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不见的》许汉强

13、第 13 章

　　大学里一个有趣的现象，便是上课的人数与年级数正好成反比。大一的时候，只有最调皮捣蛋的学生才偶尔逃几次课。到了大二，意志不坚定的学生也被差生给带坏了，开始尝试着逃课生涯。大三呢，本来坚定不移走“不逃课，不作弊，不挂科”的“三不”学生，因为要考研啦，公务员啦什么的，也开始逃课了。最惨的是大四，学习好的要考研，逃课上自习去了；学习差的如以往一样，逃课玩游戏去了；学习不好不坏的呢，忙着找工作，逃课去招聘会了。大四时，给一个系上的课，来的人往往还不足一个班。今天就是，学校有个校园招聘会，老师并没有说课程取消，因此，稽一立去看了一眼，便跑回来上课了。才跑进教学楼，上课铃便响了。既然晚了，那就不怕再晚他个三五分钟。稽一立索性不跑了，慢悠悠地往楼上走去。“反正招聘会上还有一大批没回来上课的呢，我这人都来了，就算是给老师面子，总不能给我记个旷课吧！”稽一立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似乎逃课倒是成了天经地义的事了。
　　来到教室门口，稽一立还是吓了一大跳——偌大的教室竟空无一人。正当他准备转身离去时，却听到有声音从教室里传出，好奇心驱使，他慢慢走近教室门口，探出头向里张望。
　　“啊，稽一立！”教室里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说道。
　　“上课来了。你怎么没去招聘会啊？”讲台上的老师问道。
　　“喔，我回来了，去看了一下就回来了。”稽一立一边说着，一边和讲台下的季黎黎打着招呼。
　　“呵呵，我刚刚还和你这位同学说呢，教书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给一个学生上课呢，你就闯进来了。”老师笑呵呵地说着。
　　“嗯，要不就是自习考研的，要不就是着急找工作的。就业形势不好，才上大四就得忙起来了！”季黎黎不无感慨地说，一边还替自己的同学找借口。
　　“唉，你们考研的这帮孩子，累心；你们找工作的呢，累人。都够累得了，老师明白！”
　　稽一立一看，这是不可能再走掉的了，干脆坐下来聊聊天也好，毕竟，能和老师在这种场合聊天，在自己的生命中，还是头一次。
　　“她们考研的还好，苦了这一年而已，然后又可以悠闲三年了。我们就算找到了工作，一下工地，还得是苦日子，没个三年五年，根本熬不出头啊！”稽一立说的，仿佛下地狱一般。
　　“哪儿有，你说的是考上了的情形，要是没考上呢，不是还得找工作，而且根本没好工作留给我们了，也没有时间来挑三拣四了，随便找个工作就心满意足了。你们现在还可以好好看看，比一比那个单位更合适，我们可就惨喽！”季黎黎说的，比稽一立还要恐怖。
　　“那倒不至于。你们女生考上的概率比他们男生高，别太担心了。”老师安慰着季黎黎。
　　“对啊，你们女生不玩游戏不打球的，有的是时间去学习。还有，你们女生心细，考试的时候不会犯那些低级的计算错误。再说了，‘天道酬勤’，付出一定会有收获的！”稽一立也帮起忙来。
　　季黎黎带着甜甜的笑看着老师，又看了稽一立一眼，笑着说：“嗯，但愿吧，好事多磨！”
　　“唉，说起天道酬勤，可也真未必。你看咱们系的陈老师，现在看起来有些邋遢是吧，根本不像是个老师。他上学的时候考中科院，有一门英语，必须达到50分，可他学的是俄语，没办法，自学吧。等成绩一出来，傻眼了，差两分，考了48。第二年再考，终于过线了，51分，没想到，中科院把英语分数提了两分，这次差一分，还是没考上。而就在这第二年里，妻子打工挣钱的时候，不小心流了产，到现在，他们俩还是没小孩呢。他自己也没继续考下去的动力了，最后就跑到咱们学校教书来了。你们看他每天胡子不刮头发不梳的，颓废的不成样子，可他背后的苦，又有几个人知道啊！”老师只是有感而发，却忘了，这几句话对季黎黎的影响该有多大。
