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容将锦书修与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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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疆之上,百人的喊号声整齐嘹亮,民歌回响,几分苍凉。
队伍近了,推着运货的板车,厚厚的绸布盖着货品,汉子们赤着上半身,一步步的前行。领头的是一名温婉清秀的男子,已是引人,可他身旁那身着红裙的女子,才真真是绝世倾城。薄纱掩面,却掩不住诱人婀娜的身材,袅袅前行,身上摇铃轻响,似骄阳下的一洌清泉。
“站住!”驻守的士兵长枪一横,西域口音蛮横无比,“军营重地,何人放肆!”
少年玉扇一收,笑容亲切,一开口竟是流利的西域语:“小哥,江南苏家的丝绸铺,给王急遣物品。”
一群士兵围上前,面色不善:“胡说!送物品怎么要经过军营!扣下!”
“小哥……”如之前无数次在帐中练习的那般,媚眼轻挑,柳腰微动,娜步上前,“容儿虽是第一次运货,可不会弄错的哦。王嘱咐苏家过这条道的,说是最近最快的,令我们三日之内送到,否则…便要了容儿和哥哥的命……”说罢,垂眸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
周围士兵眼中掠过一丝火热,也不与秦礼对话,仍冲我语气不佳的质问:“是些什么东西!可有凭证!”
我素手一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见他们无人有所动作,便上前几步,轻抚过那个看上去是头儿的士兵的手臂,感觉到衣下的肌肉一僵,随即微微贴近他,吐气如兰:“军爷,有些话容儿只能单独告诉您。”
这时一阵风拂过,撩起我的面纱,红唇上扬,精心上过妆的容颜惊世。看见我的那些大疆士兵,一时都愣了去。
那头儿语气已缓和许多,往一旁走几步:“快说!”
我索性解下面纱,一脸神秘的凑近他低语:“不瞒您说,王明着说让我们苏家送丝绸去。可是您想,丝绸这种东西再急,哪差得了这几日其实啊……”我故意顿了顿,看着那小兵被我的气息染红的耳朵,缓缓笑道:“王是要我们江南的冰。”
纯粹仗着大疆在西,只听闻过冰却从未见过,我继续镇定的扯道:“这东西比王身边的宠妃还娇贵,运输时必须用绸布三层包着,不得见光,否则全部融为水,而且,三日之内必送到,不然就失去了它……”
那小兵已被勾起了好奇心,却仍板着脸:“失去什么”
我笑得愈发灿烂,双眸流光,夺人心神:“催情的效果。”
其实我也是临时编的。这冰皇宫中不是没有,只是有一回九哥九嫂来皇都的时候,九哥勾着桃花眼笑盈盈的望着九嫂,却是对我言道:“这冰……夜晚用,是极好的。”
我那一向温柔动人的嫂子瞬间变脸,几乎咬牙切齿:“贺璃暄,你再敢教坏容容这个月别想进房!”
很好很剽悍,以我聪明的脑袋一下子就领悟了是什么事,没想到这时候还可以用来糊弄大疆小兵。
见他红晕上脸,我从兜中取出出征前九哥给我的苏家玉令,纤手捻着递到他眼前:“军爷,容儿和哥哥真的赶时间,您看这烈日炎炎,耽搁不得呀!”
那小兵不作声响,我眼睛眨的快抽筋了,看一旁秦礼玉扇轻摇神色轻松,忽地拉着他的手撒娇的摇起来:“哥哥哥哥,容儿第一次押货就一路不顺,好不容易碰见个面善的军爷结果……啊……”
感觉到秦礼的手一僵,随即自己落入怀抱,头顶传来他的声音:“妹妹,妹妹,你醒醒……”
繁星点点,月色轻柔。
又跋涉了三天,终于,站在一个土坡上,我们望见了兰国军旗与一片灯火。
凤舞都似乎炽热了,只有我的心,不知为何染上几分薄凉。
情怯,不安。三年来的朝思暮想,魂牵梦萦,这一刻都化作心底的怯弱。
万一,听到的是韩副将一句“将军失踪”怎么办。
万一,看到的是他身负重伤怎么办。
这半年来无音讯究竟是他的谋略还是……他不曾安好。
身后的精兵们虽面色沉稳,却已是目中充满喜悦。我敛了心神,低令:“正门在北,走。”
正门的士兵来回巡逻。我凤舞虚指,轻喝一声:“容鸾率二百弟兄自皇都而来,问将军何在”凤舞的柄已濡湿一片。
士兵们齐齐肃立,威震如天:“参见容少将!请少将和二百弟兄入!”
