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一支曲 幽兰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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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三天，三宗命案，六个死者，再加上诸多不能以科学解释的问题。洛逸对着新的凶案现场，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整个警局对这个连环凶案茫无头绪，而从沈云清那听来的怪力乱神之事显然不是能够摆上台面的说辞。学校里的学生们口口相传，添油加醋地说成一个百年不遇的冤鬼索命，警方的无能为力几乎成了他们的靶子。
这一起命案的死者是法律系的老师，与其他的死者同一个学校。他倒毙在自家的床上，同样是心脏被人挖走，只留下胸前黑洞洞的伤口。洛逸特地专门查问了死者的家庭情况，果不其然。死者前天刚刚跟自己的妻子办了离婚手续。夫妻两人结婚五六年，最近一年来都在为要不要孩子的问题冷战，最终决定离婚。当然，离婚是由死者提出的。洛逸到达现场的时候，死者刚刚离婚的妻子就坐在客厅里止不住地抽泣，瞪着双比兔子还红的眼睛。
例行查问以后，洛逸从命案现场出来，跟着他的正是孟澜和沈云清。才下午四点多，不知怎么天色就暗了些，像是有乌云遮住了日头。从树林事件以后，沈云清就真的寸步不离地跟着孟澜，就连他上厕所都要在门外候着。三人行动步调一致有如连体婴儿，此时就在小区里找了个僻静的拐角，商量起来。
打火机在空气中划过一丝光亮，洛逸点起烟来，猛吸了好几口。他脸上满是烦闷的神色，狠狠地说：“我查了一个月以内的档案，没有符合那些条件的。自杀的不是抑郁症就是重症患者，他杀的大部分是大老爷们，有几个女的也都五十多岁了。查来查去，都不符合条件。看来八成是确实有人死了，但没人报案。”
孟澜还在心里盘算着关于自己父亲的问题，看了看沈云清的脸色，很快想到这不是个提问的好时机。再想想沈云清的个性，如果她不愿意说，问多少次都是白问。洛逸的这番话引得他也有些焦躁，伸手拍了拍洛逸的肩膀，然后说：“那么失踪人口呢？好不容易找到这条线，难道又要断了么。”
洛逸摇了摇头：“也没有符合条件的。”
烟雾沉闷地缭绕着，又轻轻随着凉风飘散。天气阴沉，却又不像要下雨的样子，只叫人觉得无比憋闷。本来已经是初夏了，风里却还有些春寒料峭的味道。洛逸说完了，叹了口气，又自顾自地抽着烟，沉默起来。他原先是不太相信沈云清的说法的，可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调查了所有进出现场的警方人员的家庭背景。结果事实就是，除了孟澜以外，其他单身的单身、结婚的结婚，没有人有感情纠葛问题。也就是说，沈云清说的都是对的。怪不得那么多人出入，凶灵却单单盯上了孟澜。
也不知道沉默了多久，孟澜忽然想通了什么似的，缓缓地说：“我们这样等着凶手犯案不是办法。这不是一般的凶手，不会像连环杀手一样留下破绽给我们。而且它的冷却期非常短，等下去死的人只会更多。不如让我来当诱饵，看看能不能让凶手主动现身。”
洛逸惊呼：“绝对不行。你我都知道凶手根本不是人类，这样太危险了！”
孟澜自嘲地笑了笑：“反正我都已经是凶手的猎物了。抓不到凶手，难不成我让沈小姐保护我一辈子？不如主动出击，争取一了百了。”
沈云清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眼神里有着玩味的意思，微斜着瞥了孟澜一眼。她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笑意，但语气却是波澜不惊：“这算是个没有办法的办法，但也未尝不可。不过话说在前面，我只负责抓住凶手，至于你的安全我未必能够保证。”
洛逸的脸色十分难看，生气地低吼道：“你这人怎么能这样——”
孟澜却截住了他的话头，淡然地应承到：“我需要你保证我的安全，只要你保证能够抓住凶手。”
