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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家天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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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夜兼程,两日后,我们已到临淄境内。
临淄算是个大县,虽然战事四起,但仍有不少的百姓在此居住,不像别的县城一般破败。
一行人刚踏入临淄地界就感受到一股难得的生气,人来人往,城里的街道也很是干净,有茶寮酒栈,这在别处可真是不多见的。
“赶了那么久的路,大家先休息一下吧。”程楚看我一脸的疲惫之色,担忧得紧,跳下马把我扶了下来,其他几人也随即下马,旁边的客栈里已经有人出来把马牵去喂食,跑堂的小二热情的招呼我们进去。
我们找了个安静的位子的坐下,小二推荐了几个招牌菜,我们也无异议,他就点头哈腰的退到一边去了。
几日来的风尘仆仆,把人都搞得灰头土脸,喝了几口茶,人也精神了不少,
程楚看了看刘邦,又看了看张良,淡然一笑,“你是否该解释一下。”
刘邦端着杯子的手一滞,轻轻的放下,说道:“既然我早猜到主公复楚的想法,自然就该帮主公分忧,一个月前,我就派人打探熊心的下落,后来发现熊心根本不在乐陵,经多方查问,找到了原先的楚国宫人,得到了一些线索,原来熊心被送往乐陵的消息只是为了转移众人的视线,事实上幼年的熊心是在历城周边的几个县市,具体在哪里连那些侍从也不知道,这件事当年做的很是机密,最清楚事情经过的人也早就死掉了,只知道熊心的下肋有三颗锥形胎记,寻着这点珠丝马迹,终于找到了他,在临淄一个偏僻的村落中。”
程楚轻轻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听叔叔说过,熊心的身上的确有三颗胎记,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这也是找寻熊心的一条最重要的依据。不过这件事事关楚国皇室兴亡,你所派之人是否可信。”
“这点请将军放心,属下可以性命担保,他绝对可信。”
“那事不宜迟,我们吃点东西赶快出发吧。”程楚冲我歉意的一笑,我点了点头,这件事事关重大,我也想早点找到熊心。
匆忙的吃完东西,一行人又上马疾驰而去,
刘邦带路,没多久,我们就到了一个村落,第一眼看见这个村子我甚至有一刹那间的错鄂,恍惚好象回到了南郭村,真的好像起初的南郭村,青山绿水,一样的祥和,一样的朴素,一样的远离世俗,在这乱世中,真的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
刘邦抬手指着不远处说,“我们要找的就是他。”
顺着他指的方向,有一个凉亭,亭子里站着一个人,手持折扇,一身宽大的白袍,被风一吹咧咧做响,听到马蹄声走下凉亭,朝我们走了过来。
待他走近,我才看清他的样子,儒雅更胜张良,风度飘然,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嘴角总隐着淡淡笑意,带着一丝邪魅。
他走到我们跟前,对着程楚恭敬的施了一礼,“拜见项将军。”
程楚和韩信对望一眼,跳下马来,走到这个人跟前,仔细的打量了一遍,“你是……”
莫说他们,我自己心里也是疑惑得很,眼前这个人和我想象中的熊心差得也太远了~~~~
那人一笑,说道:“项将军莫误会,在下,萧何。”
我又一惊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他~~萧何~~大汉开国名相~~~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走运还是倒霉,名人见了一个又一个,受的刺激是一次又一次,我真担心我的心脏还能不能承受更多的刺激了,
还好他没注意到我脸上抽搐的表情,对程楚说道:“禀告将军,世子去放羊了。”
啥?放羊?我呆在那里,楚怀王的孙子,楚国的世子,放羊?
