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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循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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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力扯开焦干的喉咙,想说话却半天发不出声音,张良见我虚弱得很,赶忙示意我不要讲话,其实我很想问问他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可是我真的是很累很累,连措词的力气都没了,缓缓的闭上眼睛,只想静静的躺着,一切都先放下吧。
一股温和的香气传到鼻子里,迷糊的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亮堂堂的,天已经亮了,房内的地上映着一格格的阳光,分外温暖,
我撑起身子,床帐已经被挂了起来,桌子上的蜡烛已经燃尽,干枯的烛芯,让我意识到昨晚不是做梦,掀开被子吃力的下床,胸口还是闷闷的,嗓子都能冒出烟来,扶着墙挪到桌边坐下,倒了杯水喝下,才算有了点知觉,又倒了一杯刚要喝,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端着茶杯愣愣的看着走进来的人,来人看到我,暖暖的笑了,真怀疑自己的眼睛,我使劲搓了搓,看看还在,是真的?
“你怎么会在这儿!”我惊讶的对她说,进来的这个人竟然是当年我和程楚在吴中救下的那个女子——戚敏儿!
她将手中托盘放到桌上,随即扑通一声给我跪下,轻声说道:“自那日被小姐出手相救之后小女子以为此生此世都见不到恩人了,今此得见,请小姐容我给您叩三个响头。”
我连忙起身扶她,可是身子虚得很,猛一起身,没站稳歪倒在地,敏儿一惊,赶紧把我搀起来,小心翼翼的把我扶到床上坐下,我拉住她的手,说道:“当日你受人欺辱,我救你本就是应该的,这是做人本份,如果见死不救,真是枉为人了,你不必如此介怀,你还记得我这个人我就开心了,我是拿你当朋友,如果你再跟我如此的见外,就是不拿我当朋友,那才是真的伤我呢!”
敏儿眼中泪光闪动,连连的点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对了,你是怎么会在这儿的,我又怎么会在这儿,这是什么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连串的事件把我搞得晕头转向,我连忙问她。
“小姐,这里是下邳,您已经昏迷了三天了……”敏儿软语道,
“啊?什么?”我彻底呆住,下邳?什么地方?三天,我竟然昏迷了三天?
“三天前主子把您送到这里,当时您已经是昏迷不醒,主子也没有说什么原因,只是让我们好生伺候,他自己也是衣不解带的小心照料,您昏迷不能进食,他怕您伤及身子,每天都给你一勺勺的喂烫药。”
“你主子?是谁?”
“张良先生。”
“……张良,怎么会成了你的主子,当日你不是回定陶了吗?你怎么会在这儿的?”
“说来话长,当日一别,我回家乡安葬了父亲,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家乡四处灾害横行,而我在家乡也没有亲人了,我便一路往南,想去投奔一个远方的表叔,到了徐州才知道,表叔一家早就离开了,而且徐州瘟疫蔓延,我病倒在路上,后来被张良先生搭救,他念我无亲无故,把我安置在这里,这里是他多年前在下邳的一个别院,他自己行踪不定,这处地方也无日照料,就让我暂时安身在此,我在这里已经待了快一年了,几天前,先生把您送来时,我才知道您是先生的表妹,但是之前您发生的事先生也没有对我明言,只知道您是遇险,至于其中内情我也不清楚。”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对了,我表哥呢,我要见他!”事情远没有弄明了,还有很多事情依然是一团糟,我想现在只有张良能原原本本的告诉我。
“先生今早动身回盱台了,他走是说如果你醒来,告诉你他四日后回,特别嘱咐要我仔细照顾,让您在此安心养病,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我木然的点点头,低头看着脚尖出神,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但我心中还是隐隐的不安,整件事情似乎复杂的很,很想弄明白究竟,可是照现在的情形来看,我能做的好像只能老老实实的待在这里,我叹了口气,自嘲的笑了笑。
敏儿真的是不负所托,每日都给我猛灌汤汤水水,什么滋补吃什么,两天下来,我就感觉自己粗了一圈了~~
今天天气很好,我趁着敏儿还没拿来那些神效大补汤先溜到院子里,好清新的空气,满圆的桂树,花香袭人,淡雅悠远,令人心旷神怡,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浑身都舒展开来,地面都打扫的很干净,没有一片落叶,张良的这个别院里只有敏儿和一个和气的杂役大婶,倒真是清静,想来也很符合张良的作风,他本来就是喜欢清静的人,沉默寡言,惜字如金~~
微风拂面,晴空万里,天上连一片浮云都没有,纯粹的湛蓝,似乎能滴出水来,真的是好久好久没有这么宁静的感觉了,突然很想程楚,不知道他现在仗打的怎么样了,战场上危机四伏,会不会有什么危险呢,好担心~
“小姐,你怎么坐在地上!”敏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人几步走到我面前把我拉起来,“您现在身子还弱得很,地上那么寒,多伤身呢!”
