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耻向东君更乞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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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维持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并不打算回答我的问题。
“那只是我的母亲。”
我想莫铭大概从未和别人说过吧，他引以为傲的母亲却更爱着别人的孩子。对于那场意外，对外所称由于丈夫破产而轻生跳海，大概连莫铭自己都宁可是这样。可是事实却是，她的母亲，一位甚至不算会游泳的女性，为了救调皮掉入海里的男孩而燃烧了自己的生命。而莫铭的父亲章正豪在失去事业和妻子之后一病不起，半年后就追随他的妻子而去。十五岁的孤儿的章墨铭被那个男孩的父亲收养了，并且分走了男孩几乎所有的父爱。
更讽刺的是，男孩的父亲莫子轩和莫铭的母亲阮绮露才是一对彼此相爱的恋人，莫子轩为了事业而娶了苏氏财团长女苏语蓉，阮绮露也因为赌气嫁给了他大学一直以来的挚友兼竞争对手章正豪。翎毓集团壮大之后，莫子轩迫不及待的顺从嫉妒而恶意打击章正豪，终于使得章家家破人亡，他心爱的女子也香消玉损，只能加倍地把爱放在养子身上。上一辈说不清的恩怨纠葛，导致了莫铭和莫聆风之间无法化解甚至无法用言语来评判对错的仇恨。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他，言语在这样揪心的悲剧面前实在太薄弱了，只能一直保持着沉默。
“我很尊敬我的父亲。”莫铭再一次打破了沉默，似乎一个过于内敛的人一旦与人倾诉，话匣子便收不拢了。我想他的内心实在是太苦了。
“你的父亲是一个好人。”除了说废话，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我只希望，我和他是异父异母的……”
兄弟么。
那个词看来是不会从他嘴里说出来了，话说，如果不是的话，他们是同父异母……我无法想象这个悲剧的升级版会是什么样子，我并没有任何立场去教育他们放下仇恨，彼此好好相处。
因为错的不是任何人，而是玩弄人的命运，就像我的出生一样，一开始就注定是个错误。
“其实……”思虑再三，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词汇来安慰他。
“下车。”
诶？这么快就到了么，貌似停车的地方离我的工作室还有一段距离，我愣了一会随即就明白了，真是个温柔的人呢。
“谢谢你，莫铭。其实你的母亲和你一样都是温柔的人呢，所以她一定不希望你活在仇恨里，所以……”
“回去告诉他，我之所以让给他只是不想也毁了你的梦想。”留下一句意味不明的话，我呆呆的目送他扬长而去，然后拖着虚弱的身体走回了工作室。不过貌似担心有点多余，莫聆风根本就没有出现在哪里。工作室的一切还与我走前一模一样，换回平时的手机卡亦没有属于他的联络。
我便这样呆呆地窝在沙发里，房间里空寂的骇人，我不知道究竟是自己突然害怕起了孤独还是思念的痛楚实在太难熬，眼泪突然止不住地流了出来，最后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我讨厌这样软弱的自己。
手机铃声突兀的回荡在房间里，是莫聆风。
却又不是他。
我这才知道原来之前他离开工作室的时候发生了车祸，由于车速太快而撞上了桥边的栏杆，连人带车掉进了江里，所幸很快就被救了上来。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有苏醒的迹象，我想大概是童年时候对水的阴影吧。
电话的那头是他的母亲，一如想象中是一位非常温柔的大家闺秀。据说警方为了调查车祸的发生原因，维修了莫聆风的手机，显示我的号码是最后一个未及播出的电话，推测出车祸原因是开车时打电话。
我觉得十分羞愧，可是他的母亲并没有责难我，反而宽慰我并表示希望我能去一趟医院。在镜子前比划再三，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去那里，尽管十分地想见到聆风，可是我怕见到那个人---聆风的父亲。我不知道应该以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我不知道要如何与他相处，我甚至害怕他会对我做一些丧心病狂的事情，毕竟我长得这样像那个他得不到的女人。
事实证明，我再一次多虑了。如传说中一般，莫子轩似乎并不疼爱这个亲生儿子。没有在医院遇到他，我不知是该庆幸还是替聆风不平。然而看到他平静地躺在病床上，似乎并没有睁开眼睛的打算，我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我早听说聆风交了女朋友，没想到第一次见面却是这样的情形，我也没想到……”她似乎被我的样貌惊异到，很快又恢复了平静，“难怪他这样喜欢你。”
“阿姨，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别傻了孩子，这是聆风的命数，他欠着别人一条命，总是要还的。能不能够熬过这一关，也只能靠他自己。”
“不是这样的……”不管满脸的泪痕我努力挤出最灿烂的微笑，“聆风一定会醒来的，他没有欠别人任何东西，他只是还没有走出过去的阴影。我们能做的只有相信他，等他醒来的时候能够看到我们是笑着的。”
“孩子……他倒是什么都和你说，这么多年，是我这个做妈妈的没有用，连累他一直没有开心过，却一直为了顾着我的感受，又为我做了那么多。谢谢你的出现，谢谢你陪在他身边带给他快乐和希望。孩子，我可以叫你紫麟吗。”
“嗯！”
