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本传奇》徵爷

1、侠梦

　　满地鞭炮红屑又送走了一年，虽已立春，寒冷天气仍旧牢牢控制着这座繁华噪杂的城市，施展着冬的余威。
　　项慕盯着窗户外面发呆，他显然还没有从春节综合征里走出来，女朋友阿思那皱着眉头的脸浮上玻璃，然后又飞速转换成未来岳母大人念经般的说教。
　　阿思是他大学同学，出生在单亲家庭，和所有青春期的爱情故事一样，他们相识相恋，幸运的是并没有演变成毕业即分手的定律，毕业后两个人在同一个城市工作，站稳脚跟后就想当然考虑结婚大事了。
　　今年过年项慕怀着颗忐忑的心陪阿思回老家拜见准岳母，老太太气势如虹，刚进家门就开始严查猛审。从项家祖辈到现今小辈都是干什么营生的，从有没有家族遗传病到家族平均寿命几何，山路十八弯的终于绕到了关键问题所在。
　　“小项啊，你准备买多大的房子？面积肯定要大一些，这样住的宽敞心情才敞亮嘛。”
　　项慕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现在住的是公司宿舍，阿思和朋友合租套小房子，原计划着结婚后和阿思两个人租房住，努努力攒个首付买个温馨的小窝，一听老太太说的大房子，心就直往下沉，忙说：“阿姨，房子肯定是要买的，我相信只要努力，肯定能……”
　　“不是阿姨说你，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肯定舍不得她吃苦受罪，你打算几年能买房？五年？十年？”老太太的话机关枪般，字字命中他的心脏。“小项啊，房子你是不是打算分期买？买了房凭你现在的那点工资，阿思总不能天天跟着你吃咸菜吧？别怪阿姨说话难听，这是现实！还有，上班那么远，也总不能叫阿思天天挤公交吧？你要是真心爱阿思，这些问题可不能不想！”
　　是啊，现实就是现实，残酷的现实！他项慕投胎时也没选个富一代！他不过是普通上班族家的小孩，唯一值得小小骄傲的事情是他小时候回老家玩，爷爷拿出家谱给他看，郑重其事告诉说他们项家是大名鼎鼎的项羽的后人。这个从爷爷口中得来的消息着实令他兴奋过一段时间，还找来各种有关项羽的故事读，恨不得自己也有一身“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豪情壮志。
　　随着时间的推移，小小的项慕渐渐长大，光怪陆离的世界教会了他一个深刻的道理，现实就是笑贫不笑娼，有钱有权就是大爷！但是他觉得不管爷爷说的是真是假，他是不是项羽的后人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那腔豪迈之情已经深深流淌在血液中，这也是他对抗这个冰冷世界的最后一点热血气力。
　　上初中后他疯狂迷上了各种武侠小说，金庸古龙等大家著作都一一拜读，甚至还买来大堆武术杂志在家里偷偷琢磨各类招式。大学时，同寝哥们就着电脑看爱情动作片的时候，他居然跑到健身馆去打工，就为了偷看人家学习跆拳道、泰拳之类。
　　同学问他这么喜欢武术怎么不去报个培训班，这笔费用可不小，花在自己身上肉痛，还不如花钱让阿思开心的好。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同事庆哥喊他：“小项，老总叫你去送报告呢，发什么呆呢，还不快去！”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火速抓起桌上的报告书奔进老总的办公室。
　　“冯总，这是今年的计划书，请您过目。”
　　“哦，放桌上吧。小项，你今年就不要负责策划部的工作了，年轻人也要多锻炼，你去产品部报道吧，以后跑跑广告，多拉几个赞助。”老总头也不抬的交代完，等他自动出去。
　　他咬紧后槽牙，想分辨几句，脑子里却又蹦出房子车子的画面，顿了顿说：“冯总，我想问下今年年初公司工资都调整了，为什么我的还是原来的？”
　　老总这才抬头瞅了一眼，又飞速低下头看着电脑屏幕说到：“你来公司时间还短，经验资历都需要多积累，要做出成绩嘛。”
　　再多说已是无益，项慕默默推门离开。门口的庆哥拉着他拐进个小角落关切地询问：“老总说什么了？”
　　“把我调到下边跑业务去了，唉，还不就为这那件事揪着不放。”
　　庆哥深表同情拍拍他肩头，“你也真是死心眼，明明知道平经理和老总意见不合，还跟他走得近乎，这不好了，人家平经理辞职拍拍屁股走了，你呢？活该被老总当靶子撒气。”
