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子道长的成语词典》青衫遗世

3、素剑篇-画饼充饥

　　这一日，剑子道长发完了赈灾粮和赈灾款，蓦然惊觉连带着自己的荷包也在不知不觉间给发了个底朝天。

　　这种事当然发生过不止一次，所以剑子道长很淡定。

　　他仔细考虑了目前的处境——首先，住不是问题，他现在寄宿的道观对他这个不远万里前来赈灾济民的道士还是相当照顾的。剩下五脏庙的祭祀问题，在这种大伙儿都勒紧裤腰带紧巴巴过活的年头，还是自己张罗为妙。

　　要张罗饭食，就得想个法子来挣钱。除了无本买卖，来钱最快的莫过于做生意。那么卖什么好呢？剑子道长想了又想，忽然灵机一动，想起了近日里红遍天下、号称掌握梨园半边天的名伶小白脸，啊不，小白莲，正是不幸沦为他的好友的可怜人之一。更不幸的是，这位名伶恰巧有数封署名书信在道长手上。更更更不幸的是，这位素以千面著称反而真容难求的绝世名伶，剑子道长不仅见过本尊，而且还对其独具特色的真面容熟悉得很，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画出来。好了，谁叫两人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的好友呢？于是，剑子道长为生计所迫的小本营生，基调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得不说，剑子道长还是颇有几分商业头脑的，起码何为真正稀缺的市场资源他分析得十分清楚。开张当天，城中富户闻风而动，塞满了剑子道长路边摊四周的边边角角。这座城里但凡有点附庸风雅属性的人士，无不以求到一幅小白莲的“亲笔签名”画像为荣。

　　道长卖画卖得欢快，饭钱是早已攒够了。但想到说不定能多筹集一笔赈灾款项，他便又义不容辞地打消了见好就收的念头，继续卖了几日。

　　这日清晨，剑子道长施施然来到惯常摆摊的位置之时，原地已经聚集了一大群昏昏欲睡的勤劳买家。一双双朦胧睡眼见到道长的身影出现均是一震，一个个抖擞精神跳起来，黑压压就欲合围。道长不得不一脸严肃地指挥起买画的秩序：“大家别急，别挤，要买的画不会少，大家排好队一个个来。”

　　于是买画人很给面子地呼啦啦排成一溜长队，各个探头探脑地盯着道长摊上的一沓宣纸，生怕排到自己之前就见底了。

　　道长微笑着收银子、递画纸，一边听着人们小声的评论：“这就是小白莲的真面目？”

　　“哇，我的偶像果然俊俏！”

　　“就是看着这脸像一张饼……”

　　忽然，街上一人纵马驰过，一边大把地向街边撒着纷纷扬扬的红纸，一边高声喊道：“号外号外！当世名伶小白莲驾临本城，将于后日午时在太白楼专场献艺，入场票券由太白楼统一发售，各位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

　　呼啦一下，原本被围得水泄不通的小地摊立马冷清得门可罗雀，人群熙熙攘攘向太白楼挤去，直接宣告了道长筹钱计划的中途夭折。然而剑子道长此时挂心的却不是这事，小白莲这等大牌突然宣布在这种不大不小的城市登台献艺，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自己干的什么勾当了，并且他人已经在城中，很可能已经暗中观察了道长好几天，如今正等着调离人流，将道长人赃俱获抓个现行……

　　要知道，黑水与黑水的勾搭如何会推心置腹？说不定都等着抓到对方的把柄，好一举压得对方永世不得翻身呢。道长也不知道自己倒的哪辈子霉，很明显这坏事干的时候，小白莲就算不在此城也在附近，否则绝对赶不来这么快。现在应付这场危机唯一的对策就是：赶快跑，马上跑，铺盖卷不卷都没关系，只要事后来个死不认账，小白莲总不成拿大刑来逼供吧？

　　然而，事到临头才逃跑到底晚了一步。小白莲既然已经出手，整个计划过程当然就密不透风不留半点疏漏。只听一个笑吟吟的声音在身后道：“道长，好久不见，准备上哪儿去呀？”

　　道长正欲仙气飘飘窜走的身体一僵，很快又恢复了从容正经的面貌，施施然转过身道：“这不，才听闻太白楼的盛事，正打算动身去给白莲兄捧场。”

　　“那真不巧，道长面朝太白楼的相反方位，劣者还以为道长听说劣者要来，第一反应是避而远走呢。”

　　“岂不闻，世间之事偶尔直中无解，曲中可达。我这一绕路，说不定才是真章。”剑子道长一番话义正词严，若有深意，高人风范尽显无疑。

　　白莲笑着摇摇头，拾起摊位上一张来不及销毁的证据，上上下下打量几眼，道：“好字，好画！若太白楼上有厚爱劣者的粉丝问起来，不知劣者当如何回答？”

　　“白莲兄想必不愿他日于远方邂逅鬼王棺版的白莲肖像。”剑子道长不疼不痒地回击，强按阵脚绝不退缩。

　　本以为这没营养的皮条注定得没玩没了地扯下去，直到某一方词穷力竭败下阵来为止，谁知白莲神色一整，以十二万分的诚恳正色道：“实不相瞒，劣者此番定于太白楼义演，也是听说此地大旱民不聊生的缘故。”

　　“哦？”

　　“义演所得款项，劣者将全部置换米粮接济此地饥民。”

　　道长颇为讶然这损友竟然不是来寻麻烦，反倒像是来寻求合作：“这是天大的幸事，不知剑子是否有机会略尽绵薄？”

　　“义演一切事项本已筹备完毕，不料劣者一向合作的乐师突染疾病卧床不起，而南国丝竹三千，却是一乐难求。”白莲稍稍迟疑，一副提出了不情之请的谦卑样子，“劣者听闻道长琴、箫之艺，冠绝海内，是以一见市面上这广为流传的签名肖像，便即赶来。”他殷殷切切地望着道长，“未知劣者是否有幸恳请道长代为掌班，直到原先乐师病愈为止？”

　　剑子道长面色肃然，长袖翻卷端容为礼：“敢不从命！”

　　两人四目相接，相视一笑，忽觉坦诚合作之后，一股惺惺相惜的默契油然升起。

　　至于乐师何时病愈复出，后人不得而知，只知从此有绝顶仙乐相伴白莲左右，助推名伶绝世之名更上层楼。是以腹黑拐人之上上策，实乃诚实。

　　从此，世间开始流传一个传说。

　　是曰：画饼充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