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院的小白鼠》柏秦

4、4.医师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只知道自己还活着。

　　慢慢的睁开眼睛，我看到了不管在哪都是一样的光景……白色，纯白色的天花板。

　　说起来，研究院里什么都是白色的。我想也许是想令人的心情沉静，但我只觉得死寂。

　　环顾了四周，发现自己现在又躺在了病床上，看了看身体，我当下就皱起了眉头。

　　腹部和胸腔插着许多白色的管子，我不知道是正在向我的身体里灌输东西还是从我的身体中抽取资料，手臂上打了一个吊针，总之，看起来是个浩大的工程。

　　……我的身体是战场吗？

　　我大概是被施与了全身麻醉，时效应该过了，可我连动一动手指都要尽自己的全力。

　　偏头看到了坐在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靠背椅上的奥斯医师，我忽而有些心安。他正专心致志的看着电脑上的数据。

　　——“呜哇，这些混蛋，是想弄死小劳伦啊。”

　　我歪了歪头，不明白奥斯医师的喃喃自语，刚想出声询问，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了。

　　“……”

　　我很努力的想要发声，甚至清了清嗓子。但是即使这样我也发不出声音。

　　……我哑了吗？

　　我一下就变得有些慌乱，看着奥斯医师的的眼神也变得急切。迫切的想问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
　　可奥斯根本只看着和我相反方向的电脑。

　　我不知道该怎么让他过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注意到我。

　　现在自己的喉咙很痒很痒，好像只有一个欲望，我很渴，我想要水。想喝很多很多的水。

　　我望着看着电脑发呆的奥斯医师，心里焦急到了极致。

　　……等一下，如果他是看着电脑，那我的身体有什么异常，他会不会注意到呢？

　　我看了看四周，管子和吊针我是不可能弄掉的，然后我注意到了一直夹着我右手大拇指的一个红
　　色的夹子。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我看到那个夹子连着的线通着奥斯医师的电脑。

　　我用右手食指把那个夹子推了下去，夹子立即发出了“啪！”的一声，我前方的奥斯一愣，立即转头看向了我。

　　“你醒了？”

　　我点点头，他走到我的身边把那个红色的夹子夹回我的拇指，“乖乖的不要乱动哦。”

　　在他又打算起身离开的时候，我几乎是用尽了现在全身的力气才拉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他摸了摸我的头，我张张嘴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不断的用微弱的口型重复一
　　个字：水。

　　“是想喝水是吗？等一下。”

　　我有些感激的点点头，奥斯医师从自己的桌子上拿出了一根棉签，然后向一个装满液体的器皿里蘸了蘸。

　　…………等等，他要干什么？

　　现在的我对装在器皿里的液体……不知为何没由来的产生了恐惧，明明之前没有这种感觉的。可我现在一看到就全身发毛。

　　他一步步向我走来，我瞪大眼睛看着他手上的棉签，不知道蘸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看到我抵触的眼神，奥斯笑了起来，“怎么了？你现在还不能喝水，这是葡萄糖，很甜的哦。”

　　这么说着，他用棉签在我的嘴唇上涂了一周，“抿抿嘴巴，现在忍一忍吧。不然你的伤口会鼓起来，小劳伦的身体这么好看，鼓起来很难看哟。”

　　尽管我有些狐疑，但还是相信了奥斯医师的话。

　　抿了抿唇，真的很甜。

　　我偏头看着奥斯医师想要他给我更多一点，可是他却没有理会我了。径直的朝着电脑桌走去。

　　“我不会害小劳伦的哦，乖乖听我的话你就不会死的……现在多一点都不能给你。”

　　我有些沮丧，却也没法表达我的不满，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抑制我想要喝水的欲望。

　　在那之后奥斯医师真的一点都没理会我，我做什么口型他都视而不见，就算我再次把夹子推下去他也只是百无聊赖的夹回我的手指，在这样来回了几次之后他干脆坐在我身边，连电脑也不看了。

　　这样的动作让我觉得自己简直是在无理取闹，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也安分了很多。再也不乱动了。

　　“小劳伦……我说你啊。”