　　项慕是平经理从个小业务员一手提拔到策划部的，他感恩在心，再加上他也觉得有些工作问题的处理上老总的方式不对，所以在派别明显划分的时候，他倔强的站在了孤身奋斗的上司身边。一个人，不应该忘恩负义，更不应该为了自己爬上去就把别人狠狠踩在脚下，他实在是做不来。当初就是本着侠义的精神做出的选择。
　　“小项，老哥劝你一句，别真当自己是大侠打抱不平，现在可不流行这个。你看人家新来的员工都比你工资高，值得么？”
　　苦笑下，他满心满口都是苦涩的味道。
　　整理交接完所有工作，总算是下班了，给阿思打电话约晚饭，被告之已经约了好姐妹吃饭，只好作罢，想起有家小馆子菜还算干净，就一路慢慢走去。
　　夜色再度席卷整个城市，灯火辉煌，各色红男绿女穿梭在街头，项慕坐在小店门口的桌椅上慢慢咀嚼着饭菜，眼睛浏览着人们夜生活的开始。霓虹闪烁，街灯车灯交织成暧昧又朦胧的梦境，马路对面就是一家酒吧，不断有男男女女流水般撒进去。项慕仿佛身在世界之外，像是默然在看一部没有剧情的电影。
　　又是辆豪车稳稳停靠在酒吧门口，车门打开，一名中年男子与一名年轻女子相携下车，女子身影纤纤，侧身说笑着什么，转眼两人就没入旋转门。
　　项慕感到脑子里嗡嗡作响，全身血液不受控制都冲入大脑，手里握着的一次性筷子深深嵌入指腹。说不清是愤怒还是被欺骗的可笑，连安慰自己的本能都丧失了。
　　那个纤纤身影，那个微笑的侧脸，不是自己的女朋友阿思又会是谁？
　　花费整整五分钟时间平息奔腾的情绪，深吸口气站起身来，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最起码要先问清楚阿思到底怎么回事。
　　夜晚的温度要比白天低上十几度，项慕坐在阿思租住的楼下面冰凉的石阶上，手指间火光明明灭灭，脚边扔的全是烟屁股。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他并不觉得寒冷，也许只有这寒意能暂时冻结心头怒火。
　　夜深沉，居民楼里的灯都陆续灭掉，终于，豪车呼啸而来，中年男子送阿思下车，两人开来玩的都很尽兴，阿思笑如春花，娇嗔着拥吻男子。
　　待一场情人送别落下帷幕后，项慕才起身丢掉手中早已熄灭的烟头，从黑暗中缓缓走出。
　　女子看见了他，怔了怔，快步走上前，“阿慕，你都看见了？”
　　“为什么？”他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
　　“为什么？算了，今天就直说了吧。我们没戏了。说好听点是我们性格不合，说难听点就是我需要有物质基础的爱情。阿慕，我们不合适，以后也别再联系我了。OK？”
　　世间复杂的事情往往用最简单的方法就可以解决，譬如说爱情。相恋几年抵不上一夕金钱诱惑，看似要相守到老的约定也敌不过红钞来得实在。阿思用快刀斩断了他与他的爱情。
　　沮丧、难堪、羞辱或是悲伤，各种情绪密密麻麻爬上心头，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他转身离开，没有方向的往最黑暗的地方走去，现在，他需要最深沉的颜色遮挡自己。
　　难道真的没有重情重义的女子？难道没有侠肝义胆的世界？金钱能决定一切？包括命运？项慕脑子乱成了一锅粥，正胡思乱想之际，就听见前方不远处传来微弱的呼声和厮打声。
　　原来不知怎地就走进了一条黑乎乎的小巷里，就着昏黄的月色可以看见两个身影扭打成团，一个强壮有力，一个瘦小娇弱，似乎是个女子。
　　“喂！在干什么！”项慕大喊一声，向前奔去，隐藏起来的情绪火山般爆发，也许这就是化悲愤为力量最好的证明。
　　壮汉站起身大骂着看着他：“哪个吃饱的敢管老子的闲事！滚！”
　　地上的女子挣扎着爬起来狂奔向项慕，哭喊道：“救命，他是抢劫的！”
　　“你先跑出去报警。”项慕对女子说了句，就上前去拦壮汉。
　　天天坐办公室的小职员怎么可能是人家的对手，瞬间就被摔倒在地。“呸！他妈的真以为自己是大侠啊，打抱不平啊？”壮汉踢了几脚就要逃走。
　　项慕扑上去死死抱住他的双腿，嘴里狂喊着：“你以为真没天理了！不是大侠又怎么了！老子今天就是打抱不平了！”
　　听得壮汉怒骂一声后，项慕顿觉后背一阵刺痛，在昏死过去之前，他闪过个念头，在这个世界遭受的种种，还不如死掉好，救人而死不知道下辈子能不能投胎成富二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