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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六章(4) ...


  •   好人命不长,坏人遗千年。秦漫刺萧缜的那一剑虽深,却未伤及要害,修养了几天,萧缜还是渐渐苏醒过来。我听到这个消息,怅然若失了很久。

      因为秦漫的出现,婚礼的最后一项没能顺利进行,却也改变不了蕙心代替她成为将军府女主人的事实。不过我想,秦漫一定不在乎这些,她的心,已经随着她的爱情死在那场利用中了。

      蕙心对此耿耿于怀,以寻衅滋事,伤害朝廷命官为由,将昏迷不醒的秦漫送进了大牢。秦漫高烧不止,又进了阴暗潮湿,暗无天日的牢房,无疑是死路一条。萧缜终归良心有愧,去大牢将奄奄一息的秦漫救了出来,恢复了她的名分,不过由大夫人变成了二夫人,安置在别院离语园里,命人好生伺候着。

      我想,即便将秦漫救活,这个骄傲倔强的女子怕也是活不了了,心都死了,勉强活着也只是行尸走肉。

      上天终于开了一次眼,意识到他的所作所为对秦漫来说太残忍了,给了秦漫一个活着的理由。

      替秦漫诊治的大夫告诉她,她怀孕了,腹中孩儿已两月大。

      她望着床幔,沉思良久。

      这就是天意吗?从前,她想方设法讨萧缜欢心,只期盼他能对她展露一次笑颜,她那么努力,却换来一场心伤;如今,她终于决定放弃了,又让他们之间生出这些羁绊来。

      她抬手抚了抚肚皮,那里面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那将是她暗淡无光的人生中最后一丝光亮。她要生下这个孩子,那是她的孩子!

      她并没有打算将此事告诉萧缜,他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了,她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但她也没打算瞒他,这园子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瞒也瞒不住。

      萧缜把沁儿召了回来,照顾秦漫的饮食起居。萧缜从未来离语园探望过她,秦漫也不曾踏出园中半步,他也没有如想象中的那般,让她打掉孩子,这点让秦漫很是意外。转念一想,若他真敢这么做,那她只有和他同归于尽了。

      即便是不见面,秦漫的耳边无时无刻不充斥着主院那边的消息。她能时常听到下人嚼舌根,夫人与将军伉俪情深,夫人温柔娴淑,甚得将军欢心……

      起初,沁儿还忐忑不安,担心秦漫一怒之下动了胎气,可秦漫只是充耳不闻,偶尔听到了也是无动于衷,心中没有生出任何波澜。

      沁儿年少气盛,没有忍住,她望着斜倚在软榻上看书的秦漫,将心中疑虑问了出来,“小姐,你不难过?”

      秦漫翻动书页,平静道:“我为什么要为一个陌生人难过?”是啊,他们早已形同陌路,任他和蕙心如何言笑晏晏,都与她无关,她只要腹中孩儿平安无事。

      拿得起,放得下,这才是她。

      死生不复相见只是一个奢望。秦漫临盆那天,半年不曾踏进离语园的萧缜带着浑身戾气站在秦漫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孩子是早产,面色有些青紫,但很健康。分娩过程极为痛苦,秦漫很争气地挺了过来,却也是筋疲力竭。深深凝望了儿子一眼后,目送着沁儿把孩子抱下去,秦漫就闭目养神,完全当面色阴沉的萧缜是空气。

      萧缜气极,怒道:“孩子是谁的?”

      秦漫冷笑,翻了个身继续假寐。

      萧缜气急攻心,不顾秦漫体虚,一把捏住她的肩膀,将她拽了起来,“说!孩子究竟是谁的?”

      秦漫蓦地睁眼,美眸中的寒冷似要将人冻僵,他还有什么资格盛气凌人地质问她?她的死活,他还会关心吗?

