引力，于是浩浩荡荡，七个小孩就这么溜出了皇宫。

　　彼时都是孩子，上街连要换身衣裳都不会，三个着明黄袍子的孩童，和四个锦衣蛾带的孩子，就算不说，街上人也会有几分猜测，何况精明一些的甚至能猜出他们的身份。所以他们几人才一人买了一串糖人，就被一群侍卫又给带回了皇宫。上书房里，皇帝倒是没说什么，旁边太后却哭哭啼啼的，抱着太子一个人说：“吓死哀家了”。

　　然而几人倒是很够意思，都没有供出菊丸英二这个幕后黑手，所以七人连坐，一起受罚，新学的《陈风·衡门》每人抄二十遍，第二日就要交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