　　季黎黎听了，叹了口气，说道：“命吧，‘天行常有，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谁又能左右得了上苍呢！”
　　老师急忙从自己的感慨中醒悟过来，发觉自己本该是给季黎黎加油打气的，结果却说了这么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话，赶忙改正。“不过，‘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或许他能在别的地方有所收获吧！”老师说完这一句，发现它根本起不到安慰的作用。陈老师失去了两年的大好时光，失去了为人父的机会，得到了什么呢？不过是年龄的增加和无穷的悔恨。既然起不到慰藉的作用，干脆转换话题吧。老师心里这么一想，嘴里便说了出来：“你们俩挺有意思，一个代表考研的同学，一个代表工作的，这就算是，考研的和工作的学生都来上课了？”
　　季黎黎听了，脸上的阴云散去，小声地笑了出来。
　　“老师，你再代表一下全体教师，咱们三个就成了‘三个代表’了，完全可以代表咱们全校了。”稽一立见老师并没有摆什么架子，便开起玩笑来。
　　老师本来还是忍着不笑的，毕竟，当涉及到政治因素的时候，作为一名教师，应该保持严肃的。可季黎黎却如何也憋不住了，“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老师被她一引，也笑出了声。“这个同学，说话挺幽默的啊。你叫啥来着？我见了你们能认识，但是名字老记不住，记住了也弄混了，经常指着这个同学，叫那个同学的名字。”
　　“我，稽一立。”
　　“啊，你们俩一个姓啊？”老师看着季黎黎问道。
　　“拼音一样，写法不一样。他是‘会稽山’那个‘稽’，我是‘禾子季’那个‘季’。”季黎黎认真地答道。
　　稽一立听了，心里一惊：“噢，原来我的姓氏还有这么个渊源呢，以前都不知道。会稽山，不就是勾践要自我了断的那座小山吗？以后再做自我介绍的时候可就有的说了。”
　　“噢，你叫季丽丽，他叫稽一立，不仅仅是姓，名字也很像啊！”老师有些惊讶地说。
　　“不是‘丽’，是‘黎明’的‘黎’字。”稽一立替季黎黎辩解道：“对了，老师，咱们这课最后怎么考查啊？是考试还是交一份课程设计啊？”
　　“这个，我也得申请，院里批了才能确定呢。你们想怎么办，考试还是课程设计？”老师反问道。
　　“课程设计吧！考试的话，她们考研的哪有时间去复习啊，要是有挂科的，还得参加明年的补考，补考不过就不给发毕业证，没有毕业证连工作都找不到。”稽一立看似在为考研的同学考虑，实则是课程设计实在是太简单了，只要把别人的参数改几个就可以，他以前一直都是抄的李胜清的课设。
　　老师转过头看着季黎黎，想听听她的意见。
　　“嗯，还是课设好。学这科不就是为了以后工作时学会设计么，考试考的都是知识点，工作后领导不可能把你叫过去，像考试一样问这问那的，倒是有可能给你资料做一个设计，这不正好就派上用场了么！”尽管都是同一个建议，但季黎黎的理由明显比稽一立的高几个档次。
　　“好，到时候我跟院里领导申请一下，争取不考试了，做个课设得了。不过，课程设计可没有补考的机会啊，你们可要好好做！”
　　“嗯，知道。”稽一立、季黎黎异口同声。
　　“叮铃铃……”清脆的铃声打断了三个人的谈话。
　　“下课了都，这么快！”稽一立脱口而出。
　　“感觉比平时上课的时候快多了吧！”老师笑着说道。
　　稽一立顿时满脸通红，多亏季黎黎替他解了围。
　　“不是下课，是第四节上课铃吧？”一边说着，一边翻起手腕看表。“嗯，都快十一点了，是上课铃。”季黎黎说道，不自觉地加了一句“是够快的！”
　　“行了，咱们今天这课也上不成了。我先回办公室了，你俩也忙自己的事去吧。”老师说着，收拾起东西来。
　　“嗯，再见，老师！”季黎黎说道。
　　“老师再见。”稽一立不想重复季黎黎的话，便颠倒了一下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