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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家洛一大清早就接到顾莲生的电话，当电话接通，他习惯性的喊了一声：“妈。”范秀在厨房大声回应说：“早饭马上就好。”然后看见徐家洛阴沉了脸拿着手机走到阳台，密密的说了好一阵，这才进屋。
面对丰盛的早点，徐家洛毫无食欲，反而焦燥的点了一支烟。
儿子大了，如果他不想说，范秀向来不强迫。范秀沉默的坐在徐家洛对面，吃煎蛋，喝豆浆，还为自己加了一碗水果沙拉。当她吃到第五颗草莓的时候，徐家洛说：“陈娇的妈妈病了，疑似子宫癌，我待会儿到长途车站接她去一院诊治。”
“你做得对，不能因为你们散了就对人不理不管。但是这个分寸你要学会把握，就象你刚刚说的，那是‘陈娇的妈妈’。”范秀又问：“陈娇知道吗？”
徐家洛狠狠的把香烟掐灭在烟灰缸，苦笑着说：“陈娇家里的状况你也晓得，再说陈娇又是那个脾气。我先接人看病，是个什么情况再和陈娇沟通吧。”
陈娇生父早逝，顾莲生拖着陈娇这只拖油瓶改嫁，据说生活得很不如意。以致于在徐家与陈家两姻亲见面时，顾莲生居然是单身赴约，陈娇的继父连个人影都不见。
场面上只说是出差，这话哄谁啊？一间中学的校工，连个老师都不是，能到哪里出差？不过是继父继女相处不得意，索性一别两宽罢。
陈娇好面子，在范秀和徐家的亲戚跟前仍然是“我爸妈，我父母”的叫。范秀每次听着，一觉得心酸，二也担心这女孩因为家庭原因失了家教，大家将来会相处不好。范秀的这点小心思从来没有告诉过徐家洛。
范秀一向认为，对着孩子光说教是没用的。得跌了跤他才会知道哪里疼。现在的事也一样。不是上赶喊着亲妈，要为前岳母尽孝吗？去呀去呀。范秀向徐家洛挥手，“照顾好病人，其余的事有妈呢。”
这所谓其余的事不是指为顾莲生煮病号饭煎中药哈。既然徐家洛磨不开面，总要有人通知陈娇啊。
徐家洛并不知道他前脚出门，他妈后脚就准备着去办这事。徐家洛请假哄油门在交通早高峰里紧赶慢赶，终于卡着点来到长途车站。顾莲生已经等在路口了，老地方，之前也曾无数次等过。等这个能干的女婿来接，等女儿从后座上一跃而出，高高兴兴喊声妈。
可如今只有徐家洛一个。
顾莲生只当是徐家洛特意安排的，别在确诊之前让陈娇知道这事。于是越发觉得徐家洛可靠贴心。
“家洛，辛苦你了。”
距离上次见面才短短两个月，顾莲生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两只手跟鸡爪似的青筋根根爆起。
徐家洛满肚的腹稿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不敢吭声，沉默着向一院方向快速驶去。
医院照例是人山人海，还好之前是有网络挂号。
徐家洛问：“您现在已经学会用网络了？”
顾莲生淡淡一笑说：“哪会，是给人钱在网吧整的。也想让娇娇帮我弄，但那孩子的脾气，你也晓得。家洛，真是辛苦你了。我可怜娇娇爸爸早逝，后来后来又是这么个状况，对娇娇未免纵容了些，只是苦了你。”
这些话顾莲生曾对徐家洛说过无数次，从初时的感动，此后的内疚，到现在的麻木，徐家洛委实经历过一段漫长的时光。
正所谓子不教，父之过。女不养，母之责。陈娇的缺点既然顾莲生已经看到了，那就应该拿出手腕来好好的整治一番，这才是为人母应尽的责任。但顾莲生却是既不愿尽责，又一厢情愿的要求别人对陈娇的体贴与包容。
徐家洛曾经试探着问：“娇娇，如果我们有了孩子，你会象你妈妈那样对待宝宝吗？”
陈娇诧异的把头从电视前挪开，反问道：“家洛，宝宝的事不都是你管吗？”
徐家洛苦笑连连倒退了一射之地。
他管，好的，他都管，但愿他能有这个超能量事事都管得过来。
诊察室徐家洛进不去。
徐家洛坐在外头拿着手机翻来倒去的看，又是无聊又是心焦。他外头如今有多少事仟头万绪都需要立刻着手处理。公司里的辞职，房子的售卖，自家生意的上下打点————－偏生他还被困在这里连动也不能动。
顾莲生于徐家洛终归是有几分情义的。
光是徐家洛收到毛衣就足够穿上四五年。
徐家洛打电话给魏央请她去新的办公室盯着那几个小年轻把事情整好。
魏央自己正在忙装修脚不沾地乱成一团，却也痛快的应了。魏央笑道：“徐总，将来企业上市，拨几只原始股给我做补偿就好。”
“几只怎么够，咱们一人一半吧。你那里怎么办，要不要紧哪？”
魏央笑道：“有郭强冬的面子在这里撑着，谅他们也不敢胡乱。”