      她一字一顿道:“与你无关。”

      萧缜的表情瞬间变得无比难看,捏住秦漫肩膀的手骤然松开,浑身戾气化作干涩两字,“阿漫。”

      摆脱了他的桎梏,秦漫重新躺下,冷冷道:“萧将军慢走不送。”

      萧缜嘴唇一张一合,终究没有再发出任何一个音节,颓丧地退了出去。

      透过秦漫的记忆看到这一幕时,我不知道萧缜出于何种原因才有此反应。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即使是一个他抛弃的女人,也不允许她对自己有丝毫的背叛?还是出于嫉妒……我无从得知。可终归是他亲手将他们逼上绝路的,也怪不得秦漫对他心灰意冷。

      有了孩子后,秦漫的表情丰富了许多,时常会将笑挂在嘴边,她不是那种冷艳逼人的美人,却自有一种勾魂摄魄的气质,以至于小厮在看到她的笑容后,时常忽略前方的障碍,径直撞上去。人比花娇,不过如此。

      秦漫的孩子遗传了她的一切优点,聪明伶俐,虽是个男孩,却有着比女孩还精致的面容。秦漫为他取名叫无忧,唯愿他一生无忧无虑,健康成长。无忧很懂事,从不问秦漫他父亲是谁,秦漫欣慰之余,也有些心酸。

      一晃,又是四年,期间,蕙心求神问佛,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所出。萧家的香火无法延续,萧缜虽然忧心,但对蕙心依旧数年如一日,倒也弥补了她的一点无子之痛。沁儿幸灾乐祸地说他们坏事做尽,才会遭此报应,秦漫只是面无表情,只当他们二人不存在,沉浸在她与无忧的世界中。

      男孩儿生性活泼,离语园已经满足不了小无忧四处蹦跶的愿望。秦漫只得时常带着他到花园里散步,踏出了离语园,自然就免不了和萧缜碰面。

      这日阳光明媚,秦漫牵着无忧肉嘟嘟的小手,踏着青石板,往花园的方向走去。已是初春,百花争艳,姹紫嫣红上几只蝴蝶翩翩起舞。

      无忧眼前一亮,急于挣脱秦漫的手,想去扑蝶。秦漫忍俊不禁,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叮嘱几句“小心”就放他离去。

      春寒料峭,无忧是早产,虽没有大毛病,身体还是不如足月生产的孩子健壮,四年里,大病很少,小病不断,秦漫为此操碎了心。为免他感染风寒,秦漫将他裹得严严实实,望着远处那个摇摇晃晃,臃肿的小身影,笑得十分满足。

      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若能一直这样过下去,秦漫也算此生无憾了。

      突然从拐角处走来两个人,秦漫面色一沉,唤道:“无忧,回来!”

      无忧还是撞上了其中一个人,小手摸了摸被撞痛的鼻子,还不忘向对方道歉,声音糯糯的,像刚刚破土而出的新芽,“叔叔,对不起。”

      这是萧缜第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无忧,小小的人儿话还说不准,却已懂得礼节。他微微一笑,蹲下与无忧对视,摸着他的头,道:“你叫什么名字?”

      无忧一字一顿道:“娘亲说了,不能随便把名字告诉陌生人。”

      萧缜像被雷劈了一般,讷讷地放下抚摸无忧脑袋的手,默念着“陌生人”三字。这时,秦漫也走了过来,她一把将无忧捞进怀里,紧张地上下打量着他,“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撞伤?娘带你回去上药。”

      无忧从秦漫怀中探出头,指了指失魂落魄的萧缜,怯怯道:“我没事,娘你应该问问这位叔叔有没有事,他的表情好像很痛苦。”

      说完,无忧就缩回了秦漫的怀里,害怕自己真的把这个高出他两倍的陌生叔叔撞伤了。

      秦漫愣住,站直身子面无表情地扫了萧缜一眼,又望了望日渐丰腴的蕙心,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中,萧缜张了张嘴,想打破这个僵局,蕙心抢先道:“许久未见姐姐,姐姐气色愈发好了呢!”

      秦漫冷哼一声,越过他们径直往前走去。

      路过萧缜身边时,他低低唤了一声,“阿漫。”

      秦漫连迟疑都不曾有,牵着无忧头也不回地走了。

      秦漫只将和萧缜的重逢当做一段不愉快的小插曲,并未放在心上,却不曾想就是这段插曲,成了将她彻底击溃的噩梦。

      这天,她四处都找不到无忧,心急如焚,正准备把将军府翻过来时,无忧满脸泪痕,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她心中闪过一丝不祥的预感,走过去用手帕替他擦泪,还未询问他的去处,无忧先开口了,刚刚擦净的脸又挂上了几串晶莹泪珠,“娘亲,他们都说我是没人要的野种,是真的吗?”

      秦漫俏脸一沉,指节咯咯作响,“谁说的?”

      “府里的下人都这么说,”无忧猛地吸了吸鼻子,抽泣道,“他们称呼娘亲为二夫人,上次那个漂亮的姨娘是大夫人,按理说那个叔叔就是娘亲的夫君,娘却从没和我提过爹的事……娘,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我真的是没有爹的野孩子吗?”