程楚站在原地看着萧何,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想必也是一时难以接受,
刘邦张良也下马走到跟前,对程楚解释说道,
“将军,此事也的确棘手,世子到如今为止还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当年的内侍冲出秦军包围时已经身受重伤,匆忙的把世子托给了这里的一户农家没交代几句就死去了,那户人家倒是心肠好,一直养育着世子,可是几年前村中出过一次瘟疫,除了世子全都病死了,世子就靠为人放羊生活,性格也有些古怪,难以接近,属下也不敢贸然告诉世子他的身世,毕竟他是楚王嫡孙,不能出任何差错,所以,属下只是让萧何暗中守护,在此静侯,一切请将军定夺,属下们随时听从差遣。”
程楚低头想了一下,说道:“先去见见再说吧。”
在萧何的带领下,我们到了一片山坡上,远远的就看见几个羊群挤在一起吃草,旁边坐着几个牧童,悠闲的吹着叶子,风和日丽,构成一幅绝美的画卷,让人感叹。
突然羊群出现了一股骚动,不知在抢些什么,几十只羊都挤成一团,你推我拥的乱了套,几个牧童慌忙的跑过去扯开它们,可是这么多羊哪能让他们扯得开,,不管不顾的就当他们不存在,这可麻烦了,羊群这么燥,有几只羊的脑袋都蹭破了,有的腿还被挤伤了,真不知如何是好,
这时,远处跑过来一个少年,手持一根柳藤,冲进羊群,一阵猛敲乱打,差不多每只羊都被他敲得七荤八素的,其他的几个牧童一拥而上,把这些纠缠在一起的羊好歹给分开,
少年弯腰拾起一小块石头样的东西,用手拈了拈,对那几个牧童说:“谁丢了块盐巴在这。”
几个牧童站在一边,没有一个说话,那就是没人知道,少年把盐巴揣到怀里,赶着自己的羊群离开了山坡,几个牧童在后面嘀嘀咕咕,少年全都充耳不闻。
“他就是世子。”萧何看着那个少年对我们说,
好特别的孩子,从他出现开始我就觉得他真的是与众不同,身上的气质似乎淡泊一切,不带一丝戾气,有些稚嫩的脸上四处透着坚毅,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能撑住一切。
我们几个远远的跟着他到了一处偏僻的木屋,他把羊圈好后,就自己进屋去了,我们几个偷偷的溜到窗户底下,偷偷探了探脑袋,熊心把拾来的那块盐巴用木棒碾碎了,从灶台里找了块黑糊糊的饼,蘸着盐末吃了起来,我看着心里酸得很,他们几人的脸上的表情也很是难过不忍,一个孤苦无依的孩子,是怎么生活啊。
程楚转到门口,顿了一下,轻轻的推开门,熊心手里拿着那块黑漆漆的饼定定的看着我们几个人,没有诧异的表情,就是那么淡淡的看着我们,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熊心咬了一口饼问道。
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腋下还撕了一条大口子,骨瘦如柴的肋下越发清晰的印着三枚锥形的胎记,见我们几个人都死死的盯着他,他右手握拳,警惕的看着我们,
程楚叹息一声走过去,单膝跪下,熊心一愣,随即站起来退到一边,说道:“你干嘛呢。”
程楚依旧跪着,脸上是悲戚之情,没有想过世子竟会沦落到如此田地,这让任何人都于心不忍,难以接受,
程楚低着头缓缓的说:“臣项羽,特来接世子赴盱台继任楚国国君之位。”
熊心一脸的诧异,看了看程楚又看了看我们,“你们说什么呢,我一句也听不懂,你们该是认错人了。”一边说一边冲我们摆手。
程楚仰起头看着熊心说:“你叫熊心,是楚怀王之孙,秦灭六国时,为保皇族一脉,大王派人将你送至临淄,保全了性命,臣等该死,未曾想到世子会受这种境况,未能早日接世子离开,请世子恕罪。如今秦朝气数已尽,楚国遗臣们都联合与之对抗,决意兴复楚国,万事具备,就请世子随我回去继承大统。”
熊心愣愣的听完程楚的话,突然一笑,说道:“我不管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都不会离开这里,我觉得现在过的很好,能吃饱能睡够,有事情做,虽然外面有战乱,但村子中还算平静,
有这么一种生活我就很知足,我还只是个孩子,能做什么,天下不是我这么个孩子可以帮你们争来的,你们走吧。”
“世子……”萧何一急,走到程楚身后,也单膝跪下,说道:“您可不是孩子,您是楚怀王的后人,身上的责任重大,你就情愿待在这里终日以放羊为生吗?”