看敏儿着急的样子,我抱歉的拉着她的手,“没事的,你看我现在哪里还有一点虚弱的样子啊。”
敏儿决然的摇摇头,否决我的说法~~无奈~~
“那我在院子里站一会儿晒晒太阳行吗,好敏儿,拜托拜托,我在屋里都要发霉了~”我扯着敏儿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说,
敏儿见我这副样子是苦笑不得,转身回屋拿了两个凳子陪我坐在院子里,事先还说好只能坐一柱香的时间,到时间就要回房吃饭喝药~~~我真是欲哭无泪~~
“敏儿,你在这里待得习惯吗?”我问道,
“习惯啊,怎么会不习惯,我本来该是死过好几次的人了,多亏了您和先生相救,对了,小姐,那次和你一起的公子呢?”
“他现在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在很远的地方呢。”说到程楚,心里酸酸的,
“公子也是做大事的人吧,在这种世道中,公子那样的人品本就不是能埋没的。”
“恩?”我有些意外,“怎么,我表哥没告诉你那位公子是干什么的吗?”
敏儿轻轻摇摇头,“莫说公子,就是张良先生是做什么的我也不知,这些事本就不是我该知道的,我只要明白自己要好好报答主子就可以了。”
我怔住,这倒真是没想到,又坐了一会儿,敏儿淡然一笑,起身说道:“小姐,时辰不早了,该回屋了。”
我无奈的点点头,想起一件事情,对敏儿说道:“你以后可不要小姐小姐的叫我,我最受不了这个了,以后你叫我的名字就好了,我叫苏苏。”
敏儿退后一步,连连摆手说道:“那怎么能行,我哪能直呼小姐名讳呢。”
“那我们以姐妹相称好了。”我又想到个办法,看她还想拒绝,我只得板起脸做生气状,敏儿感激的笑着答应,问明白她才十九岁,无论是我的真实年龄还是古代年龄都是比她大不少,所以理所当然的我就多了个妹妹,开心~
“以后你就管我叫姐姐好了,如果再小姐小姐的我可真生气了!”
“蒙姐姐不弃,我……”敏儿说着就要流出泪来,我赶紧安慰她,
“别哭别哭,千万别哭,哭多了会变丑的,不过还别说,咱俩模样看起来还真有几分相似呢,说是姐妹也合适得紧呢!”我笑着打趣道,
敏儿也是破涕为笑,我总算松了口气~~
我们一起往东厢走,路过了一间紧闭的房间,我好奇的问敏儿:“这是干什么的啊,怎么大白天还上锁啊?”
敏儿摇摇头,“这间房子一直都是锁着的,只是偶尔主子来这里时才进去,也不让人伺候,不晓得里面是什么。”
哦?这么神秘,真好奇啊,不过锁的这么严实,连窗也封了,我也不能破门而入啊~~
想了想还是打消了进去一探究竟的念头,等有机会跟张良侧面打听打听~~
在敏儿的尽责照料下,我又猛吃了两天,精神真是有史以来从没见过的好,
看着在桌边摆盘子的敏儿,我笑着说,“你给我补了这么些天,我现在真是可以打死一头牛了。”
敏儿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我,继续忙活手里的活计,端了一碗汤递到我的手上,我谢着结果,喝了一口,问她:“你主子今天该回来了吧?”
敏儿点点头,“恩,按说就是晌午前后吧。”
正说着呢,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我和敏儿相视一笑,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果然,不多会儿,门外就响起清脆的敲门声,敏儿开门叫了一声主子,张良应了一声就走进来,
“看到你没事就好了。”张良轻声说道,
我笑着点点头,随即抓着他的胳膊急急的问道:“表哥,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救了我,还有,那天为什么会起火?”