      一直想要逃避的问题还是鲜血淋漓地摆在了她面前,随着无忧一天天长大,这种流言蜚语只会越来越多,她能怎么办,告诉他说他们母子俩都是被人厌弃的吗?这么不堪的过去她怎么说得出口?

      无忧的哭声把秦漫的心都揉碎了,即便她现在告诉萧缜无忧是他的亲骨肉,他也不见得会相信,她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不知不觉,已泪流满面,直到无忧的小手慌乱地抚上她的脸,她才回神。无忧替她擦着眼泪,边摇头边说:“娘亲不哭,无忧不找爹了,无忧有娘就行了,娘亲不要哭。”

      秦漫心中的最后一道伪装也被这句脆生生的安慰卸下,她紧紧抱住无忧,泣不成声,“是娘不好,没能让你过得更好,无忧怎么会没人要呢,娘要你,娘只要你!”

      无忧在她怀中,小小的手紧握成拳,带着一股坚定的力量,信誓旦旦道:“娘你放心,无忧一定会快快长高、长壮,保护娘亲,到时候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秦漫轻笑出声,一阵暖流涌上心头。上天从未厚待过她,但此刻,她是真的想感谢上苍,将无忧赐给了她。

      尽管她这一生都不想再和萧缜产生交集,但为了无忧,有些事她必须做。

      这天下朝,萧缜看到候在门口的秦漫,惊喜不已,“阿漫,你怎么会在这?”

      秦漫冷哼道:“萧缜,如果你对我还存有一丝愧疚的话……”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妥,自嘲道:“也对,你恨不得我们母子早点死,怎么可能会心存愧疚呢?”

      面对她尖锐的嘲讽,萧缜没有暴跳如雷,而是沉重道:“我从没有这么想……”

      秦漫打断他,“你怎么想与我无关,若你还是人,管好他们的嘴,如果再让我听到有任何污言秽语传出,休怪我用同样的方式伤害你在乎的人。”

      秦漫的那番威胁起了作用,流言很快被平息下去。

      燕国不甘战败,四年之后联合齐国卷土重来,形成合围之势夹击楚国,楚国两线作战,岌岌可危,萧缜奉旨出战。当是时,秦漫听沁儿汇报这个消息时,眼皮都未抬一下。

      她不知道的那一幕,我全都看到。临行前一夜,萧缜矗立在离语园前良久,清冷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拉的很长,显得孤寂而又落寞。离语园中欢声笑语,无忧新学了几个段子,手脚并用地为秦漫演示,小胳膊小腿像刚出土的萝卜,逗得她们捧腹大笑。

      他如芒在背,喃喃自语道:“阿漫,你终究还是不属于我了吗?”

      萧缜独自站了很久,还是没有踏出那一步,怅然离去。

      一场秋雨一场寒,萧缜离府已经半年,天气渐渐转凉。秦漫挑了几匹时新料子,为无忧裁剪入冬要穿的小棉袄。无忧果然如他所言那般,迅速成长着,不过半年,个子已及秦漫腰间。去年的衣服都穿不下了,只得重做,这可忙坏了秦漫。

      萧缜虽不曾来探望过她,于衣食方面待她也算优渥,两人虽是仇人的关系,秦漫也没盲目到宁死不接受他帮助的地步,他给的一切,她都欣然接受。只不过于无忧的一切,她都亲力亲为,就连沁儿想要插手,她都不允许。

      沁儿掩着嘴打趣道:“小姐从前最不耐烦这等刺绣女工之事,还说只有胸无大志的小女儿才会甘心被这种琐事困住。如今小姐却也成了胸无大志的小女儿了吗?”

      秦漫安然接受了沁儿的揶揄,无忧就是她的一切,她胸中的大志也不过是无忧能够健康成长。

      秦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等着无忧从书塾里回来。每次学了新东西,无忧都会迫不及待地为她展示,小小年纪,已经会背很多艰涩的诗句和文章。街坊邻里交口称赞,这孩子长大后一定是国之栋梁,秦漫但笑不语,她不想让无忧入朝为官,前车之鉴犹在,她决不允许无忧步秦霍的后尘。

      无忧的到来为她暗无天日的生活打开了一扇窗,如今这扇窗骤然关闭,这让已经习惯光亮的她如何忍受无边无际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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