魏央心细，在徐家洛挂上电话不久，就把他交待处理的事情一条一条列清楚发短信请他确认落实。过得半小时，回复就来了。用微信把该传的图，该发的文件，事情的要点，如今又是个什么结果，分门别类汇报得一丝儿也不乱。
徐家洛拿着手机一会录音发送，一会儿附耳倾听。
医院的喊号声此起彼伏，不时会有争吵，哭泣，或是粗暴的喝断。
魏央什么也没问，直到徐家洛说：“央央，你都知道了。”
魏央赞道：“家洛，做得好。”
听见这话，徐家洛心里熨贴得如同三九天饮下滚滚的一杯热茶。
这时他听见一个护士粗鲁的在喊：“谁是家属，谁是顾莲生的家属？”
顾莲生昏死在问诊台前，病历片子散了一地。
陈娇比徐家洛动作更快，抢到顾莲生身边，泣不成声的喊道：“妈，妈。”
“徐家洛，你就是这样照顾我妈的？你人呢？你人去了哪里？你明知道我妈病成这样，你却站在一边打电话，还笑。你还是不是你哪？你和我断了这是一嘛事，但我妈呢，我妈有什么对不起你，光是毛衣就给你打了七七四十九件，你想吃的想喝的，哪次回家不是我妈撑着病身子给你做给你买？”
这一边串的指责让徐家洛整个人都轰的一声燃烧起来。Mb当时在洒吧，她陈娇来的也是这一出。一哭二闹三指责，不给他半分说话解释的机会，情绪上来，连酒桌带酒瓶一把推倒在地摔个粉碎，让所有人都看得是目瞪口呆。好，好得很，这就是他徐家洛娶的老婆，这就是他徐家洛的前妻。这事若传出去，他徐家洛就好一辈子打光棍了。瞧瞧，什么样的眼神，才能仟挑万选拎了这么个货出场。
徐家洛刻意的忽略四周的闲言碎语，冷静的说：“既然你来了，那你就好好照顾你妈妈。”
顾莲生一口气吊着，偏偏在此刻醒来，虚弱的喘息着，试图从陈娇怀里仰起身子，眼睛瞪得大大的，努力问道：“什么是你妈妈，你们已经结婚了。家洛，不许瞒我，不许，”顾莲生还没说完，就咳得不成样子，如一只即将毙命的章鱼，手脚不断的抖动。
一个医生跑过来，很凶的问：“谁啊，这是谁的亲妈？”
陈娇哭着应道：“是我的。”
医生骂陈娇：“是你亲妈你还这么气她，小两口要闹不晓得回家关起门来吗？你妈是病人，还是癌症病人。正是需要关心需要照顾的时候，你到底是什么人，才会在这种时候当着自己的妈和老公大吵大闹。你嫌你老公对你妈关心不够，那你呢？你妈生病为什么不找你，只找你老公？”
陈娇一个字也接不上来。
顾莲生直愣愣的盯着徐家洛，眼里全是恳求。
众目睽睽之下，徐家洛无论如何也不能张口说出实情。他低头忍气对顾莲生说：“妈，是我不好，公司有点事，我忙着接电话，对您疏于照顾了。”
顾莲生泪花滚滚，闭了眼，轻轻的摇头，半晌才说：“我的孩子我知道，定是娇娇又做什么鲁莽任性的事让你生气了。来，扶我起来。家洛，你的情份，妈会记着。”
顾莲生如同风中的一尾竹子，又干又细没了青嫩的叶，随时会倒下，化做尘与泥。顾莲生向人陪笑说：“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走，我们出去说，不要耽误人家做生意。”
徐家洛抢先一步扶住顾莲生往外走。陈娇落在后头，有人用手肘轻轻的拐了陈娇一个，一个中年妇女挤眉弄眼的对陈娇说道：“妹纸你傻啊，你妈都癌症了你还和你老公闹。不懂什么是癌症吧？那就是个无底洞啊。多捞钱赶紧给你妈治病那才是孝心。懂不懂啊你？”
陈娇连连点头，跌撞着跟在徐家洛后面走出医院。看见有厕所，她赶紧对顾莲生说：“妈，你要不要先进去洗洗手？”
待到顾莲生一拐一拐的进了卫生间，陈娇立刻上前拉住徐家洛，满脸的恳求之色，哭泣着说：“求你，别告诉她，求你了。刚刚是我不对，是我太冲动。家洛，看在我们以往的情份。别告诉我妈，别。”
徐家洛反感极了，轻轻一掌推开她。“陈娇，自己事要自己担当。我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陈娇绝望的看着徐家洛，他的脸，他的线条，如此熟悉，却又如此冷硬。
正象酒吧事件结束之后的他，再不为她的娇嗔，恳求而软化或动容。他没有半分退却的，就镇定自如的收回所有情感。
陈娇握紧拳头，退后一步。
再抬头，仍然是泪水糊了满脸，眉目却全是漠然。“我晓得了。”她说：“我会另外找人安慰她。”
徐家洛迅速说：“那就好，我最近事多就不陪了。你们打车走没问题吧？”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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