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泉幽路》霍桑阿萨辛

2、第 2 章

　　时间回到2010年
　　这是五月底的某一天，初夏的微风吹拂着玉桥宫一带的槐树林。连续一周的升温，让槐花开始了凋零。
　　周日的一夜大雨过后，下沉式广场就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绿色绒毯。不少好奇的花瓣甚至飘进了地铁站的入口处，随着滚梯一路下行。通风不良的地下空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只可惜，在周一早晨这种不解风情的时段里，没有人会在意这种细小的美丽。
　　地下二层的站台上，穿着笔挺制服的杜瑜，弯腰捡起又一片被踩扁花瓣。这不是站台助理分内的工作，但如果放着不管，待会儿打扫起来，就会有些麻烦了。
　　今天上午，地下二层的洗手间和自动售货机旁又发现了两处漏水点，光是处理那些不断掉落的水滴就够让清洁工烦恼，杜瑜不希望再增加他们的工作量。
　　啊，又有东西落下来了。
　　看着转角处一位旅客随手丢下的纸片，杜瑜嘟囔着走过去，弯下腰。
　　就在他伸手的瞬间，一个清亮的声音忽然喊道：“小心！”
　　杜瑜还没回过神来，就发现转角那边忽然走来一个人，自己的手指眼看就要被他踩住了。
　　会骨折吗？就算不骨折，也会肿上好几天吧！
　　杜瑜迅速做好了迎接疼痛的准备，却发现鞋底只是轻轻擦过了他的手指，随即改变方向，硬生生落到了一旁的地面上。
　　他抬头，正对上一双同样皱眉看他的眼睛。
　　这是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刚才发出提醒声的人站在他身旁，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不好意思啊！”少年看着杜瑜的手指，“你没事吧？”
　　“没事。”杜瑜笑着晃了晃自己的右手，随后也朝着险些踩到自己的男人点了点头。
　　男人微微一愣，随即生硬地做出回应。这时恰好有列车进站，男人与少年快走几步进入车厢，没有再回头。

　　不知是不是暗示作用，那天之后，杜瑜发现男人与少年经常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作为一号线西面的终点站，玉桥宫地铁站客流量不大，想要认出两个特征明显、等车位置相对固定的乘客并非难事。尤其是那个可爱的少年，他不仅生了一对灵动的大眼睛，嘴角还有两个酒窝，说话或是微笑的时候非常明显。
　　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杜瑜知道了少年叫“阿明”，男人则是他的兄长。两兄弟的感情极好，经常可以看见他们一起搭乘地铁，或是从同一节车厢里走出来。虽然杜瑜偶尔也会奇怪——现行的独生子女政策下，这对年龄差有点大的兄弟究竟是如何诞生的。但这种推测已经不属于“地铁乘客趣味观察”的一部分了。
　　观察行为一天天继续着。久而久之，杜瑜不免产生了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和这对兄弟已经十分亲近，近到可以走上去称兄道弟。
　　而实际上，两兄弟或许早就忘了当初差点踩到玉桥宫地铁站台助理这件小事。
　　转眼间又是一个月匆匆过去。槐树上的满头繁花被绿叶所取代。不同的季节、不同的温度……唯一不变的是，地铁依旧在漏着水。
　　这天杜瑜当的是晚班，大约八点左右，站台西侧的电子导向图边上爆发出一阵喧闹。他快步走过去，第一眼就看见了顶棚上快速掉落的水滴。
　　水是从何时开始掉落已经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一场争吵正因此而起。
　　一位女乘客被水滴砸中了，浅色的薄质连衣裙上落下好几个斑点。作为护花使者，她的男友“理所当然地”发难了。
　　这个戴着杂牌墨镜的黄发男人正指着清洁工老沈的鼻子，用方言破口大骂。老沈一个50多岁的外地老汉，本地话说不了几句，开始还试图辩解，后来也只能涨红了脸听他数落。
　　或许大家都对地铁漏水心存不满，现场围观的五六个人，竟完全没有拆劝的意思。好在杜瑜及时赶到，主动挡到了老沈的身前。
　　根据上岗之前接受过的危机培训，杜瑜决定首先向女生赔礼，并奉上一包纸巾聊表歉意；然后再去处理趾高气昂的墨镜男。可惜理论总归是理论，他拿着纸巾的手才刚刚伸出，就被墨镜男给一把抓住了。
　　“干嘛？别对我女朋友动手动脚！”
　　你女友又不是王祖贤！杜瑜在心中吐槽，可脸上还得装出亲切的微笑：“我只是想……”
　　“想也不可以！”墨镜男简直是在找茬。
　　被拽住的手臂隐隐作痛，围观的人也越聚越多。明白事情闹大了自己必然倒霉挨罚，说不定还会上微博成新闻。杜瑜依旧微笑着，开始暗暗用力摆脱墨镜男的桎梏，却没想到那家伙突然改拽为推，倒是送了自己一程。
　　猝不及防，失去平衡的杜瑜一个踉跄，正好踩在那滩水渍上。鞋底发出“哧溜”摩擦声。
　　身后是通往上层的扶手和台阶，这一摔轻则皮肉挫痛，重则伤筋动骨。但最关键的还是丢脸，希望待会儿的落地动作不要是四脚朝天…
　　闪过这些念头只需要片刻时间，身体也差不多该落地了。不过杜瑜并没有感觉到预想中的疼痛，因为后背落在了一双沉稳有力的手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