就这样，两个在上一代算是情敌的女人，因为爱着同一个男人而一起守护着，并成为了好朋友。可是等待的日子真的特别漫长，我们一再地替他刮去胡子剪去指甲，一直等到除夕都要来了，他还是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医生说他的大脑没有明显的缺氧，造成这样的情况可能是患者本身失去了求生意志。最坏的情况如果一年还没有醒，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我把画具都搬来了这里，每天都和他说漫画的新进展，和他说世界各地发生的事情，告诉他有很多人即使生活艰难还在努力的活着。有了苏阿姨经济上的支持，我又多请了两位助手减轻了工作负担。不用画画的时候，我就拉着他的手和他说很多很多，有对未来的美好遐想、也有我小时候开心或不开心的事情，可是他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苏阿姨每天都带双人份的饭食过来，另一份一直没有等到它的主人苏醒，所以有一半会被我认领走。托莫聆风的福，我每天都吃的很美好，渐渐变回了那个白白嫩嫩的自己。
真冷呢。
我抖了抖外套上的雪，把刚采来的一大把腊梅插进了花瓶里，温暖的房间里飘溢出梅花的清香。我在暖炉边去掉外间的寒气，这才坐到了聆风身边，看着他一日消瘦过一日，心里说不出的疼痛。
我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我不敢面对在潜意识里已经认同了他不会醒来的自己。活着的人永远比不过死去的人，就像得不到的永远比得到的珍贵一样，人类最贱的本性都是一样的。我知道他一定是觉得自己欠了她一条命，我知道他一直活得不快乐，所以我不怪他，哪怕他会一直到死他也没有醒来，我也没有任何立场去指责他的懦弱，我只是替生育他的母亲心痛。
莫聆风，能一起过新年就好了呢。
记忆中，六岁之前我的家庭是幸福的，虽然我已经没有多少关于童年的记忆，只隐约记得我的天便是在那一年的新年塌了下来。哥哥从娘胎里带出了怪病，听说我的出生是他的希望，只要在十岁前治疗就有希望恢复。那一年，他九岁，我六岁，可是手术失败了，哥哥徘徊在死亡边缘，后来吃了个江湖术士的祖传秘方才捡回一条命，可是智力却受到严重的损伤。
我很恐惧，父亲的咒骂、毒打，挡在我身前的母亲被狠狠的掴倒在地上，我害怕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父亲说，是我害了哥哥，是我害的母亲不能再生育，我是灾星，我是多余的。
随着我的长大，我变得越来越聪明和漂亮，父亲对我的怨恨便日日增长，母亲看着我的表情十分复杂，似乎是爱又似乎是嫉恨，终于决定疏远了我。可是我从来没有放弃过自己，没有放弃过希望，因为我并没有做错什么。
我就这样睡着了，迷糊间似乎听到什么声音，可是温暖的氛围却让我无力睁开眼睛。
不恨你。
房间里似乎没有人来过的痕迹，揉了揉朦胧的睡眼，却发现放在一旁的毯子不知什么时候盖在了我身上，带着冬日里独特的阳光的味道。
明天是个晴天呢。
伸了个懒腰，拧了毛巾替聆风擦脸，或许是我的幻觉，他的身体似乎变得透明了些，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意。
窗外的梅枝上掉落了些雪，清脆的打在玻璃上。我突然有些想家了，明天就是除夕夜了，我已经四年多没有回过那个家了。爸爸、妈妈、哥哥，我想你们了。其实我也是，并没有恨着任何人。
“紫麟，快关上窗子，冷风会吹坏身体的，”古兰姐姐进来换药，我急忙关上窗，顺便斩断了自己多愁善感的思绪。
“莫聆风他……会好起来的吧。”
“一定会的。”不知道是为了安慰我还是安慰自己，可是仿佛为了戳穿我们的自我安慰，换上新药的一瞬间，仪表器突然不稳定的波动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的面对死亡，看到“抢救中”的灯久久的亮着，手术室的门关上便再也没有打开过。我从来没有具现化过的死亡，那个词的定义突然鲜活起来，我无法想象要通过冰冷的照片和墓碑才能见到重要的人的生活，无法想象记忆里的快乐会全部转化成痛苦。
我无法想象，莫聆风失去了挚爱的长辈后这十多年的生活。
“紫麟！”
“紫麟？你……你和绮露是什么关系？”
我没有想到，与传说中同SSS级的危险BOSS莫子轩的第一次见面是这样的情况。他的亲身儿子命在旦夕，他才终于记起还有这一个儿子似的，他的合法妻子已经哭得快要晕厥，他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的异样。似乎在他心中，他儿子的性命还不如我这张类卿的脸更值得关注。由不得我不怀疑，他与莫铭究竟是否有血缘关系。
“阿姨，聆风绝对会撑过去的，他不会丢下我们的，绝对……”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安慰自己，我紧紧的抓住她的手，她也紧紧抓住我的手，彼此却都没有感受到疼痛。
“语蓉，哭哭啼啼像什么样子。”
我从未见过这样无情到无耻的男人，苏阿姨似乎有些畏惧他，不自禁地向我身后缩了缩。我知道这个人可能是我未来的公公，但是这一个多月来累积的惊慌和痛苦化成了理性所控制不住的愤怒。我几乎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掴了他一个巴掌，就如同当年哥哥手术失败之后父亲掴在为我挡的母亲脸上一般。
“莫子轩，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无耻的人，你根本不配做人家父亲、不配做人家丈夫、甚至不配做一个人。我知道以你的身份没有人敢打醒你，也知道我一个后辈没有资格打你，但是作为一个女人，我有资格打醒你。就凭刚才你走进这里，先问的是我和一个不是你妻子的女人的关系，而不是先去关心在手术中生死未卜的儿子。这一巴掌是替那个死去的女人打的，她拼上性命救下你的亲生儿子，而你的所作所为不止侮辱了你自己更侮辱了她。你根本就不配说出那个女人的名字，你也根本不配出现在这里！我以莫聆风未婚妻的身份请你离开，这里不需要你这样的亲人。请吧。”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耻向东君更乞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