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弄死皇帝》颜七扇

98、第 98 章

　　两仪殿。
　　这是历来皇帝下朝后处理国事的地方，简单说就跟前世的养心殿一个作用。
　　颜九瑶来两仪殿的次数不多，虽然按常理来讲，若是皇帝批折子批到很晚准备在两仪殿休息，也是完全可以叫人来侍寝的，但是似乎从秦逢皓继位以来，他就没干过这种事。
　　大概是因为秦逢皓是个公私分明的好皇帝吧。
　　坐在两仪殿的椅子上，颜九瑶其实内心很不淡定。
　　理论上她眼前的这个薛大人，按照爵位来讲应该被封为承恩公，毕竟连续太后和皇后都出在薛家，可是据她所知，当初确实有个封爵的旨意，却在下旨之前被薛宁馨给推了。
　　大概意思就是，自己这个皇后当得不称职，还怎么好意思让家里人因为自己封爵呢？
　　秦逢皓一听，觉得正好，反正自己其实也不想给薛家造势，这个封爵的旨意就没有发下去，还在早朝上给皇后没命地夸了一顿，薛家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还得笑脸谢皇上夸奖。
　　当然了，薛宁馨后来被太后找了个借口罚抄了佛经是免不了的。
　　她之前一直以为这个薛大人是个狠角色，毕竟当初能够断了大女儿的念想逼她进宫，还能在大女儿如此厌恶小女儿的情况下将小女儿送进宫，手段肯定是有的，但是她印象里，这个大叔向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恨不得把“皇帝是我女婿”写在脸上的样子，什么时候这么唯唯诺诺了？
　　她哪里知道，薛大人此时岂止是唯唯诺诺，还能不瘫在地上，已然是不容易了。
　　薛大人这个人，若论能力及手段其实只能算作平平，比起像颜家这样的百年世家，家里的男丁在朝堂上也没有占多少重要的位置 。
　　认真算起来，如果他能正确认识自己的实力委实不能算作坏事。姐姐当了太后，女儿当了皇后，只要家里老老实实的，三代之内保证荣华富贵肯定也没有问题。
　　可是人吧，最可怕的就是没有自知之明的，特别是自身根本没什么能力还偏以为自己很厉害一样，薛大人就是这类人的典型代表。
　　所以就导致现在的朝堂局势很有意思。
　　一方是以薛家为首的国戚派，这一派中出了薛家，主要成员大概都是些宗室，比如上一代皇位争夺失败的王爷家的后代之类的，他们的目的很明显，把薛家立做幌子在前面冲锋陷阵，实际上得到好处的都是他们。因此虽然薛家本身不怎么样，但是以薛家为首的势力，却一直很强势。
　　另一方是以颜家为首的世家，虽然大家政见上可能有的时候有些分歧，但是大多数世家心里都是有点小九九的，他们这些世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因此在大体上，这些世家大多可以归成同一派：比起皇帝，更在意自己家族的传承。
　　还有一方便是像邹润泽、林俊义这样的清流，属于纯靠科举一点点爬上来的类型，即使家中有个人当官，大抵也是靠着同样的方式入朝，并没有爵位，是纯臣。
　　当然了，这个势力划分还只是文官的，至于武官，他们自称一派，除非涉及到边防打仗，否则大部分时间他们在朝堂都是懒得发言的。
　　反正也吵不过那些文臣。
　　颜九瑶一直觉得，就算这个薛大人能力平平手腕平平，怎么说也混了这么多年了，应当有点胆魄，可实际上她真的高估了这个人。
　　薛大人是家里的幼子，薛家在他这一代，生了好几个女儿才有这么一个儿子，因此难免养得娇贵了一些，虽说该学的都学了，他也没有变成什么无药可救的纨绔子弟，可就是平庸得很，一直都扶不起来。本想着这样一个人继承家业，娶一房厉害点的妻室保得了家中平安便好了，可谁想到薛家居然有女子入宫生了皇子，这个皇子后来还当了皇帝。
　　于是薛大人便抖了起来。
　　单单平庸不可怕，平庸还自大就很要命了，而这样一个平庸又自大的男人身边，还有个颇有心机不甘与人下的妻子，更对薛家变成现在的状态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而他们也清楚，薛家的一切都建立在后宫有人的前提下，所以他们一开始就把宝押在了小女儿身上，毕竟比起相貌平平的又不懂得讨好的大女儿，显然长得漂亮可爱又乖巧伶俐的小女儿是上上之选，可谁想到皇帝他不走寻常路，偏偏就看上了大女儿。
　　好在大女儿也是薛家的人，进了宫一样能让自己当上国丈，可大女儿没有孩子，若是下一代的皇帝跟薛家没什么关系，他们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显而易见，自古以来不少皇后的母家都是这么想的，他们可能一开始并没有什么外戚干政的想法，只是习惯了做皇亲国戚的日子，想到万一将来有一天这样的日子没有了，就会心生恐惧，然后开始作死。