张良看了看我,转头对敏儿说:“帮我沏壶热茶来。”
敏儿应了一声,识趣的退了出去。
张良起身走到窗边,顿了一会儿,转身对我说道:“表妹,你不要胡思乱想了,此次项将军和沛公出征,因为此战没有什么困难,我并未随行,起火那日,我也是在营中闲来无事,彻夜难眠,随便到城中逛逛,恰巧看到有地方起火,就赶去看看,本来也不知道是你,可是门口却趴着两只白兔,我一看便知是沛公让项将军交给你的那两只,才想到里面是你,于是就冲进去把你救了出来,也没什么大碍,只是被烟呛到了,我不放心把你留在盱台,又不能带你进营,就只好连夜把你送来这里,此处离盱台不远,但是也是我熟悉的地方,而且有信任之人照料你,我也放心了。后来我回去查过火因,只是意外,天气干燥,院外的干草堆自己燃了起来,没有什么别的事情。”
是吗?真的只是如此而已吗,事情真的是这么巧,柴草自燃,大火冲天,张良深夜恰巧路过,这些听起来真是有些牵强,我疑惑的看着张良,他脸色很平静,走到我身边,说道:“表妹,别多想了,在这里先养好身体再说吧。”说完,离开了房间,看着房门关上,我心里的疑惑却一点也没消除,张良刚才的眼神好奇怪,一种发自内心的痛……
我呆呆的坐到傍晚,敏儿来给我送晚饭,见我脸色不好,担忧的询问,我牵强的笑笑,她也没好多问。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碗都被我搅烂了的面,心里憋的难受,扔下筷子,打开门跑到外面,夜很凉,我抱着胳膊倚在回廊里,心里乱得找不到头绪,
突然,一声脆响,我顺着声音望去,是从那间白天上锁的房间里传出来的,我迟疑了一下,悄悄的走了过去,里面还亮着,趴在窗边听着里面的动静,静悄悄的,真怀疑刚才是不是听错了,正疑惑呢,里面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我一惊,想也没想,用力推开门冲了进去,
啊?我顿时愣住,房间里全是大大小小的画轴,墙上挂的,桌上摆的,而且画的全都是一个人——我,
满地上是零乱的酒壶碎片,崩的到处都是,张良坐在窗边的书桌旁直直的看着我,衣服上溅着酒渍,右手的骨节渗出血迹,顺着手指滴落在地,
“表哥……你……”我快步走过去,查看他的伤口,桌子上的一张白绢上还印着几处血迹,看来他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拿着手去捶桌子,张良一点反应都没有,好像这手不是他的一样,我扯下随身的手绢给他包扎伤口,刚碰到他的手,张良猛的握住我的手,突如其来的用力一扯,我整个人就跌进他的怀里,随即觉得唇上一丝凉意,张良的唇已经压了上来,我大惊失色,用力挣扎着,可是张良紧紧的握着我的胳膊和手腕,我在他怀里动弹不得,一时间泪水涌入眼眶,不可抑制的流了出来,顺着脸颊滴到张良的手上,张良一震,手上的力气突然松了下来,我趁势挣脱开来,“你疯了吗!”我冲他喊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如此对我,一时间委屈难过全都涌上心头,我感觉自己都快晕过去了,
张良盯着我,眼神恍惚,隐然泛着泪光,声音嘶哑的对我说道:“对,我疯了,我早就疯了,从我第一次见到你和项羽站在一起时我就没好过,你知不知道我每次看见你对他笑,我的心里有多痛,一次分离,再一次相遇,却全都变了,一句忘记,你就抹去了过去的二十多年,我们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你都忘得干干净净,却在另一个男人眼中笑着,你就不觉得你很残忍吗,你真的就一点都记不起以前,记不起我,记不起你指腹为婚的丈夫吗!”
我怔怔的站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原来如此……为什么张良每次看我眼睛里都有抹不去的痛,为什么每次见我和程楚在一起都神情恍惚,我本以为他是对他的表妹有情,却没想到他竟然是我指腹为婚的丈夫,而他那日在篝火前讲的女子就是我……他爱了十年的女子……
“可是……可是,以前的事我是真的记不得了,你的心意……我受不起,表哥,对不起……”我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下意识的说出这几句话。
张良逼近几步,压住情绪低声说道:“表妹,就当以前你都忘了,我不怪你,我从来都不会怪你的,我们重新开始,行吗?”
我退后一步,看着有些失控的他,紧张的说道:“表哥,这一切都不是谁能掌握的,特别是感情,你对我如此垂青我自是受宠若惊,可是,我心里只能有一个人,他就是项羽,表哥,你不要再执着了,忘了我吧……”
张良眼睛里布满血丝,凄然的一笑,握住我的肩膀,苍凉的说道:“我也想忘记你,甚至我已经开始忘记你了,虽然忘记你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为了你,我也尝试去做,我以为你碰到项羽也是天意,只要他能真心对你,你能过得好好的,那我也认了,可是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从一开始,我就不该把你留在吴中,管他说的什么道理,我就应该把你带走,走的远远的……”
我的肩膀都快被他捏碎了,勉强说道:“表哥,你多虑了,项羽他对我很好。”
“好……”张良冷笑一声,
“我告诉你,那场大火的确不是简单的一场大火,那场火烧了整整一夜……我去救你也不是巧合,项羽在起火前一天,曾找到我,告诉我第二天会有人放火要你的命,我当时就问他为什么,他没有回答,我本想立刻把你带走,他却阻止了我,他说他有自己的苦衷,只让我救你出来,而且还不能提前救你,要等放火的人验明你的正身,确定你的身份,下上迷药,泼完火油,点了房子,大摇大摆的离开后,我才能用事先准备好的女尸与你调换,把你救出来,这背后到底是为什么他始终没有告诉我,只是说这事关重大,牵涉到你而我也不知具体内情,也只好依他所言,起火那日,等放完火的人离开后,火已经烧透了整间房子,我差一点儿就救不出你了,你差一点儿就要死在火场里了你知道吗!我至今也不明白他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可是我却知道无论他是为了什么,都是在拿你的命在赌,万一这其中出了一点差错,你就真的死了,你明白吗!”
什么……我死死的盯着张良,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在我的心上,每个字我都听的清清楚楚,可是我却宁愿我是个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