凤舞已轻颤。一个手势,他们闪电般入营,我闭眸又睁开,声音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寒上三分:“圣旨在此,带我去我的帐里,让韩副将前来领命。”
“是。”
我扫过他们,这些士兵眼中有不屑,有不服,有不耐,有无视。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一个公主,不过是对武有嗜好的娇贵之人,真正让他们服从的唯他而已。可……他呢
帐中。未料到自己会端出公主的架子,目光紧逼着眼前的人:“韩少云,你回答本宫,安涑修呢”
他镇定的低下头,不卑不亢:“少将,这是军营,安将军是您的上级,不得直呼其名。”
我微微笑起来,笑得如沐春风,却百般苍凉:“少云,为了来大疆,阿鸾绝过食,割过脉,三年来不上一天红妆,不着一天女裙,来时为博蛮夷信任,甚至穿上那伤风败俗若在平时死都不会穿的西域裙,阿鸾图什么图的是别人口中一个公主勇敢善战的名声是皇都无聊来边塞添乱逞威风是冒着两百兄弟的生命危险抄最近的道来是这些吗”
缓缓转身,将抑制不住的泪水狠狠咽回去,就像三年无数个夜晚那般:“阿鸾念想的所有,不过是见到他,知他安好,这便是全部。”
许久,背后传来一个低缓的声音:“公主,将军……已亡。”
似未闻,平静的转身,继续对话:“为何半年前断了音讯”
“我们半月派一次情报兵和战鸽,原来…如将军预料的一般,都……”
“将军何时亡的”听到自己声音冷静,似遥远,似不是自己的,似失去了脉搏的气息。
“半月前,玄武之战,胸口中剑,回营后不治而亡。”
仿佛是听到别人的故事,只是轻拭凤舞:“谁刺的那一剑”
“大疆王的长子,呼尔赤祁。”
“知道了。”颔首都成了一件艰难的事,“最近多了二百人的伙食,难为你们。这几天一直你指挥,辛苦。”
“职责所在。”沉默许久,声音又低低响起,“公主,保重。”
保重大概吧。我觉得没什么疼的,没什么难过的,只是浑身上下由外及内的冷,冷到骨子里,冷到握不住一柄凤舞。
-----涑修,你能不能不要出征
-----这是我的责任,我是为守护大兰而生的。
-----那你要什么时候回来我怕自己会等很久诶……
-----容鸾,以后少习武些罢,找个好男人,风风光光的出嫁。
-----我不要。
涑修,你回来,你看我一眼,我就听你的话乖乖嫁人,好不好
我跟哥哥说不要这十二座城,不要这大疆归顺了,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昔君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已不见君。
没有知觉的走出军帐,月色如水。凤舞出鞘,寒光闪烁,已卸甲,只是如三年的每一个夜晚那样,剑势如虹,那是他教我的镜绮剑法,一招一式都是模仿他的。渐渐化出他的轮廓,剑尖滑过眼前的俊颜,缓缓绽放出一个笑容,声音缥缈:“涑修,这一次,我练的怎么样”
“公主剑法一等一的好。只是那么晚,该歇息了。”私下会用这样逾矩的语气与我说话的,只有秦礼。
怔怔放下剑,笑如水漾:“秦礼,你不明白的。”
“我是将军一手带出来的,我也明白。”
柔和的月光,英俊的少年,纷落的樱花,似乎都看不见了,都瞧不清了:“秦礼,我宁愿是我死。”
少年上前几步,戎装下表情不真切了:“公主,你喜欢将军。”
喜欢……那么苍白的词。现下我所能想到的唯一,便是代替他死多好。
“公主,你喜欢将军。”少年固执的重复了一遍,刺得心疼。
敛眸目如冰,神情淡漠:“再多说一句,军法伺候。滚。”
语罢自己先痴愣了去。
那日溜进他的书房,望见他笔直的坐在案前,左手扣着狼毫,神情冷淡的训韩副将,与我现在一模一样的口气,一模一样的表情。
原来连他那份冷淡也学了去了。
转身回帐,留下不知为何默然不动的少年和一地月光。
“韩副将,我出去一日。”韩副将的帐中,我面无表情的披甲而立。
这几日白天两百精兵各有分布,不必我再带领。实力决定一切,军营中的士兵在几次单独对战后对他们心服口服,看向我的眼神也尊重了几分。
“我派一支分队保护您。”
我唇角一勾,几分嘲讽:“只怕是要我护他们了。不必跟,我一日便归。”
他这几日已经习惯我的语气不善,低头允了声就再也不言。
他不在了。别人怎么看我,我不在乎。
阳光正好,暖意流淌。或许今日不归,或许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若哥哥伤心,母后伤心,似乎也没那么重要了呢。
涑修,待容鸾杀却虎狼,我们回家。
回家后,你娶了我,好不好
低头亲吻凤舞的剑身,浅笑低喃:“这一次,拜托你了呢。”
它似感受到什么,不安的躁动着。
似自语,似在与它朋友般的低喃:“你待我最好,以后跟了别人,可别太任性呢。”
听话,凤舞,鬼魅。谢谢这么多年来伴着我,最后一次让你们尝血。
别了。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容将锦书修与共（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