　　盯着我晌久的奥斯医师舒了一口气，用手揉了揉太阳穴，“虽然我是叫你接受完治疗来见我，但
　　可不是叫你以快去见上帝的姿态被抬到我这里来啊。”

　　我撇撇嘴，这又不是我造成的。

　　“我自认为给你吃了很多比其他人要强很多倍的药物，明明都是些令人的身体变得健康起来的
　　药……为什么你的身体还是这么差？”

　　“治疗室的医生大概也发现了这一点，对我偏爱你的态度不满才给你加重了剂量。但话是这么说，之前那个剂量就算是那个十一岁的孩子也承受的了……你懂我意思吗？”

　　我看着自顾自说话的奥斯医师，垂下眼帘想要躲避这个话题，说不出话也根本就不想说话。

　　不就是想说我身体很差吗？你是医师，那你把我的身体变好啊！

　　变得和你一样，和正常人一样。你是这里最厉害的医生，你做的到的吧？

　　…………可是你也和那些人一样，在我每个周期最痛苦的时候放任我不管，不论我多么哀求你甚至跪在你面前你都狠心的把门关起来不愿意诊治我，那我的身体变差你竟然还问我为什么吗？

　　我的身体……我的身体，明明你比我更了解它才对吧！？

　　这时的奥斯医师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情不快，微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心里憋着的那口气忽而就泄了下来。

　　……啊啊，突然就觉得自己真是在各种意义上都很没用的人。

　　我不知道奥斯医师为什么只对我一个人这么好，但是我知道……至少他现在还不想害死我。虽然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打算改变主意，但我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相信他。

　　只有他一个人才能伤害我，但同时，我只有他一个人可以相信。

　　“人们口中所说的瓷娃娃，大概就是小劳伦这样的了？”

　　“浅棕色的头发，黑色的瞳仁，身材娇小，连血色也看不见的皮肤。还有一碰即碎的体质。”

　　“……我猜，你现在一定在想，要是自己真的是瓷娃娃就好了对吧？”

　　虽然不想承认被他猜中了心思，但我还是点了点头。

　　“别这么想嘛，小劳伦你不是一直都很乐观吗？不要像其他白鼠一样放弃自己嘛。”

　　我勾了勾嘴角，闭起眼睛。不想继续听他说下去了。

　　我说……医师你啊，你怎么会懂白鼠的感受呢？

　　你这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不要以一副好像是微服私访的样子猜想我们的生活啊。

　　你看到的东西或许很痛苦，在你眼里也许真的成为了痛苦的极致。可就算那样你也根本没有体会过白鼠的感受。

　　你从小到大学习的东西，不论是调配药物还是检查身体。最后都是“为了”我们这些白鼠。

　　你学习调配药物，于是科学家们不断的研发新的药物造福人类，用我们的身体。

　　你学习检查身体，于是博士们为了让你亲身体验这种不能出错的工程，用我们的身体。

　　你这么努力学习的东西……全是用来杀死我们白鼠的哦？

　　即使这样，你也说的出这种话来吗？

　　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有两根透明的管子连接着我的胸腔。其中一根管子里面是看起来像是
　　樱花色一样的稀释血液，还有一根是鲜红鲜红的血液。

　　我连自己正被治疗还是正被杀害都不知道。

　　……医师，你明白这种，自己的生命被人捏在手心里的那种不安吗？

　　“小劳伦今天心情很不好呢。”

　　原本没有想要理会这句话，但耳边忽然感到一阵酥痒，浑身触电般哆嗦了一下，我猛地转过头，
　　奥斯医师的脸便近在咫尺，俯在我的耳边用一种锐利的眼神望着我。

　　…………我想，他大概是生气了。

　　我心下叹了口气，闭起眼睛。和我无关，现在，我是病人。

　　奥斯医师用鼻音哼笑了几声，摩挲了几秒我的发丝后站起身子，从脚步声听来他应该是离开了自
　　己身边。

　　嗯，就这样让我好好睡一觉吧。

　　在那之后我感到手臂上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虽说不痛，但我比以前要沉睡的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