沈云清的眼里像是只有孟澜一般，愣了片刻，然后才轻笑起来。她答应了，嘴边还滑出了若有若无的两个字：“真像。”
二比一达成共识，洛逸知道自己再怎么劝说都没用了。计划由沈云清全盘决定，第一件事就是把洛逸分配回了警局，继续追查资料和档案。洛逸虽然气恼，但想来想去也无计可施，只能照办。孟澜则跟着沈云清，去准备做诱饵的相关事宜。
沈云清住着的地方就在她所开的书店上面，那是离商业街不远的一个休闲小公园里，环境不错。一栋六层高的老楼，一层被拿来做了朝外的书店，沈云清住在四楼。屋子不大，里面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摆设，从门口进来屋里的格局就一目了然了。两个房间，一间是书房，一间是卧室，仿佛一切都以简约为最高标准，装修都是简单的黑白色调。孟澜仔细地看了看，就连卧室床上的被单都是黑白色的花纹，这里完全不像是个二十几岁姑娘住的地方。
微微想了想，孟澜又替自己觉得好笑。认识沈云清几天了，她从头到尾也不像二十几岁的姑娘，住的地方这样也就不奇怪了。
书房里的摆设和她的名字倒是相称。朝北的书桌上空无一物，纤尘不染。书架上都是些古典文学、古代历史方面的书籍，竟还有一些是外国哲学方面的。整面墙的书架，最左边的是玻璃柜，隐隐绰绰可以看到里面不少的线装书。玻璃柜的顶层则用黑纸遮住了玻璃，看不到里面是什么物事。
沈云清招呼孟澜随意坐下，然后郑重其事地开了口：“最后再问一次，你确定要这么做？”
孟澜点了点头，眼神云淡风轻。
沈云清又问：“重则没命，轻则疯癫，你确定能承受这样的后果？”
孟澜又点了点头，不知为何就微笑起来。
沈云清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到底是有什么想不开的？”
孟澜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点什么，但想了想却又把嘴巴闭上了。沈云清看着他，眼神里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转瞬消逝，轻声道：“你不想说，我便不问了。但不管你因为什么，我都要再劝告你一次，这条路没得回头的。还有，不管你是生是死，都别想找借口来问我你父亲的事情。”
孟澜嘴角溢出一丝苦笑，道：“我知道了。你快点准备吧，我怕时间拖得太久，又有无辜的人要丧命。”
沈云清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淡然道：“放心吧。”
她在茶几上摆着的香炉里燃起了香，又从厨房拿来了装了水的纸杯，然后用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指。几滴鲜血在水里化开，把水染成了艳红的血色。沈云清又往水里加了些白色的粉末，然后便把杯子推到孟澜的面前。孟澜的眼里连疑问的神色都没有，端起来就一饮而尽。沈云清转身进了书房，不知从那里拿出了一块方形的玉牌交给孟澜。
“这叫引魂术，以青蚨之末为媒介。《淮南子》中说青蚨可以还钱（以其子母各等，置瓮中，埋东行阴垣下，三日复开之，即相从。以母血涂八十一钱，亦以子血涂八十一钱，以其钱更互市，置子用母，置母用子，钱皆自还也）。你喝下了有我的血和青蚨粉末的水，无论在哪里我都可以找到你。不过这个引魂术只在两日内有效。未免打草惊蛇，你的身上我不会施加任何法术。而这点着的香名曰‘苍术’，有诱使灵体发狂的能力。你的魂魄染上这种味道之后，能够逼得凶灵狂性大发，诱使其露出破绽。至于玉牌，名叫‘留魂’，你必须贴身佩戴，万一我保不住你的姓名，玉牌起码能够保住你的魂魄不失。”
孟澜的脸上神色淡然，甚至带着几分笑意看着沈云清。他总觉得她脸上写着“既然你想死，我就送你去死，让你死得有价值”似的。眼看着香就快要燃尽，孟澜问：“那么，我是待在这里就可以，还是必须要出门？”
沈云清道：“这屋子里我布了法阵，凶灵进不来，也感应不到你。你出门之后，就像平常一样该去哪去哪，该怎样怎样就行。”
孟澜的眼睛里似有解脱的神色，他悠然辞别了沈云清，就此迈出门去。