熊心看着萧何说道:“哦,原来是你,怪不得我觉得这几天总是有人跟着我,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熊心轻轻的摇摇头接着说道:“我自小就生活在这个地方,平淡的日子,我很满足,我知道我不是父母亲生的,但是他们拿我当亲生的孩子一样,家人死后,我自己生活,我从来不想探究自己的身世,当年送我到这里的人在我父母面前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话,我的名字,熊心,我对身世的了解就仅仅是这个名字而已,如今的天下已经乱了,我就拿着这个名字可以解决什么问题呢,我不想做皇帝,也不想做楚国的国君,我不适合,也不愿意,我胸无大志,没有抱负,只适合做一个放羊的人。”
“可是……”萧何还想说点什么,
熊心走到床边扑通躺在床上,拿枕头盖住脑袋,动也不动。
萧何无奈的摇摇头,这个世子的性子还真是不一般的特别。
我们几个人走出木屋,个个都没精打采,真是难办的事儿啊,一向最有主意的张良都是一筹莫展的样子,这可怎么办啊。
如果熊心不做楚君,那么义军反秦就师出无名,一些以兴复楚国为心愿的旧臣就会失去信心,那义军的士气就会大减,到时候,恐怕……
其实单纯从我的角度来说,我很欣赏熊心那份洒脱,还有淡薄名利的超然,他所说的一些事情其实也是我一直梦想的,在与世无争的村庄里过着与世无争的逍遥日子,或许清苦,但却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想来想去也没有什么办法,傍晚我们在附近找了户农家借宿,我自己一间,几个男人挤在一间,凑合一晚上罢了,明天一早再去找他。
半夜,翻来覆去也睡不着,千头万绪,没一点招,想想熊心心里就难过,他的房子透风漏雨,而且也没吃的,真可怜,我跳下床,从包袱里找出些干粮,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总比他那黑饼好多了,偷偷的给他放到门口,他应该不会给扔了吧~~~
隔壁几个人都该睡了,本来想喊他们一起,还是算了吧,累了好几天,唉。
我悄悄的走出去,往熊心的小屋走去,到了门口,却发现门是虚掩着的,我探头一看,没人,恩?熊心呢,我就着月色四下寻找,在放羊的那个山坡看到了他,
身形单薄,弱弱的站在夜幕里,除了眼神依然的坚毅,他真的是个无家可归的可怜的孩子……
“世子……”我走到他身边几步轻轻的喊道。
熊心转头好奇的看着我,我对他坦然的笑笑,走到他身边,“在想什么?”
熊心也笑了一下,“你为什么会来。”
“喏……”我把包着的干粮递给他,“本来想偷偷放下就走的。”
熊心笑着接过,“谢谢你,只要不是我不喜欢做的事,我不会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他拿了一块干粮塞进嘴里,含糊的问我,“你是谁?也是楚国人吗?”
我摇摇头,感慨的说道,“我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什么人,虽然我也有可以依靠的人,但有时候却总觉得自己是无依无靠,独自飘泊,但是我是什么人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知道我现在是为什么而生存,为了我所重视的人,仅此足够了。”
熊心费力的咽下一口干粮,看着那皎洁的一轮明月,他缓缓的对我说,“我这个人没什么理想,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是我重视的人,也都可以不是,我从小到大,只希望能和亲人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不过从小就没有这个机会,幸好收留我的一家人给了我这种感觉,所以我异常的感激他们,对这个世界我应该是早就没有牵挂,可是今天知道了那些事情以后,我的心里突然很难受,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到外面来吹风了。”
“你最重视的就是家的感觉,可以这么说吗?”我侧过脸看着熊心问道,见熊心轻轻的点了点头,我接着说,“家是每个人都向往的地方,我也是,不过家并不是固定不变的,一个人幼年时和父母是一个家,成年后和伴侣儿女又是一个家,不同的人家的概念也不一样,有的人以天下为家,有的人以事业为家,只要有家的信念,任何地方都是家,任何人都可以成为家人。”
熊心仔细的看了看我,说道:“你说的很对,可是,我很难在有家的信念了。”
我叹了口气,说道:“当年的楚怀王在亡国之际费尽心机把你送走,你没想过他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吗?”
熊心一愣,“别的意思?”
我缓缓说道:“这么多年,你只知道自己是被人托孤,当项将军告诉你你的身世后,你或许只是认为是你的爷爷心疼孙子,不想让你死,才把你费力送走,而你自己又不领这个情,因为你觉得让你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活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还不如当初和你的亲人一起死去来得舒坦,是吗?”
“不错!我不怕死。”熊心仰头朗声说道,
看他一脸的绝决,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不怕死,你爷爷也知道,可是他不能让你死,因为你不仅仅是他的孙子,你的存在还是楚国每一个人的信念,是他们家的信念,只要你活着,楚国的子民就对生活还抱有希望,因为你能再给他们一个家,他们中有很多人都是独自一人,亲人朋友都在许多年前的战火中离开了,他们和你一样,都不怕死,可是他们却都还活着,为了什么,为了等你给他们一个家,这个家里虽然再也没有了曾经熟悉的亲朋好友,却有了新的家人,每一个抱有这个希望的人都是他们的家人,可以一起哭一起笑,而你则是这个家的主人,只有你才能把他们聚集到一起,你是他们最重视的人,这或许是你爷爷对你最大的期冀。”
熊心静静的看着远处,我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他在想,如果他真的明白家的含义,我知道,他会去盱台,会坐在王位上,带领着他的家人,为家而战。
第二天一早,我们一踏出院落,就看见熊心被着个破包袱直直的立在树下,
见我们出来,慢慢的踱了过来,懒懒的说道:“走吧,争天下去。”
除了我之外,他们五人都是一愣,随即一脸的欣喜,有些不相信的互相看着,
我笑着看着他们有趣的样子,冲熊心点了点头,他调皮的冲我眨眨眼睛,不需要多说什么,我知道,他已经明白了家的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