　　虽然正常的做法应当都是趁此机会让家中子弟上上进上进出息出息，可是很遗憾，能有这种觉悟的皇后母家一向是少之又少。
　　每每想到这点，颜九瑶都觉得颜家女子不入宫这个祖训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颜九瑶看着薛大人跪在地上的样子，自己神游了一阵，虽然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端庄地坐着，却不知道秦逢皓一直沉默着，一是实在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二也是他突然就想看看，在这件事上，颜九瑶到底是个什么态度。
　　即使与颜家有过约定，颜家女产下皇子也决不立储君，但是秦诩的资质那样好，他一直也很纠结，如果颜九瑶真的是个聪明的，想必将来也不会做什么太出格的事情。
　　而薛大人则是已经快吓死了。
　　他虽然一直知道两个女儿感情不睦，但也就觉得是小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罢了，哪怕当初薛宁馨给薛安馨下药的事情，他也相信了小女儿上当受骗，并不知道药物功效的说辞。在消息传出来之前，他还做着小女儿再生个皇子，然后这个皇子被立为太子的美梦呢。
　　而对于太平公主，他也是真心喜爱的。毕竟是自己死去的女儿留下的唯一的骨血，况且还是这么早就有了反封号和封地的公主，受宠程度甚至在皇子之上，这样一个公主对自己自然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女儿进宫之前他和妻子也是这么跟她交待的，可谁知道，小女儿照顾外孙女，居然能照顾出来天花，他拿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是女儿有问题，这简直是要断送整个家族啊。
　　“薛大人有什么想说的？”
　　三个人保持了谁也不先开口的状态有了足足半柱香的时间，秦逢皓终于发话了。
　　“老臣知罪。”
　　薛大人把头贴在地上的样子让颜九瑶想起了刚才的张院首，只是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知罪？”秦逢皓不怒反笑，“知什么罪啊？”
　　“老臣教女无方，没有照顾好公主。”
　　又是清脆的“啪”的一声，这下秦逢皓摔的是个白瓷的杯子，颜九瑶与高祥对视了一眼，顿时明白，想必是高祥早就吩咐人将两仪殿的茶具换了便宜的。
　　真是干得漂亮，不愧是皇帝身边的大总管。
　　薛大人被突如其来的杯子顿时惊得都忘了自己在斗，原本有些跪麻了的腿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秦逢皓看着这个骨气连太医院的御医们都比不上的中年老男人，一瞬间对薛宁馨的身世产生了怀疑，这样的人怎么能养出那样通透的女儿的？
　　他的脑海里又一次浮现出了逝去的发妻的样子，在看着和发妻面貌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不由得嘲讽了自己的异想天开。
　　“教女无方，嗯？”秦逢皓点点头，“皇后已经走了，你这话说得倒也不错，”秦逢皓觉得有些口渴，一摸手边，想起来刚刚杯子已经被自己砸了，便继续道：“你这女儿教的可真是好啊，就先不说皇后那封所谓的遗诏是怎么来的了，就算算薛安馨自从入宫之后都干过些什么？皇贵妃，你来给薛大人说说？”
　　颜九瑶本来还以为自己就是个吃瓜群众，看看热闹就可以了，却没想到秦逢皓居然算计她。这种当着人家爹的面告人家闺女小黑状的事情，真的很难办诶。
　　本来她现在身为实质上的后宫之主，在薛家看来就已经是敌人一般的存在，这一点大概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不清楚，这样的针锋相对的关系，即使薛安馨入宫以来猖狂得很，各种作死搞得众妃嫔都怨声载道的，但是很多事情如果从颜九瑶口中说出来，很有可能被人指责她是心胸狭窄，完全没有皇贵妃的气度。
　　这个小黑状到底要怎么告，告到什么地步，真是个难题。
　　颜九瑶理了理思绪，终于开口。
　　“薛大人，薛妃自进宫以来，从未给先皇后请过安，除了当初当初守灵的时候，薛妃从来都没有去过凤仪殿”
　　得罪薛家到还是小事，颜九瑶十分怀疑，秦逢皓在试探她，因此她挑了一个最安全的话题开口。