出了沈家，孟澜在小公园里漫无目的地逛了一阵，就朝着案发的大学走去。离得倒不算远，学校的地方也不大，用脚丈量不出一个小时就能转一圈。暮色喷薄而出，阴沉的天象里竟然还有夕阳的影子，不过也很快淡漠了。他就这么悠悠荡荡，脑海里一幕幕闪过许多的画面。夕阳沉沉落去，纯净的黑色慢慢侵吞整个天空。街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是漫长道路上唯一的光亮。
渐渐有不寻常的花香扑鼻，孟澜皱了皱眉头，知道那东西已经找上门来了。随着异香渐重，他觉得控制自己的身体都有些不由自主，意识也模糊起来，只能勉强辨认方向。晃晃悠悠地，孟澜走出了学校的南门。那左摇右摆的身体像个在都市街头常见的醉汉，摇摇晃晃地朝阴暗的地方走去。这地方孟澜越来越不熟悉了，有的地方连个路灯都没有，七弯八拐的。天上的月亮也似跟他作对，躲在乌云后面，连一点亮光都吝啬施舍。
漆黑的巷子里空无一人，不算高的两壁阻挡了周围的光亮进入。路灯远在巷口的转角，进了巷子的深处则伸手不见五指。异香浓重到了极点，似乎里面不仅仅是花香，还混杂着女子的体香，但又有什么臭味被异香遮盖了过去。巷子里面一片阴沉沉的，如坟墓般。孟澜觉得自己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弱，自己不均匀的脚步声在巷子回荡来去，划破寂静。不知怎么，他就想起了那个女孩的脸。说分手的时候，她的眼泪滴滴答答掉在自己肩上，可是转瞬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回眸一笑，就这么离开。孟澜想，自己也许还不如她来的洒脱。
“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跟她分手？！”
无比凄厉的诘问像是从地狱的深处传来，让孟澜不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声音的来源隐藏在黑暗中，无迹可寻，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破土而出。孟澜感觉自己的灵魂缓缓地脱离了身体，飘荡在巷子的上空，像一部架在街角的隐秘摄像机，看着自己的□□呆呆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诡异的黑红色枝条攀上了他的左脚，就像枯瘦的手指狠狠地抓住了脚踝，然后顺着他的腿向上蔓延缠绕，一如当时那个噩梦的场景再回放。
与此同时，洛逸正焦急又紧张地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桌子上堆满了一沓又一沓的资料档案，他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高清晰度的本市地图。洛逸双眉紧皱，感觉到零散无绪的线索已经慢慢地拼凑起来，像是即将完成的拼图。故事的脉络清晰了，最后一点血肉正要充斥上去，洛逸的眉头也越皱越紧，仿佛感应到了此刻自己的兄弟正在以命相搏。
孟澜发现，自己的皮肤似乎莫名地苍白起来，不像是原来的黝黑，还隐隐藏着淡淡的青色。那具身体从上到下都已被藤蔓缠死，连气息都改变了，不再是自己熟悉的身体。如果此刻灵魂还停留在躯体中，说不定能感觉到箍紧的血脉正在呻吟和蠕动吧。阴森腐败的气息几乎取代了人的味道，连着异香，纠结成无声的恐怖。
“你不是胆子很大吗？说呀！既然爱她，为什么还要分手！”
孟澜还没有看口，就看见噩梦里见到的枯手清晰起来。那支手枯红而干瘦，已经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样子，手指瘦如枯骨，又像植物的枯枝。腐臭的手掌正贴着他心口的位置，隐身在黑暗中的东西终于出现。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一支曲 幽兰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